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辞洲哪里肯听,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眉心骨,说道:“她没有。”
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她现在叫温夜,连容貌都变了样。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那两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和对他强烈的畏惧感。
易宏义叹了一口气,沉沉道:“你已经和阮音订婚了,再这么消极下去,难免人家不舒服。”
阮音,就是万华地产的独女。
嚣张跋扈,怎么和她相比?
“嗤……”易辞洲冷笑,“她家明知道我是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还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她有什么不舒服的?”
易宏义气道:“冥顽不灵!”
易辞洲抬头,继续冷笑,“爷爷,您一共就两个亲孙子,已经逼死一个了,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吗?”
易宏义一听,简直有口难言。他喝了口水,依然觉得口干舌燥,只得抿了抿了唇,捋顺了嗓子道:“你不会,你生在阴沟,惜命得很……”
“……”易辞洲眼眸深邃。
这话说得,声声蚀骨。
对老头子,他亦恨之入骨。
易宏义继续又道:“而且,你没他那么心理变态,否则我当初根本不会把小晚嫁给你。”
易辞洲一时间没明白,满面疑惑盯着他。
易宏义扯开唇角,终是苦涩一笑:“她是我所爱之人的外孙女,把她嫁给你,是因为我更喜欢你。”
话音刚落,那种心底层最柔软的地方,忽然一下就被强行张驰开来。
他看着易宏义离开的背影,手中酒瓶滑落,一刹那眼泪如同崩线。
他哭得很可怜,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然而与孩子不同的是,已经于事无补。
他现在就想迫切找到舒晚,补偿她,偿还她,她要什么都行,哪怕他的命。
易宏义走后,易辞洲又继续昏沉沉地抱着酒瓶。
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手机打进来一个港区电话。
他甫一接起,就听廖鸿宴沉声道:“易辞洲,你三年前失踪的妻子我已经找到了,你是亲自去领还是我给你送过来?”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廖鸿宴虽然客气,但字里行间都是不容违背的语气。
易辞洲闻言,心突然就像被一只利爪抓扯住,疼痛和惊愕兼具。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廖鸿宴以为他没太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补充道:“她在清乌小镇的海边民宿,用的是假名字,叫温夜。”
他聪明得很,只字不提自己的儿子廖霍,总之,等易辞洲赶去的时候,廖霍已经被他带走了。
这场博弈也该结束了。
此刻,易辞洲哪还管她跟谁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他脑海里满是天人交战,他迫不及待地就想飞去那个清乌小镇,把她带回来。
就算她不愿意回来,
他还有一张王炸。
一个她不得不再向他低头的理由。
易辞洲眼眉一横,强行压下心中激动,紧攥着手机说道:“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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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值春夏,马上酒就要迎来五一长假,不少电视台都在播放各个旅游城市的美景宣传。
清乌小镇也不例外。
之前没什么人光顾,自但是现在节目带动流量,游客忽然就多了起来。
舒晚在民宿里忙碌着,将刚买回来的绿植摆放好,又在边上加了一幅莫兰迪色的油画,然后对身后的老板王鲁说道:“王大哥,这样摆怎么样?”
王鲁也不懂这些,他只管算着钱,朝旁边的老板娘扬了扬头,示意去问她,“夏妗懂,我听她的。”
夏妗抬头看来,点头道:“挺好的,画再往左边来一点,正对着走廊。”
舒晚允了允,调理了一下角度。
这时,廖霍正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进来,他将人往民宿里一丢,阴着声音道:“我从来没见过比我还顽劣的人。”
小男孩揉了揉胳膊,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在那打鸟呢,怎么知道你在我后面,我是不小心打到你的!”
“小土豆!”王鲁和夏妗见他莽撞,赶紧呵斥。
小土豆忌惮地看了一眼父母,怏怏坐在一边,没再说话。
舒晚忙完手中的活,走过去,见廖霍额头上肿了个包,站在那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不觉失笑,“你跟个孩子发什么脾气?你也是孩子吗?”
她说话,向来管用。
小土豆见救星来了,赶紧跑过来往她身后一躲,“就是,夜姐姐都说了,我可是个孩子!”
廖霍无奈摇头:“你看看你平时干的那些事,是孩子做的吗?”
