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不言——若北南倾
时间:2022-03-23 07:29:16

  陈知沅看见苏照的肩颤了颤,便继续道:“苏令安,还记得你送我的新婚贺礼吗,那套棋子束之高阁,我从未拿出来过。棋谱我早就不看了,下棋也不是我真心想学的,阿桓说,我这双手,舞刀弄枪更合适,所以当初殿上你也看见我的裴家剑使得很好。你为我说话进言,我感激你,但除了感激,你我之间,就不要有别的了。”

  苏照终于起身,竟然是浑身都在微微发抖,连声音都不似往日的平稳:“公主狠下心来,当真是别无他法。”

  狠心吗?狠心吧。

  可苏照从前也没有放过陈知沅,现在他们也只是两不相欠。

  “苏令安,我早已不喜欢你,你于我而言,和临阳城所有的官家子弟没有分别。我今日所言,此生不变,天不早了,请回吧。”

  苏照彻底泄气,此生不变,何其残忍。而痛苦的是,这份残忍是自己一手造成,无法回转。

  他终于离开宁康宫,宫门关上的一瞬,陈知沅知道,他不会再来了,永远不会。

 

  质问

 

  

  苏照从宁康宫离开后的两日,又有人进了宫,前来拜见陈知沅。哪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哪怕王君已经开始稍微松口,准许一些被他宽恩的人进宫来看望陈知沅,但陈知沅也没有想过,宁康宫这两日会这么热闹。

  王君的准允里,陆家兄弟不可来,太子与两位皇子不可来,裴家兄妹不可来,所有与裴家叶家相牵扯的人,都不可来。陈知沅在幽闭之中想见的人,通通不可以来。

  而短短几日,竟然接连有人来瞧她,陈知沅听迟迟说有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想今日不是她生辰,不是节庆,她没有别的朋友,谁会来呢?陈知沅看向迟迟,迟迟告诉她,丞相府慕姑娘来了。慕姑娘随父进宫,特意求了恩典,要来宁康宫拜见公主。

  不知道慕安安为何要来,更不知道慕安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的,虽然不曾明说,可陈知沅知道,裴言的死亡里有慕丞相推脱不了的助力,饶是陈知沅理智得不愿用此事殃及慕安安,但也实在想不出慕安安是来看自己凄凉下场,还是表达怜悯的。

  慕安安到宁康宫的时候,陈知沅正背对着她浇花,那片花通体雪白,点缀着一丝嫣红,是陈知沅拖着病体,好不容易才养好的。慕安安没有见过这种花,临阳境内不长这种花,她不知道哪里有这种花。

  “臣女,见过清平殿下。”

  不等陈知沅说话,慕安安便起了身,立在陈知沅身后,盯着陈知沅的背出神。陈知沅不说话,她便丝毫不动,自顾僵持着。

  等到陈知沅终于起身,她似乎才想起身后站着一个人,脑子里想了想方才慕安安说了些什么,陈知沅自嘲起来:“清平殿下?满朝皆知我空留虚名,连空壳都是千疮百孔,哪里还有什么殿下。”

  慕安安并不落井下石,反倒还说出好话来:“殿下曾经荣宠无二风光无限,哪怕事到今日,也还是姜国的公主殿下。”

  “慕安安,你是来膈应我的吧。”陈知沅轻轻笑笑,转过头时眼中却没有怨恨,她们早就冰释前嫌,她不会因为慕丞相所为便殃及到慕安安身上,慕安安也不会像看笑话一样嘲讽可怜地打量陈知沅,所以今时今日她们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虽然陈知沅是笑着的,但慕安安知道陈知沅说的是并不好笑的玩笑话,所以笑不出来,只是淡淡地回:“臣女不必烦扰殿下,这没什么益处。”

  陈知沅抬手,请慕安安坐下,慕安安还是没有动,陈知沅便自己坐下,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没什么力气,嘴上是轻轻的笑,眼中是几乎看不见悲伤。时至今日,整一年已经过去了,她心中时常怀着的,还是最简单的悲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这么久,她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不难过。

  “是吗?放在几年前,我会以为你讨厌我讨厌到若能将我剥皮抽筋也是必然不会心软的,可如今听你说觉得烦扰我没什么益处,倒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陈知沅看着慕安安,年少时最不喜欢的人,此时的面目看着却是无比顺眼。

  顺眼的慕安安再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再顺耳:“我不讨厌您,我恨您。”

  陈知沅并不气恼,虽则早就没有过节了,但如若再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意料之中:“你从前与我有过节,是为了苏令安,如今恨我,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您毁了他。”慕安安终于撕下平和的假面,面目都有些狰狞,眼中的哀戚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苏照。

  陈知沅不做声,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什么,那时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挣开,非要把一切假象都撕裂,让她看清楚。她从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看不清苏照的心意,因为苏照淡漠疏离的克制,根本不露半丝痕迹。

  苏照前日见她,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心意说出来,他无比懊悔自己曾辜负陈知沅满腔的喜欢,让他们从此错过。陈知沅无法回答他的话,但其实陈知沅很清楚,她这一生早就已经注定,她的深切爱意,只是为了裴言。她为了这份爱意活着,只是因为这份爱意的尽头,是裴言。

  换了谁来,都无可替代。而苏照懊悔的事情,只在他一人,他以为自己丢失了的东西,其实从来就不属于他。

  没有谁,得到了好的结局。

  慕安安一步步走向陈知沅,她们彼此早就没有怨怼,可现在她的每一步,都好像恨不得将陈知沅踩进泥里:“您说一句喜欢他,他便把真心都给了您,到头来,您的喜欢不过是贪恋美色的平庸。而他为了得到您年少时眼中的明亮,用尽一生,受尽折磨,却还是追逐不到。殿下自然与裴子桓琴瑟和睦,不肯让旁人入眼,可您却不知,您的心肠好狠毒,轻飘飘的一句喜欢,就毁了令安哥哥。”

  慕安安流出泪来,歇斯底里。

  “毁了我那霁月清风,垂眸即是百年的令安哥哥。”

  世间悲喜在人眼里本没什么感同身受,恰如此刻慕安安掏出心肺来的控诉落在陈知沅耳朵里,她只觉得无趣。

  她是俗人,与世间许许多多的人一样的俗人。这世上的人,谁不贪图于美色,谁不喜欢美艳皮囊,所以陈知沅从前喜欢苏照,一眼万年倾心不已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因陈知沅也只是众生一点,所以贪恋苏照俊朗面容,贪恋他双眼盈盈,陈知沅见他那张脸,便心中欢喜。可陈知沅平庸够了,再瞧苏照,也不过如此。诚然苏照也还算有几分血性,在那些迂腐顽固的老臣面前,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光芒无限的忠良。世人对他趋之若鹜,谁不赞叹苏大人举世无双,可他那只不过比比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家伙要强几分的、人人称道的铮铮铁骨,比起裴言还差得很远。而裴言也有一副好皮囊,所以陈知沅为何不去爱慕裴言,所以陈知沅的确爱慕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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