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那到底怎么说?”老乔好奇极了,他好奇雨旸先叫他那个干兄弟出面,然后不死心,又自己出马谈得房产绝对不凡。
  他们圈内原本就在传煊赫国际的建筑大师最近名下一栋老宅要挂牌拍卖。老乔要雨旸交底,是不是就是这栋!
  “费恩·乔,你他妈不八卦我能死嘛?”
  还有,“许抒诚这厮,他想钱想疯了,谁都敢卖是吧!”
  站在窗边的人,无端的烦躁,为身边人的僭越,也为这江南天堵不上窟窿的雨。
  座上的老乔才不怕他生气,一味地叫嚣,“不管,你无论如何要带我去看看,什么样的房子值当你这么迷恋以致于……”
  中文那个词他讲不出来。最后只能用德文概括,缄默你的秘密。
  傅雨旸想,他大概是想说:讳莫如深。
  老乔强调,他是认真的,这趟不带我去,下周我过来的时候也要带。
  贺你燕居,
  你逃不掉的。
  机锋未尽,傅雨旸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以为是秘书给他回的信息,拾出来看,微信通讯录上有个红1。
  点开来,好友申请备注栏里清楚坦荡的自我介绍:
  六家巷  周和音。
 
 
第7章 
  ◎茱丽叶◎
  Nana说我吃你块蛋糕,赔上一顿火锅,亏大发了我。
  在Nana的住处点的火锅外卖,周和音到的时候,食材已经布放得差不多了,这进门洗手吃饭的感觉真好。和音老说,女生的友谊能一眼投契且久处不厌的,远远胜过爱情的意义。
  Nana说你这样的言论很危险。你真有那个倾向得和我说,我一定会拒绝你的。
  不行就是不行。
  和音让好友放心,我笔直。今天还心动复苏了下呢。
  “谁呀!”Nana闻到了奸情的味道,立马吃瓜自觉,说难怪赵观原炸毛了呢。
  是谁!你快说。
  周和音就着蒜泥香菜的油碟,吃了好大一口脆鸭肠。给她饿坏了都。
  “你这有钱的租客不行啊,饭点了,连顿便饭简餐都没请你吃。就饶这两块华而不实的蒙布朗,顶什么用的。”说着,Nana福灵心至般地领悟过来,“租你家房子的人?”
  “难怪要人家蛋糕了。”
  勉强把自己塞饱的周和音,歇下来喝一口乌龙茶,再去碰一路冰袋冷藏回来的甜点蛋糕。为了不破坏原先的摆盘,酒店打包的时候原先的骨瓷盘没有卸下来。径直送给客人了。
  不得不承认,温饱的基础上,吃这些精致的西点,确实赏心悦目。
  周和音是个最最骄傲的人了,不是她认可的人或事,她一向不轻易松口的。反之,她热衷的迷恋的,又往往很双标。
  她从前那个初恋,是她先开口的。即便后来对方主动提了分手,周和音也不在背后诋毁他半句,仅仅因为,不想承认眼瞎。事实就是,他确实还不错,只是人之所以称作高级动物就在于他拥有思考的主观能动性。
  这份主观注定让同类捉摸不透。唯一透的,周和音说,就是有些人错过不要可惜,因为他(她)不属于你。
  属于你的人,才不会舍得拿背影朝你。
  “你不是爱吃花都酒店的甜点。”有人送一口栗子奶油到嘴里,挽尊、狡辩。
  “你拉倒吧。上次赵观原在笼沙公馆要请我们喝他姐夫存的酒,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无功不受禄,周和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要喝你们喝,反正我不喝。
  给赵观原气得,那眼神,当场能吃了她。
  Nana问什么样的人,修罗场地把赵观原比下去了?
  “不关他的事。没什么比不比的。”周和音很清醒地跟Nana纠正这一点。心动是审美心,无关他人,就是人心最起底的感悟。
  甚至不关审美对象的事。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他那个年纪,已婚也未可知。
  虽然他无名指上是干净的。
  周和音觉得就是审美心作祟。
  这没什么,就如同我们眼睛趋向光明一个道理。
  换句话说,这样大手笔一口气拿下五十年房租的人,自然不俗。她说的不俗就是最世故意义上的那种,不短经济。
  这类人普遍惯性给人的印象就是养尊处优,慢条斯理调/教出来的钻研心与自制力。难得,他身上没戾气。
  周和音得承认,她的日常里鲜少与这类人有交集,莫名有些趋向性。
  可她很分得清那条准绳的界限在哪里。
  “那人多大年纪?”
