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赵观原就是那头一号唯粉。凌晨两点半了,周和音发了朋友圈,对方秒赞,再给她发消息,问她还不睡?
  临睡前,周和音截图给Nana:我还要怎么跟他说清楚呢?
  赵观原是Nana合作商务PR的表弟,很寻常的朋友扩列局上认识了周和音,要说合不来吧,其实普通朋友来往,他们很投契。但赵观原偏要进一步,周和音说得很清楚,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心动是原罪。
  他不服死。言明在追求和音,你可以不接受,但不可以剥夺我追求的权利。
  前两天Nana生日,赵观原等于想约周和音,把她身边的人约了个遍。碍于给Nana庆生,周和音才没有撂这个脸。
  一场聚会,到最后还闹了个小不愉快。
  Nana是个经济务实派。她说实话,赵观原条件不差,人又生得那么好看,很难得了,他这回这么长的耐心,追和音快小半年了。
  大学毕业那天还那么用心地给和音送花,剪视频。
  周和音一言以蔽之,她就是没感觉。也不喜欢赵观原那种没有边界感的自我暧昧。她没有许诺他什么,更没回应他什么,偏偏他总是要给别人错觉:我和她是模棱的。
  就比如当着他们的面,夺和音的手机,帮她赢那把游戏。
  他明明知道,周和音很在乎那场晋级赛,她要上王者也是要凭自己一场场的单排赢出来的,而不是假手他人,只一个结果。
  见微知著。总之,周和音说她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去。
  她不会再去爱一个过分自我的人。
  Nana以为和音还没从初恋的阴霾里走出来。毕竟那男的offer拿到手了,才通知和音他要去B城了,和音有点措手不及,还在设想异地恋该怎么谈,结果,对方的意思是,和音,也许我们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
  当时的周和音,二十一年的骄傲不容许她再纠缠什么,分手很是利落。
  我确实值得更好的。
  闺蜜周末聊天趴到凌晨三点收线,Nana那头给赵观原回消息:也许你俩没缘。别让我为难,两头都是朋友。
  *
  一早,草露未干,东边出的太阳像个油汪汪的咸鸭蛋黄,大且散,徐徐地往上升。周和音呵欠连天地赶来茶馆。
  她来的时候,露台上的几张桌子已经有客人在喝茶了。
  茶馆这种早市生意,天不亮就得起来忙了。周家这个茶馆,老板娘主外,老板主内,后厨一切采办备菜走菜都是周学采管。
  春芳茶馆每一个包子都是当天现包上屉的,每一份干丝都是当天现切现烫或现煮的。做的街坊生意,十来年不曾涨价,肉价最高的时候,周学采也没肯用动价钱或用冷冻肉。
  从前老母亲在的时候,就时常叮嘱他们,做生意想长久就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功夫。
  餐饮行业没别的窍门,就你做的东西,敢不敢自己吃。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老式的茶馆是买筹子,在收银台买了竹制的筹码,再拿筹子去点心台换点心。传统的一笼屉包子是鲜肉、香菇菜、豆沙、烧麦、扁豆荚(*外形类似扁豆状的肉馅大饺子)各两个,遇到客人单买一种的,再杂拼成十个一笼的就是“杂笼”。再有就是干丝,分手抓的和大煮的。手抓的是薄薄的千张切成头发丝细度,穿针能过,开水烫去豆制品上的腥味,口感上也会变得绵软,配上姜丝煮过的五香花生豆,再在上面抓一把白糖、淋上秘制的勾芡酱油;大煮的要贵些,鸡汤底,佐火腿、小河虾、木耳香菇等配菜,浓汤滚煮而成。
  原先早茶就这几样,时代进步,人的条件变好了,喝早茶的式样也变得多起来。
  但点心台依旧保持着老师傅走菜的习惯,春芳茶馆无论是老主顾还是慕名来打卡的新食客都要拿着筹子自己去领包子。
  收银与后厨默契看筹子判断今日售出多少,还有多少备货。
  上午七点半,周末天的早市已经过了最高峰的时候了。S城的人就习惯过这样皮包水的开头,水包.皮的收工。
  房产中介小唐刚来这里的时候不懂这水包.皮、皮包水是什么讲究。
  早上喝茶是为皮包水,
  晚上泡澡是为水包.皮。
  “小音,早。”
  周和音穿一件小王子联名款的圆领长袖T,牛仔短裤。T恤袖体是奶油黄,长发很随意地绾成个丸子头。素面,戴着个透明餐饮专用的防喷沫口罩。
  收银台边上是个热水瓶的码台,一瓶瓶热水供应不断,给客人泡茶用的。台前时不时有小孩子穿行而过,周和音一边收银,一边注意着情况,喊就近的服务员,把小孩弄走,烫着不得命。
  说话间,小唐领着一个男人到了她跟前。周和音忙中不出错地招呼小唐,“早,吃什么?”
