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一味的索取,更不想让她再这么继续偿还,他会尽他最大的可能去庇护她,直到她从心底爱上她。
廖霍走后,舒晚更觉得忐忑不安。
她揉着眼睛,怔怔凝视着民宿外的小巷,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放学回来的小土豆冲她大喊大叫,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她故作生气道:“你那么大嗓门,小心吵着客人,你爸又揍你。”
小土豆放下书包,头头是道地说:“害,清乌镇这么偏僻,一共才几个客人。再说了,周围就我们一家民宿,景色最好,性价比最高,不住这住哪?”
瞧他句句在理、有板有眼的模样,舒晚抿嘴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她正准备回房,夏妗走过来,往店外望了一眼,说道:“小夜,陪我去趟集市吧,我把上回缝补的围裙拿回来。”
舒晚笑道:“好啊。”
王鲁坐在柜台后看着最近的账,不由嗤笑她:“切,一件破围裙,当个宝似的,再买一条呗。”
夏妗才懒得理他,“买不要钱啊!赚这么点钱就为了把儿子送到大城市里读书去,你以为我是谁啊,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你这个穷光蛋的老婆,又不是易氏总裁的小娇妻,我哪来钱买?”
听到易氏两个字,舒晚心中不由“咯嘣”了一下。
自从前天廖霍有急事离开后,她的右眼皮这两天一个劲地跳,太久没有那么紧张过,反倒有些不适应。
好在清乌小镇偏僻得很,易辞洲曾经在斯图加特见过自己,这半年几乎把眼光全放到了国外,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他还在国外继续寻找,根本不会想到她又跑了回来。
舒晚回房换了一件外套,下来说:“妗姐,可以走了。”
王鲁和夏妗又拌了几句嘴,最后只靠王鲁求饶,夏妗才放过他。
二人匆匆上街去集市。
王鲁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算着手里的账。
“13间房,旺季一晚480,淡季280……”
“社保,公积金……”
“嘶,怎么忘了还有臭小子辅导班的钱啊……”
他拍了拍脑袋,又添上了几笔。
正一头乱麻,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一见到客人,王鲁眼前陡然间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先生,请问有预定吗?携程还是飞猪?”
易辞洲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住。”
王鲁瘪瘪嘴,挑了个白眼,“那您慢走,不送。”
易辞洲后退几步,打量着整个民宿。这民宿倒是温馨得很,从门口到走廊,再上楼梯,都满是绿植围绕,尤其是穿插其中的油画,仿佛都出自一人之手。
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老板,想找你问些事情,一个问题,一晚的房钱。”
王鲁不耐烦一听,以为这是个神经病,但抬头仔细看,这人面容清冷,俊美无铸,一身低调的简衣夹克,整个人气度不凡,便道:“问什么?”
易辞洲朝门口望了望,面不改色:“刚才那个女人。”
王鲁疑惑:“哪个?”
易辞洲:“出去的那个。”
王鲁扯起嘴角一笑:“那个是我老婆。”
易辞洲淡淡道:“另一个是我老婆。”
王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仔细逡巡,觉得他并不像开玩笑,说道:“先生,你说的,一个问题一晚上房钱?”
易辞洲点头默认。
王鲁问:“你要问什么?”
易辞洲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和谁一起来的?在这做什么?”
王鲁思忖了一下,道:“她叫温夜,四个月前突然和一个姓廖的先生一起来的。刚来的时候吧,人好像有点抑郁,反正是要靠吃药的那种抑郁。后来他们提前付了房费,说要住一年,她住下来之后就一直在我们民宿里帮忙,跟我老婆聊着聊着,人才逐渐开朗起来。”
易辞洲听着,眉头不由紧蹙,他不自然地抵了抵舌尖,沉声问道:“那个廖先生呢?”
