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邵春芳说她是个嫁出来的女儿,邵家她是一个子都没得到。轮到我女儿,将来嫁人,我要她风风光光,我要给她最拿得出手的陪嫁。
  我现在挣一块钱,三毛钱留着养老,还有七角都要给她存起来。
  “老太太那套房子原本就留给小音了,怎么不能拿出来租了。房子放在手里自己不住又不拿出去换钱,就是死物一个。”
  “你为去了的人活,还是为了活人活?退一万步说,当真那个租房的有什么闪失,那是他的事,不关我们,我个租房子的,还去查他八辈祖宗不成。反正钱在我手上,房本在我手上,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只怕我女儿将来遇到个人,门第观念,瞧不上我们家。我就是要为我女儿添妆。越多越好。”
  周学采好气又好笑,由着妻子泼辣,“只怕你女儿到时候高高的,你又瞧不上人家了。”
  邵春芳:“当然。都没我们高的,我要他干嘛。扶贫啊!”
  周学采怪她,市侩、精刮。
  不一会儿,邵春芳洗过澡,在床对面沙发边上泡脚,夫妻俩喊和音过来。
  算是家庭会议。周学采朝女儿说,你妈不死心,非要把房子租出去。周学采取了个折中的法子,低调也顺从妻子,“和中介说,先租五年吧。”这样外界听起来也没那么悬乎,他们是一般谋生家庭,不指望房租过活,更不能让别人觉得发了笔横财似的。
  流言有时很不讲究。
  “后续,真如你们所说,是喜欢这种老房子的,也相安无事的就再续租,哪怕十年、二十年。”
  周和音作无谓状。“只是,那个真正的买主没露面。”她才存疑的。动辄五十年,听起来叫人心惊肉跳的。
  父女俩这一点上很投契。周学采再道,“那就让中介约真正买家出来,你也大了,这件事就由你自己来,只是一点,要有分寸,安全第一再讲道义。”
  沙发上的邵春芳脚泡好了,周学采就着妻子的脚桶添热水接着泡,要妻子上床去,水他来倒。
  勉强,邵春芳女士这才算满意了。
  老夫老妻了,还眉来眼去的暗涌。周和音气鼓鼓地,“你们俩什么时候不这么腻歪啊。”
  “还有,”她问爸爸,“我自己处理的话,房租是不是也给我啊。”
  周学采首肯,“我们的将来都是你的,你的自然还是你自己的。”
  周和音开怀的从父母房间出来,只听妈妈喊她,别听你爸瞎说,他说了不算。哪能全由着你,房租给我,到时候给你买房子。
  周和音想买车子。可是妈妈一直不肯,不肯她自己开。
  这一夜,她做了个市侩轻巧的梦,梦到她拿那真正买主的房租去买了辆车……
  她明明一天没正式独自上过路,梦里她开得比谁都好。电台里放着是她临睡前听得一首歌……
  *
  次日下午周和音联络中介的,问得还算矜持,毕竟那天是她一口回绝了那许先生。
  也说明她父母的意愿。五十年一口价不太妥,当真诚意租的话,先租五年,后续买卖双方都意愿的话,可以再一次性续个长租期。
  小唐满口答应了,说这就去联系许先生。
  只是不知怎地,直到晚上七点,周和音都没收到对方回信。
  邵春芳一听,泼冷水了,说是黄了。你们爷俩拿乔呢,哼,阴谋论呢。
  这做生意总有一个人先被拿捏,不然,什么都是白谈。
  周家父女俩倒是镇静。黄了就黄了,再招就是了。
  和音点头,说还是找上班族的女租客好。这样她还能有个聊得来的邻居。
  话音刚落,小唐那头来电话了,说是对方同意了,且真正买主想约见一下房东。
  周和音问什么时候?
  明晚七点。
  周和音躺在床上看蚊帐的圆顶,估摸着她明晚应该有空,便一口应下了。
  没一会儿,小唐那里发来一个地址。周和音这才明白过来,对方不过来看房子,只答应和房东见个面。
  小唐后一句补充:许先生说他朋友已经看过房子了,很满意,约房东会一面,没什么问题,直接签合同付钱了。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
  周三这天下午四点半,组长才临时喊要开会,新人新职,周和音任劳任怨得很。直到六点半才散会了。
  部门经理给他们叫了外卖,和音匆匆收拾工位,连连抱歉,说她来不及吃了,晚上约了人。
  从公司大楼出来,手机叫车的工夫里,有辆车滑停在她面前。
  车子里的赵观原降着车窗,幽幽喊她:上车。
  这个点,网约车其实并不好叫。赵观原看出她急匆匆赶时间状,便怂恿她,“快点吧,放心我不赖着你。我自愿送你的!”
