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沅没想到他提了这件事,算起来上次去爬太师府的院墙还是去年四月初六的那日,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那时候可没想真的听苏照的话就不去爬墙了,可中间事多,波澜起伏又跌跌撞撞,到了苏照提及的时候,竟真是一次也没再去过。
可苏照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什么事非得记恨到现在么,陈知沅讪讪开口:“却不知此事让苏卿记到了现在,实在惭愧,本宫当初荒唐,做了些不合体统的事,还望苏卿莫要见怪。如今本宫已经收敛了心性,决计不会再行此事,苏卿,切莫忧虑。”
苏照看着陈知沅,眼里分明不是什么忧虑,他冷冷开口:“殿下可知,一些自认无趣的事,于他人而言,并不是。”
“啊?”陈知沅一时语塞,苏照一根筋的很,看来不是说两句就真能释怀的。陈知沅知道抬手发誓,斩钉截铁:“本宫以公主身份保证,真的不会再去讨苏卿你的不痛快了,若是再犯,那么……那么……”
陈知沅愁眉苦脸,想要想个毒誓出来,因为想的辛苦,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要是能听苏照的就不必做这个公主了。太师府的院墙好像真的没什么吸引力,因为陈知沅连苏照都不去找了,北境走一趟,连缘分都看淡了。陈知沅眼睛转了转,终于想到,然后开口:“若是再犯,那么本宫天打五——唔——”
陈知沅的话堵在了嗓子里,因为苏照很不合规矩地上前,一手扣住了陈知沅发誓的手,一手捂住了陈知沅的嘴。陈知沅虽然多少有些拳脚在身上,但也架不住苏照这样猝不及防地动手,当即呆立在远处,连推开苏照都忘了。
苏照离陈知沅很近,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近过,他甚至可以看见陈知沅轻颤的睫毛,和眼尾淡淡的痣。陈知沅的呼吸就灼在自己手上,扣住的陈知沅的手,微微发烫。察觉到陈知沅看着自己,苏照慌忙松开手,后退两步,若不是还当街,他大概是要跪下来的:“臣失仪,请殿下降罪。”
陈知沅此时回过神来,不敢相信方才的举动来自苏照,她以为自己疯了,掐了自己一把,清醒的,那便是苏照疯了。而疯了的苏照就差跪下来请罪,让陈知沅觉得,他多少还是有些理智的。
不过降罪实在是不必要的,陈知沅这里没这么多礼,裴言以前做的比这更过分的还有,陈知沅习惯了,觉得这碰碰手捂捂嘴实在不用小题大做。可看着苏照就差跪下了,陈知沅还是需得宽慰两句:“苏卿不必这样,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你许是没见过人这样赌咒发誓,听不得,本宫不说便是,横竖不过是叫你宽心罢了。”
苏照得到陈知沅的赦免,却不见得轻松下来:“殿下可知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才会发誓?”
陈知沅想自己怎会不知道,不然她刚刚是在做什么,陈知沅道:“不被人信需要人信的时候。”
就比如刚刚。
苏照看着陈知沅,带着点儿苦笑的意味:“殿下发誓,是想臣相信殿下不会再爬太师府的墙。”
陈知沅不晓得这样的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其实也不是非得这般,可苏卿你做事素来认真,不拿出诚意来,苏卿怕是不会信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妥当了,至少陈知沅觉得十分妥当,可笑陈知沅觉得自己见着苏照时已经比从前很有底气了,可说话的时候还是想着妥不妥当。有些事情一旦成了习惯,还真是很难改。
这样自认妥当的话在苏照听来却不是这样,苏照道:“臣并不需要这样的诚意。”
不需要是什么意思,那可不就是多余。被嫌弃多余的陈知沅习以为常,顺着苏照的话说道:“是是是,你君子气度,哪里需要这些手段,是本宫狭隘了。”
苏照轻轻摇摇头:“殿下似乎,从不知臣究竟在想什么。”
不知么,陈知沅觉得自己挺知的。因为知道,所以晓得苏照不喜欢自己;因为知道,所以晓得苏照眼里自己说话做事没分寸;因为知道,所以现在坦然很多。可向来聪慧无二的苏照,现在说自己不知他,究竟不知的是什么呢?
“殿下不必向臣发这样的毒誓。”苏照开口,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臣,无法接受。”
陈知沅默默叹了口气,连自明心意都无法接受,苏照还真是不喜欢自己得紧。所幸是现在自己已经很能接受这件事了,并不觉得心伤,只是很可怜费尽的心力。
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努力却得不到的事。
决定
边境局势在裴家父子到随州后有了转变,一味退让的随州军反守为攻,和齐军在次凉河一线胶着起来。
战报一封又一封地传回来,虽占着上风,但想要攻破齐军,还是难事,王君终日眉头不展。
边关的战事成了揪心的事,陈知沅觉得简直是大可不必,这些朝臣还是信不过裴家父子,要知道裴大将军手下从无败绩,裴言更是一战成名,当初他得封定北将军,就是因为他以少胜多,带着五百人,大破齐军一万人。虽说这其中要紧的是兵法布局,但裴言很能打仗,这毋庸置疑。而现在群臣心焦,分明还是不信任,太不必要。
不必要的臣子们有时凑到一起,就喜欢说些乌七八糟的话,提一些毫无建树的主意,就譬如此时就着边关的情况,他们就商量出了个差的不行的法子。
前朝的时候,有时为了振奋士气,王君会亲征,亲临前线,与将士同浴血,往往很有成效。姜国陈氏至今,还没有王君亲征过,此时朝臣们想到这事,觉得是时候了。不过他们倒没真敢想让王君亲征,一是王君温和,在武学上不算出众,二是姜齐边境还没有到需要一国之君去振奋士气的地步。
但这个想法在他们脑子里生根发芽,莫名觉得有些可行性,于是一些人跟慕丞相请示过后,在某日一早,早朝的时候,提了此事。
可巧,陈知沅那日正好进宫向王君请安,躲在议政殿的一角等上朝的太子,顺便偷听。
慕丞相作为群臣之首,向王君奏请了此事,大致是说如今边境胶着若是能有人代表王君亲临,必然士气大涨,一举攻克齐军。此话一出,群臣附和,纷纷赞同。高位上的王君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慕卿此话也算有理,可慕卿以为,派谁去合适,若是代表寡人,那必然首选太子。”
可太子还小,这谁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