  和音看清他的身份证上的年月,大她一轮。十二年。
  Nana算是个很没教条的人了,听清对方的年龄,也即刻打了退堂鼓。“打住打住,想都不要想,你妈能杀了你。”
  是的。和音父母是青梅竹马,二人一般年纪。邵春芳老早就说过了,找对象不准比自己小,男人成熟的晚,找个小的就等着当妈吧。就你爸这样,我还和他磨合一辈子呢。也不准找太大的,五岁以内。
  男人懂得会谦让就够了,太过差距,姑娘家会活得没有自我。还有些话,你再大些,自然懂。
  只一点,妈妈时常跟和音强调:女孩子任何年纪都得有自我。手里得有经济,自己的钱。任何时候都有谈判的资本和勇气。
  他变心了,不爱了,你就立刻掉头。再也不要说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保全婚姻的话了,现在不时兴也不应该,所谓的保全,全是自己不中用。
  周和音的频道,粉丝喜欢她的一半原因来自她的家庭氛围,典型的虎妈猫爸,上头还有个佛系又极为开明的奶奶。
  春芳女士的日常唠叨、咆哮,粉丝们感叹简直是中国式母亲的真实缩影;而六十多岁的祖母,又能顺着和音和她一起化妆、逛街、喝奶茶,拍视频ending语。
  粉丝说,小音家的女人个个活成自己原来的样子。
  四年前母亲节,周和音为妈妈和阿婆做过母亲专题,那天爸爸送给妈妈一套婚纱,他们从前结婚的时候局促,邵春芳没有穿过这些洋盘的东西。
  五月天的江南,动辄淡烟疏雨,父母正装立在天井的门楼下合影。邀阿婆一齐,后者坐在藤屉椅上摇头,说你们拍你们的。
  和音当时才十八岁,却极为早慧懂事地明白,阿婆是一辈子没有走进那座红墙围城里,她觉得自己孤身一个。不愿意入画去,违和了子媳的,百年好合。
  那日,和音给阿婆细致地化了妆。她俏皮地称作闺蜜妆,说我评论里好多人都夸奶奶气质好。
  再揶揄父母。他们拍他们的婚纱照,我们拍闺蜜照,女孩子的友情才是最值得的。
  那是阿婆留给和音的最后一个日常视频,因为不久后她体检出了问题,熬到了第二天春夏之交,终究还是走了。
  医院里,和音哭得不成样子。她不能接受人的死亡,不能接受夜里阿婆还跟她说要喝她煮的鱼汤,早上在家里,炉子还没生起来,爸爸就打电话让她快点来。
  她不能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气息。
  她问爸爸,人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死。
  爸爸在和音印象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小事由着妈妈任性拿捏,偶尔发一通火,就连妈妈也是买账的。因为她们都知道,爸爸一向迁就她们,迁就老母亲,迁就妻儿,家里就他一个男人。
  这样一个从来不吝啬和颜悦色的男人。那天,在医院,周学采陪着女儿一块淌眼泪,他安抚和音,“人总要走的,不然她会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们总要面对死亡。今日我面对你阿婆的,他日你面对我的。这也才是生生死死的意义。”
  不仅仅是生命代代相传,更多的是敬畏,“你阿婆要我们更好地活下去。”
  *
  吃完火锅,周和音主动帮着收拾桌子,垃圾分类。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阳台上往下看,茫茫起了层薄冥色的烟。
  Nana叫她今晚就睡这吧,反正和音也有备用的内衣内裤在这。
  “算了。春芳女士又要隔空查房,烦死了。”周和音有过外宿的案例,回回邵春芳打视频过来,装着嘘寒问暖,实则刺探军情。
  她短暂一年的恋爱里,邵春芳一味地要她把男友带回来看看。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什么地步了。
  周和音没隐瞒,她觉得旁人父母可能会保守或者刻板,可是,他们是一齐相知相爱过来的,和音说感情使然的东西,她不觉得有什么。
  邵春芳即刻懂了,唉声叹气几句,姑娘大了心思关不住了。头一条就是要保护好自己,你额懂啊!
  和音:懂呀。
  邵春芳:反骨头,讨债鬼。
  *
  从Nana那里打车回来,进前楼门,将将十点钟。收了的伞还在往地上捎着水。
  今天茶馆有做晚市,也才刚打烊。邵春芳手里管着茶馆的总钥匙,没来得及放下呢,看女儿家来了,便问她,“谈到这么晚?”她刚准备给她打电话的。
  “早结束了。”说是在Nana那里吃火锅的。
  “你老是吃人家的,也要记得回请人家的啊。不行周末喊娜娜家来吃饭。人家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不容易。”
  “嗯。”邵春芳一向这样,生怕和音在为人处世上怠慢了人家。老叮嘱她,朋友交的就是礼尚往来。和音让妈妈放心,“我不会让你丢脸的。还有,人家叫Nana,不是娜娜。”和音教妈妈,轻声,你轻声喊就对了。
  市井之花的邵春芳就是轻声喊了,还是娜娜。
  她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子谈得怎么样了。“你爸爸以到你大了呢,让你自己作主。”邵春芳查点地问,谈得怎么样了,拍板了嘛?
