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陈知沅的渴盼万分热烈,而少女的期盼,年深日久的,就成了自己的期盼。
陈知沅沿着脚下的长街向前走,刚刚睡醒她还有些懵,被北方凉风的寒意浸染,竟莫名想要走一走。她让迟迟先进门去收拾东西,自己慢慢到别处去走走,裴言跟在陈知沅身后,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随州不愧是姜国最北的城池,陈知沅慢慢走着,竟觉得有些冷,衣裳够厚了,可见是这里的风就是冲着刺骨来的。她不禁感叹道:“这儿可真冷啊,先前在清平郡的时候,我以为已经很冷了,结果到了这里,竟更甚几分。”
裴言看陈知沅裹紧了披风,便走到另一头,挡住吹来的风:“殿下这一十六年都没有往北走过,这头一次,自然会觉得体会非常。”
陈知沅看着裴言依旧穿得不多,唯一看着暖和的是自己非逼着他套上的披风,“啧”了一声:“我跟你自然是不能比的,你来来回回,驰骋半壁姜国,名山大川,风俗人情,都比我知道得多。来了随州,你也算个东道主,不尽尽地主之谊就算了,还笑话我,太不应该了。”
“臣冤枉,不知何时笑话了殿下。”
陈知沅不听他申辩:“我说你有你就有,狡辩什么。”
这就是耍无赖诓人了,显然是要自己做点儿什么赔礼的,裴言看出陈知沅的那点儿小心思,顺着她的意问道:“好,就当臣是在狡辩,那么殿下想要如何?”
陈知沅带着计谋得逞的小狡黠说道:“你带我去吃点儿好吃的,这事儿也就过了,怎样?裴少将军在北境多年,应该知道有哪些地道的吃食吧,带我去见见世面?”
原来是馋了,裴言拿她嘴馋没有办法,带着她去了随州最好的酒楼。这酒楼声名远播邻近城池里的人有时也来这里吃,这家的厨子做出来的北方美食,是公认最美味和地道的。
裴言为陈知沅点了一桌地道的北方菜,让陈知沅尝鲜。这些吃的陈知沅在清平郡也没吃过,一口一口,完全停不下来。裴言见她吃的餍足,开口问她:“好吃吗?”
陈知沅拼命点头,视乎点头越用力,就越能证明自己的话。
“我幼年跟着父母去文乐郡,那里的吃食偏辣,我每吃一顿便辣到痛哭一次,可还是馋得很。临阳城的地道吃食偏清淡,吃一顿就像是修身养性,吃出个肤如凝脂来。至于现在随州城的饭食,我觉得道道菜都带着些咸香,别有一番风味。”陈知沅回味完了吃过的美食,然后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裴言,“这便是我方才琢磨出的四方游乐的好处了,可以吃到不同风味的美食,等我老了,我就带着我的那些私房钱,你若是讨好我让我满意呢,我便考虑带着你一起。”
裴言觉得好笑,夹了菜到陈知沅碗里:“殿下恩宽,臣不胜感激,无以为报,只好请殿下多吃一些。”
陈知沅才不跟他客气,桌上的那些菜大半都进了陈知沅的肚子,直到她的肚皮吃的鼓鼓囊囊的,才放下筷子,结束了这一餐饭。
陈知沅扶着腰,慢吞吞地向前走,人心不足,见着好吃的就贪多,结果现在顶到了嗓子眼,遭罪的还是自己。陈知沅停下来,想要先歇一歇,走在旁边的裴言看出不对劲,看向陈知沅,陈知沅解释道:“走不动了,吃的太撑,再走几步我怕是能吐出来。”
裴言回想了方才陈知沅就没空过的碗,无奈地蹲下来,说道:“上来。”
意思很明显了,他要背陈知沅。以前陈知沅爱耍赖,只要是和裴言一起出门,就装作走不动路,往路边一站,诓裴言背她。可怜裴言幼时是个正经人,不知道有人撒谎能面不改色,被陈知沅骗了很多次。等裴言知道陈知沅说走累了都是假话的时候,这已经成了习惯,不需要陈知沅耍赖,她只要抱怨两句,裴言就会蹲下来。
撑得走不动路的陈知沅并没有一如往常地趴上裴言的背,而是向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怀疑:“你不会假意背我然后趁机把我扔下去,摔个四仰八叉吧。”
裴言失笑:“臣倒不至于这般歹毒。”
“那也未必。”陈知沅摇摇头,“还是我自己走着稳妥。”
说着陈知沅绕过裴言,继续往前慢慢走。蹲在原处的裴言明显僵了僵,脸上的笑瞬间淡去,他看着陈知沅慢慢向前走的背影,攥紧了拳。等到陈知沅的身影几乎快看不见了,他才起身,神色黯然,却快步跟上去。
坦白
北方正是寒冷的时候,城中百姓归家要比别处更早一些,天还亮着,街上便没什么人影了。但这并不妨碍一到随州就出门觅食的陈知沅与裴言,他们从酒楼出来之后,彼此之间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陈知沅看似平静,但走得极快,裴言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臂之距。
君臣有别,不可并肩而行,他们这样走,合乎礼法。
不合乎常理。
不过这样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陈知沅好奇心重,看见稀奇玩意儿就什么都忘了。此时她就正好走到一个首饰摊前,她停下,看着摊子上琳琅满目的饰物,以她自幼长于宫中的眼光来瞧,一眼便看出这些东西的廉价,同一个公主的身份,并不相配。
但陈知沅在市井里混惯了,对“匹配”二字,很不喜欢,要是她较起真来,世间万物与她都不匹配。她拿起一支芙蓉花簪,递到裴言面前,问道:“好不好看?”
裴言垂眼落在花簪上片刻后,便看向陈知沅,少女笑得明丽,看得出是真的开心,真的欢喜这原本再普通不过的簪子。可她似乎忘了,她还在躲着自己,裴言觉得无奈又好笑,不知道陈知沅这样的忘性究竟是好是坏。
既是如此,又何须思考如何回答呢。
裴言面色认真:“好看。”
得到这回答,陈知沅更是来了劲儿,一双眼睛在摊子上瞧来瞧去,又拿起一支来在裴言眼前晃晃:“那这个呢?”
“好看。”连语调都没变。
陈知沅眯着眼,随手又拿起一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