这时起身,有人上来拿走红绸,主礼人继续喊:“拜——”
“一拜,叩天谢地,赐尔良缘。”
若非天地自有好时候,时间怎会有陈知沅与裴言,若无他们,又要如何走到一起。
“二拜,跪谢父母,生养恩德。”
他们之幸,是两家交好,父母知根知底,从小能够一起长大,才能养出这些情谊来。
“三拜,夫妻同心,携手共进。”
从此以后,谁都不能松开手。
“礼成——”
两人起身,完成礼仪,他们写过婚书,拜了天地高堂,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清平主婿与裴少夫人,从此时开始就是了。
礼成之后,父母是要嘱咐几句的,永康侯先开口道:“你们夫妻自此,要携手一生,共同进退,只要在一处,就不要畏惧前路艰险,此生风雨同舟,必可消解磨难。”
文乐长公主的嘱咐是为了陈知沅,却都是对着裴言说的:“子桓,你最晓得沅儿是爱闯祸的,若她平日做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你要多顾着她,提点她,免得她落人口实。再者她行事顾虑不周,你多帮衬她,我与你叶伯伯,也是你父亲了,最信得过你,也最放心你。我们老了,等你们婚事一过,不日就要会文乐郡了,下次回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余生,你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便要相互扶持着,好好走下去。”
陈知沅心里有些难受,不知是不是日子特别的缘故。
裴大将军说话直接得多,他对裴言严厉多年,心中虽有柔情,但很少表露,如今便是表露之时:“你阿娘在世时,盼着你和你兄长都能结美满姻缘,你兄长虽早逝,但与你阿嫂恩爱非常,如今到你成婚,为父没有别的话要说,只希望你今生都好好对待殿下,不可辜负殿下,世上万事,都有你护着殿下。”
陈知沅与裴言再拜:“谢父亲母亲教诲。”
嘱咐说完,新人就要回房,陈知沅看着文乐长公主,眼睛红红的,嘴里不再是称呼那声母亲,而是“阿娘。”
长公主还冷静自持着:“今日是大喜的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我往日教诲你,就是让你这么怯懦的么。该嘱咐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你乖些,我就放心了。”
“阿娘……”
裴言感觉到陈知沅微微发颤,手顺着红绫握住了陈知沅的手,让她悲伤之中能有依靠。他们昭告了天地,请示了父母,写好了婚书,有了凭证,陈知沅此后成了裴夫人,裴言也被叫做清平主婿。他们是真真正正拴在一起的人了,江河倒转,星月陨落,只要他们存在世间,就不会分开,这不止是他们,也是父辈的期望。
“我没怎么疼过你,向来严厉居多,这些年我们南北分隔,见的也少,母女之间似乎生分了。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管别人如何尊重你,高呼一声‘公主’,但在我与你父亲眼里,你不过是个小姑娘,笨笨呆呆的,不知道高兴和不高兴。此后成家,便做不了小孩子了,不管你裴伯伯与子桓怎么顺着你,你也要晓得,你该有自己的责任。”长公主伸出手,碰了碰陈知沅的脸,“好了,不说了,你心里都明白。现在朝前走,别回头,听话。”
他们要朝前走,万事要朝前看。
这话阿娘从前也说过的。
陈知沅其实很少回想与阿娘之间的事,她幼时一半时候待在宫里,一半时候待在长公主府,比起长公主,太后倒是更亲近些。后来从宫里搬回长公主府,长公主一向严苛,对陈知沅慈爱少,严厉多。陈知沅在宫里学习的时候,总能想出法子躲懒,当时还是太子的王君也拿她没办法。回了长公主府后,永康侯一向是听长公主的,陈知沅求助无门,每日被拎着早起读书,日子过的很“艰难”。
先王崩逝,她大病一场,整日浑浑噩噩意识混沌,长公主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抚慰她,能做的不过也只是将平日的严厉放松一些,免得陈知沅费神费脑。于是陈知沅从此消沉下去,碌碌无为,到了现在。
长公主夫妇这几年几乎住在文乐郡,他们一家人见面也少,现在想想,这些年是如何和阿娘相处的呢,往日里从来想不起的,现在逼着想,也能想出来。自己还年幼,还在王宫里不知疲倦地疯跑,还在长公主府撒娇要父母亲疼爱的时候,娇娇的,说些硬气话,却总被长公主残忍地剖开,无情打击,叫她觉得自己是平庸人,所以困苦之中,还要加倍努力,所求的,只是成为母亲那样的人。陈知沅幼时小小的心愿,其实不过就是,不辱没父母名声,不愧对,父母血脉。
“阿娘,我想吃梨膏糖。”
“太医说了,这几日少吃甜的。”
“阿娘,我也想跟着大哥二哥习武,看着真厉害。”
“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些作甚,一个公主,害怕出门被打么。”
“可是阿娘也像男子一般持笏上朝啊。”
“你不是我,成不了我。”
“阿娘,我们何时可以出去玩儿啊,阿爹说要带我去湖边钓鱼呢。”
“只知玩乐,不像话了。”
陈知沅曾为了文乐长公主这些话难过消沉,自己追逐的目标,想要成为的人,到最后却得文乐长公主一句“不是,成不了”。人人都说陈知沅像极文乐长公主,只有文乐长公主自己,并不这样觉得。
于是满腔的期盼渐渐冷却,拼命要做的事,也都磨掉了兴趣。陈知沅翻着一页又一页的书,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里面却看不出母女之间的未来。
“母亲,今日中秋佳节,也要读书么?”
“书不可不读,功非一日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