  小唐要两客手抓干丝,再来半笼杂笼。
  他带过来的男人再扫一眼菜单,“再来一碗鱼汤面。”
  周和音利落地算账拿筹子给他们,只是,“鱼汤面没有了。”
  “嗯?”许抒诚略微不快。他昨晚喝了不少酒,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想吃点汤汤水水的。因为十点多要回B城,答应傅雨旸那厮的,来帮他租那套房子。
  中介介绍,周家那套房子原本是想两个房间单独赁给两个上班族女租客的。因为许先生的诉求很特别,但在中介行不以为然,多得是有钱人,多得是各种迷恋老房子的投资客,买不到也要租,千金难买心头好就是了。
  许先生说只有周末这天有两个小时的空,小唐说足够了。他们周家在前面那条街开茶馆的,许先生不嫌弃的话,我请您去吃早茶吧,顺便见见房东。
  眼下,房东小姐再次出口,“鱼汤面卖完了。换个呢,其他浇头的还有。”
  “不必了。我只想吃鱼汤面。”
  做生意的笑脸迎人,“那下次让小唐给我打电话,我给先生提前留。”再问他们还要别的嘛,不要的话,十七块,谢谢。
  自然是小唐付账。许抒诚自顾自去热水瓶台前,拿杯子提热水瓶,小唐见状连忙抢着帮他弄,许抒诚乐得袖手,倒是收银的那位周小姐,她无意瞥他几眼,不知在想什么。
  许抒诚想她是没印象了,那晚他们在笼沙公馆见过。
  楼梯上,这小妞还瞪傅雨旸来着。
  许抒诚越来越糊涂了,原来傅雨旸当真认识这小妞?
  *
  一顿便宜的早茶吃完,小唐才去找周和音说明缘故,他是带客户来看房子的。
  问小音待会有没有空,一道回去下。小唐信心满满,小音,你信我,这个许先生是个投资客……
  周家前后两栋宅基地,前面一栋是处小二楼,后面是座七架梁的三间屋。中间凭一两米开间的四方天井连通。
  北屋从前是阿婆在世的时候住的。空了两三年了,今年妈妈才决定翻新挂出去租,他们不懂那些,挂平台联络房产经纪都是周和音弄的。而且,名义上,她才是这栋房子的实际继承人。
  这里的地皮赶不上老城区,但说寸土寸金也不为过。周和音原先没打算租出去,架不住妈妈苦口婆心地说,这房子本来就是要人住,越不住越容易坏,和人一个道理。
  和音是阿婆带大的,祖孙俩感情很好。阿婆过世后,她就搬到南楼住了,纯粹一个人在这有点害怕,不是怕鬼,而是很清楚地明白人没了,那种冷落感。
  老房子正常居家生活,哪家没生老病死过人。是以邵春芳才决定拿钱出来翻新,再赁出去。这样里里外外都干净妥帖的小院子,租给上班族的那些姑娘不要太适宜啊。房租再稍微降一降,谁还管你几年前没了个老太太啊。
  周和音拢共才挂租不到一个月,要说房客挑剔,他们东家也挑剔的。她不想把房子租给那些邋遢的男人,一再叮嘱小唐,最好是年轻上班族的女性。
  这位许先生,一面里外勘察,一面拍照存档,来来回回跑进跑出好几趟。对于周和音的年租金也毫无还价的意思,只问小唐,什么时候可以签合约?
  小唐碰上这样爽快的客户乐得合不拢嘴。
  投以目光,问小音的意思。
  “许先生打算租多久?”周和音摆出房东的谱,该问的还是要问,该奉告的也要奉告。
  许抒诚这才收起手机,侧目看一眼房产经纪,有些不满意的样子,合着闹半天,我还得自己来讲诉求,要你中介干嘛吃的?
  小唐轻声但郑重地告诉周和音,许先生打算一口价租下五十年。只要房东愿意,合同契约可以先做二十年期限,但是许先生愿意提前支付五十年的房租以及需要承担的税费。
  周和音听清这个数字,嘴巴张成个鸡蛋大小,吃了口东南风进嘴,咳出好几声。
  许抒诚背着手站在天井的阴凉里,觉得有些好笑,他知会这个小姑娘,“放心,我绝对一次性支付全额费用。或者你也可以叫你家大人一道过来商量,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我只是租下来,不住。房子就在这里,只是接下来五十年的使用权归fu……归我所有。”
  “……”
  *
  B城。
  是日晚上七点,许抒诚去到傅家找傅雨旸,一见面就骂他混蛋。
  “你今天不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和你没完。”
  “你认识那小妞?”许抒诚告诉他,那周小姐就是他们那晚在笼沙公馆遇到的那位呀。
  可惜,小妞没记住他。
  傅雨旸在衣帽间里收拾去S城的行李,听到许抒诚如是说,倒也不意外。只说,嗯,巧了。
  巧什么啊!许抒诚再道,“你丫的欢喜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叫我去碰哪门子钉子。”
  傅雨旸觉得这话无稽得很,甚至懒得去辩驳、纠正。只问他怎么了,对方不肯租?说实话,他料到了,这样最好,天意、人事都可以到此为止了。
  “倒也不是不肯租。”
  “?”傅雨旸停下手里的动作,整个人立在那里,安静等着许抒诚的下文。他被许卖关子,一时间,从头到脚都新鲜矛盾地像个活问号。
  “那小妞笃定我不是真正租房的人……”
  周和音的原话:“五十年的房租不是笔小数目,我也没资格问你们为什么要一次性租这么多年,但是,作为房东,我有权或者我要求见一见真正的买主,再决定租或者不租。”
  许抒诚不爽,你从哪里觉得我不是真买主的?