  周和音难得这一次响应了,火急火燎地上了赵观原的车子,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副驾上的人扣安全带,再报一个地址,说她赶时间。
  “你干嘛去?”
  “见金主爸爸去。”
  赵观原脸色有点不快,要她说清楚。
  “租我家房子的人约我签合同。”
  “你家房子要租?”赵观原更不愿送她去了,车里和她逗趣,“多少钱,你租给我吧。”
  周和音懒得理他,只问他开不开车,不开她就自己再去招,说着扭头要下车去。
  赵观原才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方向盘一拨,油门起步。
  对方约的地址是花都酒店,赵观原为了和周和音一道下车,车径直停在大门迎宾处。车钥匙抛给了酒店迎宾员,说回头来拿车钥匙的时候再给小费。
  周和音今天一身通勤打扮。白色小尖领的复古雪纺衬衫,中袖,露着纤细停匀的手臂,牛仔长裤,浅草绿的对襟开衫随意地袖子打结套在肩上。
  她长发浓浓密密地散在腰后,赵观原望她急吼吼的背影,鲜活且有趣。
  咖啡厅在她反方向,赵观原等她走出好远,才喊她,却指着她反方向。
  周和音再折回头,气鼓鼓地,仿佛怪他,你早不说?
  赵观原背手,微扬下巴,等着她朝他再走回来,笑话她,“你这路痴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路痴本人没所谓。她过河拆桥,摸到咖啡厅了,就让赵观原别跟着她了,“我同人家谈正经事的呀。”
  赵观原才不肯,“你谈你的呀,我又没不让。”
  周和音时刻清醒也提醒他,谢谢你今天送我来这里,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友谊万万岁。
  赵观原原本心情很好,偏周和音总能在他兴头上浇他冷水。他不想和她计较,也不想告诉她,把我惹毛了,我把你衣服的纽子一个个全揪下来。
  当然,他不能告诉她,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丫头比谁都倔强。
  倔强到,你不顺从她,一切将毫无意义。
  *
  工作日半山腰的这天,又是晚餐点,咖啡厅的人并不多。
  周和音进里后,四下打量,好像没发现单独落座的人。
  小唐人没过来,因为客户要求的。对方只说见见房东,后续一切手续,该付给中介的佣金一分不会少。
  眼下周和音不确定对方到没到。
  腕表时间已经过七点了,她迟到一刻钟。是对方也迟到了还是没等到她提前走了?
  她顺着侍者的引位在一个落地窗边坐下,赵观原和她一起并肩坐。
  侍者问他们喝什么,周和音还没工夫理应,才想顺着小唐留得电话号码给对方拨过去时,
  有脚步声在她耳后。
  她本能地扭头过去,一个颀长的身影擦着她的视线余光走过来。不等她开口,一袭黑色正装的男人征询的口吻落下来,“周小姐?”
  周和音仰头看他,很清楚地愣神了两秒。
  因为对方她认识。哦不,是见过。
  笼沙公馆那晚。
  “你是租房的,许先生的朋友?”