王鲁道:“前天走了。一开始接了好几个港区打来的电话,他死活都不肯走。然后好像是家里边出了点什么事,他才不得已急匆匆走了。”
易辞洲会意点头。
廖鸿宴果然说到做到,既然等着他亲自来领人,那就先帮他把荆棘后患全部铲除。
他手心紧紧攥拳。
——舒晚,这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第68章
◎踏遍黄沙海洋,在一个偏僻的小镇找到她。◎
王鲁看着易辞洲转身离开的身影,愣了半晌,才陡然回过神来,满面纠葛地摇了摇头,继续算着手里的账。
不多时,舒晚和夏妗就回来了。
小土豆一见舒晚,便撒娇拽着她的胳膊,求道:“温夜姐姐,我有个班级宣传海报,帮我画一下。”
舒晚笑道:“这是你的作业还是我的作业?”
小土豆怏怏叹了口气,“也是,投胎不好,命就不好,作业都得自己写。”
夏妗一听,抬起手掌佯装来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舒晚嬉嬉笑笑,忙带小土豆从后门出去了。
二人走后,王鲁看着夏妗,犹豫半天道:“老婆,刚才来了个男人,说是温夜的老公,问了好多问题。”
夏妗一愣,回头道:“温夜的老公?她老公不是廖先生吗?”
王鲁摇头,“不知道啊,我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就什么都说了。”
夏妗怒道:“你傻啊?温夜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卖她!”
王鲁懵了懵,耸肩道:“他说一个问题一晚上房钱,我总不能和钱过不去吧。再说了,如果他真是温夜的老公,那她不是和廖先生出轨了吗?”
夏妗一怔:“啊?出轨?”
王鲁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偷偷摸摸跑咱们这么偏僻的小镇,一住就要住一年,如果他们才是夫妻,为什么装模作样开两间房?这不是私奔是什么?”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夏妗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几个人,看着就和他们不一样。
不是普通人,更像财阀,而且是过腻了奢侈生活的那种。
他们惹不起,也犯不着去惹。
她抿了抿唇,摆手道:“过几天廖先生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看吧,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王鲁脑袋一乱,“也对……”
夏妗想了想,又道:“哦对,你等会跟温夜打个招呼吧,免得我们里外不是人。”
王鲁赶忙点头,“好。”
而在民宿外,舒晚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更不知道刚才谁来了。
小土豆拉着舒晚,找了面比较平坦的墙,将海报画纸贴了上去。
他故作老成,喟叹道:“哎,能不能不上学?”
“不上学做什么?”舒晚给他递过来衣服,笑道:“喝西北风吗?”
小土豆垂首摇头,“说的也是,到时候老婆都娶不到。”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舒晚不觉失笑:“你怎么跟个小大人一样?”
小土豆没再说话,在舒晚催促下,把画笔材料都准备好了,便开始跟着她在海报上画线打稿。
起初小土豆还能有样学样,没过几分钟他就待不下去了,蹲在一边不是玩石子就是拍卡片,怎么劝他都不肯过来,最后舒晚只能让他帮忙打下手,递递颜料送送工具。
她正认真画着,突然,小土豆说:“温夜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舒晚斜睨他,没好气道:“你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
小土豆不以为然:“我长大了娶你吧。”
“你娶我?”舒晚噗嗤一笑,她转过头,认真道:“小土豆,我比你大那么多,都能当你妈妈了,等你长大我都老掉牙了。再说了,我早就结婚了,你呢,应该叫我阿姨。”
真不知道现在小孩子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她无可奈何地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小土豆的脑门,“好了,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待着,就去帮我把那罐开了封的红色颜料拿过来。”
小土豆蹦蹦跳跳跑开。
舒晚将一棵树画完,瞥见身后人影晃动,问道:“拿来了吗?”