  那周小姐回他,“直觉。”
  直觉你丫的。许抒诚觉得被个小丫头侮辱到了。
  嗬。傅雨旸听后径直笑出声,他描补出对方的年龄和勉强还记得的形容,“女人的直觉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伪科学啊。”
 
 
第3章 
  ◎一笔◎
  傅雨旸收拾一箱轻便行李的时间里,简报一般的重点概括出一个故事,或者,一桩旧事故。
  傅老爹当年二十出头随家族北上时,S城那头有个恋人。因为什么缘故没带过来,或者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没走到一起,总之,和那头散了。
  傅缙芳不死心,来B城后差人再回去接她时,那梁小姐已经不在家中了。
  多方打听也杳无音信。
  傅缙芳足足为了那梁小姐耽搁了三年,而和辜家的亲事,是在S城就定下的。
  他等他恋人三年,辜小姐也等他三年。辜小姐就是傅雨旸的母亲。
  到底,辜傅两家还是合姻了。
  旧时光里总是多尘土和秘密。原本这些圆不圆满的事体早就该过去的,当事人都没了,只是傅雨旸母亲生病最后那段时间跟他坦诚,至死,我都没告诉你爸爸一桩实情。
  当年梁小姐有寄信过来的。傅家连同辜家一齐把那封信瞒了下来,梁小姐也不是平白无故没了联络的,是她有了傅缙芳的孩子。
  那个时代,未婚先孕,简直挂碍门楣的见不得光。
  梁小姐信中字字血泪,她清楚感受着那孩子从她身体里流出来,事后再清宫,那种疼,她一辈子也许都不会生孩子了。
  是惧怕,也是罪孽。
  傅母口口声声,凡事有因果报应的。当年我不由着双方父母瞒下那封信,你爸爸一定回去找她的。也就没有后来我和他的什么了。
  时若,也不会好端端的,都快十岁了,一个肺炎就没了。
  飞飞,都是我自私造的孽。傅雨旸从前在家的小名是飞飞,和他没见面的姐姐同音不同字。
  许抒诚听后出神好久,“那周家……”
  “我妈哭哭啼啼和我道完后,我就派人去做了背调,等了一个多月才有了消息。”周家现在的主家是梁小姐收养的孩子,已然有了第三代了。那梁小姐也早在傅缙芳之前就过世了。
  许抒诚知道说这话有些不合适,“这两个人就当真后来一面都没碰到过?”
  傅缙芳后来事业归于正途,即便去S城也是公务或者探亲,短暂停留。偌大一个城,找一个人出来,谈何容易。
  尤其是,人心是会淡的。
  傅母口口声声要傅雨旸找到当年的人,做些弥补,消了她这一桩业障。
  这人都去,上哪里做什么弥补。原先他打算就这么搁置了,背调那头的人传给傅先生一封邮件。
  是周家一份招租广告。上头联系人(背调备注)落款就是,周和音。
  这是那天许抒诚进书房前的全部。
  傅雨旸当机立断,有什么不能割舍的,没缘法就是没缘法,哪怕当年他母亲就是把信交给傅缙芳,梁傅二人就能一笔圆满到底?
  未必!
  五十年的人生背违,值不值五十年的真金白银呢?
  他母亲让他帮忙赎罪,他也只能做到这了。
  周家倘若肯,他愿意一次性支付五十年的房租,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傅雨旸收拾完行李,出衣帽间,朝许抒诚道,“周家那头你由中介去和她沟通,要就要,肯就肯,没意愿做这笔生意,就pass罢。”
  许抒诚怕傅雨旸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人家要见正主才肯交易啊。”
  “不高兴。”某人并不买账,“钱就是正主,她没兴趣,我佩服她做生意的格局,但是不高兴呢。”傅雨旸说,他不高兴去和周家人有什么搭嘎。
  也是呢。父亲旧情人的一家子。听起来就够头大的。
  许抒诚知道傅雨旸的为人,他好皮囊、好性子不代表好相处。生意场上拂了他逆鳞的不可开交不说,男女感情更是,早些年他还要多由着汪幼实,二人一旦观念分歧,汪幼实娇纵地嚷着要分手,傅雨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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