  周和音时常奉承妈妈,说您注定是做生意的人,乃至当官的料。别人家的孩子回来,人家妈妈第一句总要问,吃了没?饿了没?
  邵春芳永远是,今天工作怎么样?新人不要给我懒骨头啊,要多听多问,少自作主张。
  今晚难得没查点工作,张口便是问交易。
  周和音和盘托出。说对方是B城人,父母祖籍在我们这,“他母亲过世了,看样子应该是新丧,”周和音也不太确定,直觉,因为看他穿着一身素黑以及言语里的淡漠,她直觉该是。“说是他母亲喜欢江南的房子,才决定租一套下来。不住。”
  有些难理解,但又好像合情合理。
  邵春芳听后叹一口气,多少能共情到,“原先你外婆留下的那条土狗,你舅舅还舍不得送人呢。直管到死。”
  哎,不容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反过来,有这份孝心也难得。
  这桩交易,怎么都是周家赚。说话间,邵春芳就应允了,说让中介那头做契约吧。
  只一条,人家虽然不住,钥匙也得送到人手上。知会和音,今后就别往北屋里去了。该腾的东西腾出来。
  当晚,小唐就和和音电话敲定了。说好的,先送合约、钥匙给傅先生那头,他那头签完后再给和音签。
  乙方也会按约定的时间支付租金及需要承担的租赁税费。
  电话结束后,小唐推送给和音一张微信名片,说还是许先生给的,但是小唐添加傅先生那头未果:
  小音,你加一下吧,你是房东。傅先生也该买账些。(微笑.)
  *
  周和音打完电话就去洗澡了,她原本就磨蹭,一通下来,吹干头发,躺回床上,看到小唐的信息已经过零点了。
  她读到“未果”二字有些想笑,是对方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一时逆鳞起,倒是想试试邪。对啊,她是房东,加你一下微信,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点开名片,申请添加好友,备注栏里铁骨铮铮的写着:六家巷  周和音
  这夜周和音玩手机到好晚,邵春芳上来替她关灯的时候,她还没睡。
  母女俩经年的默契,和音怕黑,她得开着灯睡觉。邵春芳又听人说,开着灯睡觉对小孩子发育不好,就若干年如一日,回回等到和音睡着了,起夜的工夫上来给她关灯。
  “你还不睡啊,要死的,明天还上不上班?小心头发掉光了你,快睡觉!”
  邵春芳催促着和音,说着给她把床头灯给拧灭了。睡觉!
  听着妈妈笃笃下楼去的声音,蒙在毯子里的周和音才准备放下手机,专心睡觉了。
  不期然,微信界面跳出个新对话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ID就是他的名字:傅雨旸。
  毯子里的人有些懵,倒也清醒。不是没有困意的醒,而是得到某种回应,她努力劝自己冷静的醒。
  黑夜里,只一点眼前的光明,白亮里泛着微弱的蓝。一双眼睛盯着屏幕许久许久,她没有出声,更没有下文。
  当然,对方也没有。
  周和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手机醒屏就是低电量提醒。
  落雨已停,周和音难得起了个大早,她睡眼惺忪地站在二楼晾衣服的平台上刷牙,游离状。对门的姜太太在院子里扫积水,看她一大早站在晾衣台上发呆,喊她,“小音,阿宝说你又送她新衣服了,你才上班,不好老是让你破费的。”
  阿宝是姜太太的大女儿,因为先天性的声带受损,打小就不会讲话,上的也是特殊残障学校。
  从前阿婆在的时候,尤为地看顾阿宝。和音也喜欢她,比一般孩子安静,但是又极为的灵气。
  “没有几个钱的。阿宝喜欢上面的面包超人,我就买给她了。”说话的人在刷牙,囫囵咽了口牙膏沫,洋相地在平台上直恶心。
  姜太太看了发笑,说等你生日,阿宝要拿零花钱给你买蛋糕呢,她昨晚就和我们说了。
  “好呀!”和音痛快应下。
  她的生日在八月半,中秋那天生的。
  巷子里都记得小音出生那天的光景,说是一向四平八稳的梁老师乱得没了方向,前脚学采已经把春芳送去医院了,后脚她跟着收拾东西锁门的时候,那锁怎么也捏不上,梁老师干脆由门大敞着赶着去了。
  生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正好是团圆的中秋。
  学采要母亲想个名字呢。
  春芳算早产了,绊了一跤,大家都吓坏了,最后母女俩都得平安,老母亲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平和之音最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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