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些桃子在小知沅心里就成了宝贝,在它们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整天坐在树下等,等着桃子的香甜钻进鼻子里了,便爬上去摘一个,吃的满脸都是汁水。
那时候裴言和罗允都在长公主府听学,裴言自不必说,青梅竹马的情意,罗允因为罗将军与永康侯交好,本身又是温和的性子,也惯着陈知沅,于是陈知沅便时时拉着他们一起摘桃子。
陈知沅请的这两位帮手请的很好,裴言的身手自不必说,罗允虽很少与人交手,但和裴言过手,不过惜败,也能看出他很有些本事,他们罗家的家传也实在不错。只是他们动手的原因陈知沅一直想不明白,他们的关系虽不算好,但是没有过节,父亲又是一同在朝为官的,按说不该有冲突,可他们就是平白无故,似乎是为了桃子打了一场,两个人鼻青脸肿,谁都不松手,陈知沅去拉他们的时候看见罗允脑袋都破了,可见彼此下手是真狠。
他们这一架打得让裴大将军与罗将军之间很不好意思,觉得有些伤他们同僚的和气,倒是永康侯拍手叫好,说两个年轻人很有气性和本事,将来一定是姜国栋梁,才把这事和和气气地过了。这事没多久,罗将军调任,举家南下。
罗允离京那日还送了陈知沅一件礼物,是他画的陈知沅的画像,看着有九分像,他画中的陈知沅灵动明媚,站在梨树下任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身,娇柔非常。这幅画陈知沅很喜欢,她觉得比她本人好看许多,所以挂在房中,后来觉得挂上这么一幅画有些厚颜无耻,便又收起来,开府之时似乎还在箱子里见过的,现在却不知在何处。
而送画的罗允,南下之后再没回来过,陈知沅开府那日有礼物从南边送过来,一枝还带着水珠的梨花,看得出这花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陈知沅让迟迟将这花找一只瓶子插好,本来是想摆在屋里的,结果因为苏照没来的事情生闷气给忘了,第二天裴言又带了一月春来,陈知沅便彻底忘了那枝梨花。
而陈知沅那时在长公主府听学,拉着裴言罗允,先是唬过了先生,偷溜出学堂,然后在结了桃子的桃树下,商量着怎么去摘桃子。
摘桃子是个手艺活,要爬树,要摘,还要从树上下来。还没学会一手利落的裴家剑前,陈知沅的三脚猫工夫很不好用,十次上树九次下不来,要么是裴言接着她,要么是迟迟给她搬梯子救她,又或者是没有踩稳摔个四脚朝天,十分狼狈。现在有了裴言和罗允,陈知沅便有了别的计较,怂恿着裴言上树。
裴言嘴上说大丈夫不可偷鸡摸狗,但手脚更快,三两下爬上去,看着一树的桃子挑选起来。他是个严谨之人,得选几个又粉又大的。
陈知沅看他优哉游哉,急得直跺脚:“裴子桓,你快一点儿啊,你再慢一些,一会儿先生就发现我们逃出来了,叫母亲知道,就等着挨手心吧。”
裴言摘下一个桃子,在袖子上擦了擦:“殿下想吃桃子,不冒些险怎行。”
陈知沅对他简直没脾气,她一面放风生怕先生或者管事杀出来,一面对着裴言道:“我不行还是你不行,你要不利索,那让罗方平来。”
说着陈知沅就要去拽罗允,谁知裴言一听见罗允的名字脸色就变了,将手里的桃子扔下来:“接着。”
陈知沅赶紧和罗允张开袋子,裴言手脚利索,七下八下扔下许多来,陈知沅高兴得很,正想说差不多够了,贪多不可,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管事的声音响起:“殿下,二公子,罗公子,你们又在胡闹了。”
陈知沅回头,管事气喘吁吁的,想必是先生发现被糊弄了,请来了管事。陈知沅赶紧冲裴言招手:“快跑。”
裴言轻盈一跃,落在地上,拉着陈知沅就跑,陈知沅被他拽着,十分踉跄,所幸是没摔。罗允在后面拿着装桃子的袋子,紧跟上去,三个人比管事跑得快许多。陈知沅被裴言拉着,喘的气没比管事好多少,她嚷道:“周管事你别追了,要累死了。”
这话说完,裴言忽然停了,陈知沅力道没收住,撞在裴言肩上。她吃痛揉着自己的额头,抱怨的话还没说出来,抬眼便看见站在他们前头的永康侯。永康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父亲。”
“不好好听学,带着子桓方平在此胡闹,是想受些责罚么?”
永康侯的声音里带着威严,陈知沅默默向后缩了缩,忽然听见天空中一道惊雷,她大喊出来:“不要!”
眼前一片漆黑,另有声音叫她。
“阿卿,阿卿。”
“别……”陈知沅睁开眼,眼前是水蓝的纱帐,透着白色的亮光。她觉得腰间紧什么东西勒勒的,看过去是一只手,隔着被子紧紧地扣着自己的腰。陈知沅顺着手向上看,便是裴言近在咫尺的脸,裴言皱着眉,有些担忧:“阿卿,是做什么梦了吗?”
陈知沅的回过神,原来是梦,难怪看见父亲那张脸就响起惊天雷。陈知沅侧了侧身把脑袋放在裴言的肩窝,虽是第一次这样躺着,但还怪舒服的。
“阿桓,我方才梦见你了。”
裴言搭话:“是么,梦见什么了?”
陈知沅回想了一下,回道:“梦见我们还在长公主府一起听学的时候,春日里总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爬上桃树去摘桃子吃,然后被管事发现,吓得到处乱跑。”
裴言轻笑,那笑声柔柔的:“这些顽劣的事情你一向记得清楚,不止记得住,还能梦见。”
陈知沅现在不在意裴言总是说自己,自己想到什么,继续道:“我也不指望你夸我了,话说回来,方才那奇幻陆离的梦里,我还梦到了罗方平。”
虽过了几年,不过裴言听见罗允名字的时候依旧小气,声音都低了几分:“梦见他什么?”
“梦见我们一起吃桃子呀,你忘了,你俩还为了桃子打过架的。”
裴言愣了愣,旋即恢复如常,回道:“不记得了。”
肯定是假话,裴言的记性极好,打架的事情不会不记得。但陈知沅晓得他不喜罗允,也不追问,只是自顾道:“算算日子,罗方平离京也有好几年了,去年罗将军返朝时他也没有一道,都不晓得他现在如何了。”
“罗将军去年返朝,是为了你和亲的事,已是违矩,不留着罗方平在南边镇守,等着南边翻天么。何况你与罗方平很有交情么,还挺惦记他。”
陈知沅听出裴言满嘴醋味,觉得好笑:“今日我们新婚头一天,你就吃味得很,裴子桓,你何时成了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