下一秒,就有一罐崭新的红色颜料轻轻放在了她的旁边。
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拿错了。
她抿了抿嘴,回头道:“唉呀,我说的是开封的那罐……”
然而她刚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不偏不倚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愣住,随即慢慢地抬眼看去。
二人目光相视,那一瞬,像是被万千碎石一拥击中,舒晚脑袋“嗡”地一下炸裂开来,整个人都僵在了那。
阳光下,易辞洲眼睫下的眸子近乎贪婪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但是眼前女人的眼神却充满了惊惧害怕,疼得他心口透不过气来。
她变了好多好多,几乎整个下半张脸都与之前大相径庭,尤其是在这种强光之下,还能看到下巴边缘一丝淡淡的白色疤痕。
他无法想象,她这三年经历的到底有多痛苦。严重的面部烧伤,极其煎熬的扩张器修复,无数次没有麻药的激光治疗,还有永无止境的心理恢复。
她现在重新站在他面前,他一点都不敢认,甚至十分害怕去相认。
因为她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他没有一秒钟是陪在她身边的。
舒晚惊愕了好久,一不小心就踢翻了地上的水桶,她回过神来,慌乱仓促地收拾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还没走几步,易辞洲就喊住她:“阿晚……”
那个声音,似是被助听器放大了数倍,穿透了她的耳膜,直逼得她脚底一软,震在了原地。
舒晚怎么也没有想到易辞洲会踏遍黄沙海洋、走遍天涯海角,在这么一个偏僻的海边小镇找到她。
还偏偏是在廖霍不在的时候,
可她明明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啊!
舒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的样貌已经改变了许多,她也没露出耳朵,只要抵死不承认,他怎么证明她是舒晚?
她攥紧了手,调整呼吸,回首低眸道:“先生,你认错人了。”
说完,她加快脚步就朝民宿相反的方向走去,确保易辞洲没有追上来之后,她几乎跑了起来。
她没有立刻回民宿,而是绕了一大圈,从集市的另一头走小路回去,等到了民宿,一进门,王鲁和夏妗看到她,脸色苦得跟酸黄瓜一样。
王鲁犹犹豫豫,说道:“温夜,刚才有个男人来找过你,说是你丈夫……”
舒晚如雷轰顶,
她只有一个想法,收拾东西赶紧走。
不,不对。
东西都不要了。
拿上证件就走,不管去哪,总之就是要离开他,离得远远的。
“他人在……”王鲁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舒晚就已经朝楼上跑去。
上了楼,她推开房门正要进去,然而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已经守在了里面。
她脚步一顿,怔在了门口。
付沉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微微低头颔首,恭敬道:“太太。”
完了,这下完了……
舒晚紧紧攥了攥拳,一时间想都没有想,掉头就跑,哪知刚一转身,就见易辞洲从楼梯口缓缓走了过来。
而楼下,王鲁和夏妗心虚害怕地缩成了一团,站在那瑟瑟发抖。
前后夹击,她哪还有路可逃。
她脸色瞬间惨白,手脚颤栗,在他步步紧逼之下步步后退,直到退到房中央。
难怪前几天廖霍总是接到港区的电话,难怪他会急匆匆离开,难怪她右眼跳得厉害,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廖霍被刻意支开,好让她孤身一人,就像一只虚弱的兔子,在饿狼临袭的时候,失去所有的庇护。
心中委屈肆虐,她几乎要崩溃,哑声做着最后的挣扎,“易先生,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吗?”易辞洲凝视着她,淡淡开口,“那你怎么知道我姓易?”
舒晚一愣,顿时语塞,一双眼睛慌乱不知道往哪看。
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上过那么多次床,甚至他连她身上有什么记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不管怎么否认都无济于事。
“付沉,你先出去。”易辞洲淡淡开口。
他不想再逼迫她,但很多事情总要面对,总要解决,就算她恨他恨得要死,就算她不愿意听他说半个字,他也要说。
付沉看了一眼舒晚,虽然她的容貌大变样,但她面对易辞洲的神情和眼神依然如旧。
他由衷地希望这两个人别再互相伤害了,于是他面不改色,点头出门。
付沉离开,无疑让舒晚更加绝望,她不知道易辞洲会对她做什么,因为他们太熟太熟,他做什么都像是理所当然,哪怕在这上她,她都反抗不了。
易辞洲平静地看着她,尽量将声线放缓,喊她:“舒晚。”
舒晚颤抖着,她不说话,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往窗边挪去,满面防备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在这个寂静的清晨,脚步声振聋发聩。
他把她逼到墙边,让她无路可逃,让她眼里面前全是他,然后认真问道:“回家吗?”
回家?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
她四海为家,哪来的家啊?
舒晚掀着眼皮,畏惧在眼眸中打转,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唇矢口否认:“我真的不叫舒晚,我叫温夜,你不信的话,我给你看我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