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沅仍是没有睁眼,裴言低头细细看她,脸红红的,娇娇的,是该捧在手里护着的。他家的小殿下,就该被人护着过一辈子。
裴言想着自己十几年来以臣子的身份注视着陈知沅,陈知沅是他心里不染埃尘的星月,不可触碰的绚丽美好,哪怕是现在抱着她,却仍会觉得恐惧。他铁血沙场的时候,不会知道自己也是能患得患失的。裴言凑近陈知沅耳边,万分珍重地唤了一声:“殿下。”
这下陈知沅倒是听见了,睁开眼,正好看着裴言的下巴,裴言的下巴尖尖的,跟自己圆圆的完全不同,陈知沅伸手戳了戳:“嗯?你又叫我殿下,你做什么呀。”
声音软软的,裴言紧紧了拳,然后将额头贴在陈知沅的额头上:“只是忽然觉得,叫一声‘殿下’,心里会舒服许多。”
“为什么呀?”
“因为臣已经叫了十几年的‘殿下’,这两个字,早刻在臣心里了。”
陈知沅觉得裴言也傻起来了,抬手捧着裴言的脸,甜甜的:“你允我喝两壶酒,那我也允你,喜欢的时候可唤我‘殿下’。”
陈知沅坐起来,这下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问道:“怎得只有我们了?”
“父亲难得放松,已经歇下了。二哥说你撒酒疯,使无赖,去寻随侍吃酒了。两个孩子说要守岁,吵吵闹闹自己先困了,迟迟带他们去歇下了,逐影陪着。”
其实不然,陈知沅喝了酒虽然醉态憨傻,但陆让也不见得受不了这个,只是陈知沅喝了酒便喜欢歪在裴言身上,还是不是抱着裴言的脖子撒娇……陆让看得起了一身起皮疙瘩,赶紧遁了。她那个脚能翘上天的妹妹,还能软绵绵成这样,太吓人了。
于是这里便只剩了裴言与陈知沅,地方变了,但时间对了,一切似乎与前年除夕一模一样,只是挚友成了夫妻。
当时发生了什么呢?喝了酒,放了爆竹,说了话,裴言离自己很近很近,眼睛里像是装了星星,又不想被自己看见。
他那时说,我心悦你。
不是臣,不是殿下,是我和你。
那是裴言在终于可以并肩站在陈知沅身侧前,唯一一次未经准许的大胆。他那时故作镇定地慌张着,恐惧如果再不说出口,就来不及了。幸好说出了口,幸好还来得及,幸好陈知沅的躲闪之后是两情相悦。
他们修成正果,回看那时的一切,失落中还存着希望,上苍早已做好安排,静待时机,结果就会来。
陈知沅转过头,看见裴言看着自己,动也不动,便问道:“你盯着我作甚,眼珠子都不转的,我晓得我好看,但你不至于痴迷如此。”
裴言笑道:“不知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陈知沅作势就要去揍裴言:“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裴言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放到自己腿上,得以与自己平视。裴言细细摩挲着陈知沅的脸,陈知沅觉得痒,却不想躲。裴言的手从陈知沅的额头一直到下巴,轻轻捏了捏后才道:“阿卿,来生我们还要做夫妻。”
陈知沅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话无比清晰,于是道:“你今日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信这些的,我们过好今生,来世不要去想。”
裴言轻轻摇头:“不一样,换作别的人别的事,我不会冀望来生,可是阿卿,如果是你,不知来生,我要的是生生世世。”
“不死不休?”陈知沅不假思索接道。
裴言便笑出声来,将陈知沅说过的话还给了她:“阿卿,情话不是这样说的。”
陈知沅抬手抱住裴言的脖子,蹭着裴言的脸:“我好像有些醉了,但是醉话说出来格外真挚。阿桓,同你在一起前,我的确很长时间都没想过余生会是与你一起,可现在成了婚,做了你的妻子,我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你说要来随州,我支持你,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可我在家里写信给你的时候,落笔处的墨迹晕开,全是你,我便知道我舍不下你。阿桓,我好像没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吧,如果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呢,我或许连嫁人都不会。”
这么深情的话,陈知沅第一次说,想着裴言定会很感动,谁知裴言却有几分生气,轻斥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陈知沅被他吓了一跳,捏着裴言的脸扯了起来:“你凶我?”
裴言握住陈知沅的手,将她那双小手合住握好,轻轻摇头:“不论有无我,你都要好好的,嫁最好的儿郎,他爱你疼你,视你为日月星辰,捧你为掌珠。如此,我才能安心。”
陈知沅心里感动,她其实很容易被打动,更别说裴言掏心窝子对她。陈知沅努力想这话头怎么变到了这个地步,然后回想起方才裴言的话,她低下头,轻轻触碰裴言覆盖住自己的手。嘴唇的触感最是灵敏,陈知沅贴在裴言手上,还能被裴言手上的凉意透进心里。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回应裴言,于是她在裴言手上轻轻开口:“那我们许诺生生世世,永远都不能分开。”
裴言扶起陈知沅的头,轻轻捏着陈知沅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裴言靠近陈知沅,鼻尖从陈知沅额头划过,蹭着陈知沅的鼻尖,最后轻轻地吻在陈知沅的鼻尖上。
“我们说好了,不可反悔。”
“我一国公主,一言九鼎,才不反悔。”
他们紧紧拥抱住,似乎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陈知沅在睡着前保持着残存的清醒,要裴言记得提醒自己。
“记得叫我起来喝屠苏酒,上次就没喝上。”
“嗯。”
“天亮了要一起去折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