  男人在她对面的圈椅上落座,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是首肯。目光冷淡、形容坦荡,“傅雨旸。”自报家门。
  顺便回应了侍者他喝什么,气泡水加鲜橙片。
  再问他们,“喝点什么?”很明显的东道口吻。他目光落一眼周和音脸上,而对她身边的男生,却可有可无的慢待。
  周和音那跑走的神还没跑回来,她其实有点饿,所以不太想喝咖啡,于是也要了杯气泡水。
  偷懒跟风的人莫名几分心虚,心虚地瞟一眼对面的人,而这男人却心无旁骛地回应她。
  ……
  生生逼周和音移开了视线。
  咖啡厅里此刻背景音乐是一首老歌的大提琴变奏solo,黎明的《我来自北京》。
  前天晚上,周和音还在听呢。不得不说,那个时候的黎明实在过分好看: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偏偏浪漫热情任性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没法一夜说清一生背景
 
 
第5章 
  ◎蒙布朗◎
  眼前的人也是。
  周和音和Nana说过,她从不吝惜赞美美人。不分男女。
  Nana的频道会接些美妆商务,不乏一些见到明星的机会。
  偶尔见到几个明星合照回来的生图,说实话,多少有点幻灭。离他们精修的差距很大。
  尤其男明星。周和音说娱乐圈的男人们也该卷起来了,凭什么我们女明星都那么努力,脸蛋身材都自律精心的保养、锻炼,倒是有些男明星,油而不自知。身台型词表样样不过关,偏偏粉丝对他们无理智地包容。
  从前的偶像也好、演员也罢,个个左右能开弓的一身练家子本领。
  所以,追星这上面,周和音永远是考古派。
  Nana说她古怪,你追的那个人已经老了,不美了呀。
  那又怎样,我喜欢的从来就是月亮的光辉,又不要拥有他咯。
  周和音赞美的人从来一个模子。就是蒙上他的眼,单看他其他四官以及轮廓,从来不多惊艳,唯独放开他一双眼,一张脸就像是明珠溢彩了。
  相比明星,素人局里出挑的美人更具体,务实的美。
  这位傅先生,三十开外的年纪,与那天在笼沙公馆餐厅遇到差不多的样。笼统的商务扮相,职场人与生意人的气度对半开。
  他得感谢他父母的馈赠,他拥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种自带润色的Buff。
  “我们见过。”周和音是个直球孩子。她原本想说“好像”,但她很确定,不是好像。
  “嗯。”叫她意外的是,对方很痛快地回应了她。
  但好像不重要,他随后道,“中介说,房东要见买主才肯同意租赁,所以我才约周小姐见面。”
  “我能问傅先生为什么要一次性租五十年嘛?你房子都没看过。”直球孩子毫无谈判的章法。
  “喜欢。”对面的人从公文包里翻出他的证件来,身份证,放到周和音面前。
  房东小姐讷讷地望着他。
  傅雨旸不置可否地回应她,一秒再一秒。其实他想批评她的:你迟到了。
  六点半他就从楼上下来了,约人的自觉。
  傅雨旸答应老乔过来替他管这江南的摊子,原本老乔那里有住处给他的,他没要,公司就给他包了一年的酒店行政房。
  通勤也方便。
  他今天特地推迟了应酬,就是因为答应和人会面先。结果,对方七点整都没来。
  傅雨旸略微不快,一刻钟的余量,他耐性已经用光。人都走出咖啡厅了,才看到一个绿色身影晕头鹅般地往里头冲。
  他这才勉强回头。
  小朋友还带着另外一个小朋友,傅雨旸并不觉得此刻是个“叙旧”的好时机。所以他说了任性的话,原本他就不想做这门交易,心不甘情不愿。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呢。
  因为喜欢。要什么理由。
  “我父母是S城人,尤其我母亲,她生前最喜欢这种老巷弄里的旧式建筑了。”
  这话不假。傅家在B城的房子全是按他母亲的心意设计的。黛瓦粉墙月洞门。
  周和音看清他的身份证,姓名年龄民族以及户籍地址。傅雨旸,原来这么个写法。
  她没动证件,倒是边上的赵观原,一副各自为营的傲慢。拾起那身份证,作端详状,口里念念有词,“傅雨旸,198……”
  周和音即刻抢回来,怪他无礼。
  “呆子,我帮你看看,别是个骗子。”
  “我自己可以看。”她呵斥身边的男生。
  “你要喝咖啡就等咖啡上来,不要插手我的事。”周和音突然很严肃的声音,她不止一次声明过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游戏也好租房子也好。
  赵观原觉得他在个外人面前被人拂了面子,很洋相。再看一眼周和音,她固执的样子,顿时失去兴趣,心想,老子不伺候了。你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了是不是!
  意气用事的人,起身就要走,动静大的,椅子划拉出好大的声响。
  引得厅里旁人的目光。
  周和音也随他去。她觉得这样也好,原本大家心知肚明的知难而退,退回朋友线,以后没准还能来往,他非得回回自作主张。
  谈不成朋友就要闹翻脸,这在周和音看来,孩子气。
  搭帮的走了一个,期间正好侍者给他们上饮品。周和音随口谢过,顺便把手里的身份证还给傅雨旸。
  没事人得很。
  言归正传。“傅先生不说为什么要租五十年也不要紧,我相信中介已经跟您透露过了,我父母不同意五十年的租期,您真心要租的话,先五年吧。”
  她低头用吸管衔一口气泡水,再抬眸看他,话才缓缓出口。再补充道,您同意我们也就同意。
  “这房子是你父母的?”某人后背贴椅,眉眼松懈,可有可无的盘问。
  “是我阿婆的。她留给我了。”
  有人闻言,目光微微一紧。“所以是你父母不同意五十年的租期,还是你?……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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