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夫人离世多年,裴家前前后后有两位少夫人,一位殉了丈夫,全了情意,另一位,便是陈知沅。陈知沅自认不敢与裴夫人比,但也想要努努力,不得辱没裴家少夫人的名头。故而现下,陈知沅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便是全心全力支持裴言。
裴言离开那日,陈知沅去送他,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陈知沅没有带迟迟,逐影也早一步去前头望风,他们小夫妻闲步林间,不知道的人看着,没准儿还以为只是闲趣。
他们停在路口,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陈知沅看着裴言,眼里全是不舍。裴言轻抚着她的眼睛,满是克制无奈:“好了,你再这样看着我,还要我走吗?”
陈知沅握着他的手,眼里委屈更甚:“往年也不觉得你不在有什么,这次心里空落落的,盼着你早回,却又觉得你若是在北境应当比在临阳舒坦。”
裴言低下头,将额头抵着陈知沅的额头,他说话的气息全落在陈知沅脸上。他往下慢慢移着,嘴唇落在陈知沅的鼻间,他这轻轻一吻,却分外郑重。裴言轻声道:“你在哪里,我便喜欢在哪里,我答应你一旦了却北境的事便回来,等我。”
“嗯,我会照顾好双清双泠的。”
“我知道,你更要顾好自己,若是无聊了,就去佳代楼,请女歌姑娘她们陪陪你。当然,不能只顾着玩儿,要记得……”
“写信。”不等他说完,陈知沅便抢道,“我会每半月给你写一次信,至于你嘛,你忙你的,不用回我,看我的就行。”
裴言微微点头:“嗯,我走了。”
陈知沅一把抱住裴言的腰,将脑袋埋在裴言的心口:“记得想我,路上顾好自己。”
她松开裴言,挤出笑来,送裴言离开。看着裴言打马远去,站着直到看不见一丁点儿裴言的影子后,陈知沅才缓缓往回走。
陈知沅走得失魂落魄,出了脑子里想着裴言,周遭什么都想看不见,听不见,连陆让从哪里冒出来都不晓得。而早已等候多时的陆让蹦出来,做个鬼脸,把陈知沅吓个够呛。
“裴言连个人影都没了,你还盯着,当真是半点儿也舍不得他。”
陈知沅本来难过着,被陆让这一吓,去了大半,又听陆让这不着调的话,反倒气笑了:“二哥一介大丈夫,躲在暗处偷瞧我们夫妻分别,羞人。行此荒唐事不算,还说些打趣的话,自己没娶过妻子,不晓得夫妻感情深厚,自然是半点体会不到。”
陆让自认理亏,捶着陈知沅的肩膀讨好:“是是是,沅儿了不得,明明是妹妹,却比哥哥们先完婚,让两个哥哥自愧不如。”
陈知沅才不吃他这套,只不过捶肩的手法的确受用,于是看在这个的份上勉强打理他:“就你才会想在此事上较高低,大哥从不会拿这些事打趣我,何况我有两个哥哥,却还没一个嫂嫂,不是我这两位哥哥的过失么?”
“你倒是讥讽起我们来了。”陆让失笑,“大哥一心只为姜国社稷,怕是没有心思娶妻,谁家姑娘嫁了大哥,那也是倒霉,大哥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全用在处理政务上,阿娘说呀,就是天塌了,他也要将政事办好才逃命去。至于我嘛,我自己是舞刀弄枪的,那些个琴棋书画的姑娘与我想必不合适。我想若是能遇上个豪气洒脱的姑娘,我必然很喜欢,可惜现在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哦不,沅儿是这样的姑娘,便宜裴子桓那小子了。所以我还不晓得何时能姻缘圆满,让你这番捷足先登,倒是天意。”
陈知沅对陆让这溜须拍马的话很喜欢,她二哥夸她半真半假,但是好听话谁不喜欢。陈知沅脑子里转着,嘴上道:“豪气洒脱,与你相配,那临阳那些知书达理的姑娘中倒是难找,不过若是离开临阳,去些尚武之地,没准儿很快便能遇到。”
“所以你家二哥我,大抵也要走了。”
这话转得太快,陈知沅险些没跟上:“去哪儿?二哥你不至于为了娶妻,真就要离开临阳吧。”
陆让捏着陈知沅的脸,这小姑娘怎么这般憨直呢。陆让解释道:“与你逗趣呢,娶妻一事不是人为便可成全的,母亲往日里也催,但总之是不急的。我说要走,是要去西边。沅儿娘家夫家守着南北,自然多少也晓得一些四方之事。西边一直是四方军里最衰弱的,低谷之时比东边还要差上一大截,统军将领从先王那时候起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见成效,所幸是西边动乱不多,一直也没出岔子。但始终如此却不是长久之法,我拟了些纲领,预备向王君请旨,去西边。”
陈知沅“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陆让拔高了声量,“你脸上怎么一点儿惊奇都看不出来。”
陈知沅回道:“这并不奇怪啊,我了解二哥,知道二哥一直也是想要做大将军的人,所以文韬武略,都学得很好,只为有一日成就心中所想。可惜二哥生在王室,周身光环,反倒让你迟迟不能实现。若是二哥不是姜国的二公子,不被那些臣子说着金枝玉叶不可损伤的话,应是和阿桓一样,早就拜将了吧。”
陆让叹了口气,被陈知沅的说中,心里十分触动:“如裴子桓年少成名,少时为将未必就是最好的,我虽然迟迟不得志,未实现抱负理想,但做个闲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和沅儿在一处啊。只不过现在看着大哥勤勉奋进,看着阿淮也要担起太子职责,便会觉得我那少年时的理想,也该要实现了。”
“阿桓说,二哥谋略武艺上乘,必然能有一番天地。”
陆让有些不敢置信,但知陈知沅不会哄他,便又全是高山流水的喜悦:“得裴子桓这一句,我就算成不了材,也心满意足了。”
“你们这些习武之人,一个个的,好像都很喜欢阿桓,柳幼青是这样,二哥也是这样。”
陆让难得地正经起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敬佩:“裴子桓早已是除却裴大将军与姨丈之外的第一人,甚至裴子桓若是征战到裴大将军这个年岁,功业必然胜过大将军,可为姜国第一人。不是二哥毫无原由吹嘘裴子桓,他这样的天纵之才,五十年也不见得出一个,举国中有意为将的年轻之人,谁不将裴子桓视作榜样。我从前也妄自尊大过,觉得裴子桓不过是有好运气,裴大将军给他上阵机会,他又好命,十六岁打了一场胜仗,从此平步青云。可这次他直杀进齐境,换了你的自由,而我与他比试一番,便不得不心服口服,裴子桓能有今日成就,本事绝非常人可及。”
陈知沅牵着陆让的手,轻轻用力:“二哥也会的,二哥文韬武略过人,必然能有一番天地。”
“若我真能成就一番,届时西境百里,任沅儿驰骋。”
若陆让功业大成,他所在之处,都任陈知沅驰骋。
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