小土豆略略略吐了个舌头,趾高气扬道:“就算我炸牛粪丢刺球捅马蜂窝,那我也是个积极向上的优秀少年先锋队队员,普通话比你好得多。”
廖霍瞪圆了眼睛:“……”
这三年多,他的普通话标准了不少,但也频频遭到嗤笑,尤其是这个小土豆。
他们二人熟知,小土豆又喜欢黏着廖霍,两个人经常玩在一起拌嘴也是常有的事,王鲁瘪了瘪嘴,清着嗓子道:“臭小子,就你那书念的,没一门及格,我都不知道你这少年先锋队队员怎么评上的。”
舒晚在边上洗了洗手,抿嘴笑笑:“本来评价一个孩子就不能只看学习成绩的嘛……”
她说完,拉住廖霍的手,低声道:“你跟我来。”
她拽着他回了房,然后拿出碘酒和棉签,一边帮他擦拭额头,一边说道:“廖霍,我警告你,别带着他在外面瞎玩了。”
廖霍勾唇笑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数秒,说道:“是他缠着我。”
“那也是别人的孩子。”舒晚一听,皱着眉,“玩出问题来你负责?”
这话倒是不偏不倚说进了廖霍的心里,他双眸微凝,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问道:“那我可以玩自己的孩子吗?”
舒晚一听,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他分明就是给她刨了个坑,这才没好气地按了按他额头上的伤,“玩你个头啊,到时候两个人都摔了,一人头上肿个包,亲子装吗?”
“嘶……”廖霍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啊,女人一旦跟自己熟了,下手真够狠的。
但看她那娇嗔蛮横的样子,又喜欢得紧。
舒晚白了他一眼,走到垃圾桶旁边将棉签扔掉。
廖霍从后抱住她,压着她的脖颈,气息温柔,哄她道:“其实,就这样挺好的。”
她没动,侧目问道:“什么?”
廖霍敛起笑容,淡然说道:“就我们两个人,挺好的,你不愿意要孩子,那就不要。”
舒晚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抬眼凝视他:“真的?”
坦白讲,他其实也想要个孩子来牵绊住她,因为舒晚看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爱,有的只是无限的感激涕零,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爱她,爱得太满,所以他很害怕。
但他不会逼她,他要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地自我愧疚,然后亲自说出口,再亲自做出来。
“是,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逼你。”廖霍毅然点头。
舒晚心中悸动,小心翼翼地抬眼问道:“那我能跟你回香港吗?”
本以为他会以她为重,敞开廖家大门给她一个小小的庇护之地,然而廖霍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能。”
舒晚眼神黯了黯,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初,她平静问道:“是因为你爸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易狗别出来烦人了】
-完-
第67章
◎为了一个女人,你鬼迷心窍了?◎
听得这话,廖霍眉头紧蹙,他不想隐瞒,直言道:“是,他知道你是谁,并且找过我很多次,催我回去。”
虽说他把舒晚的新身份做得天衣无缝,但廖鸿宴是他亲爹,知道他不会随便为了个小女人那么大费周折去弄本新加坡的护照。
寻迹曾经,他痴迷别人的妻子,并且是自己发小的妻子,“温夜”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他自然知道廖鸿宴在到处找他。
其实,也不是为了找他,而是为了找他身边这个女人。
舒晚抿着唇,忧思不语。
想起一周前,廖霍接二连三接到港区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廖鸿宴搞到了他在内地新办的手机号码,话语间一直在催促他返港,一次催不回去就打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第三次……
她听不太懂粤语,直到有一次,廖鸿宴忽然说了普通话:“那个女人,你再不处理,我就要处理了。”
廖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敢动她一下,我掀翻你在澳门的窝。”
廖鸿宴一大把岁数了,在1971年改法之前就已经娶了一妻两妾,后来又“娶”了两个,其中五房太太是内地人,可惜没什么背景,廖霍就是其独子。
然而前几年,廖鸿宴在澳门的一场舞会认识了一个不入流的小歌星,终日流连。
四房太太有很大的背景,不让其进门,廖鸿宴就把人偷偷养在了澳门。
廖霍一直知道这事,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他要去端窝,那四房太太必定闹得不可开交。
廖鸿宴最头疼这些,
他沉声说道:“易辞洲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舒晚在旁边一听,便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易辞洲的女人,廖家能在内地发展,得益于易老爷子的扶持,连带着忌惮易辞洲也是情理之中。
好不容易得到她,再把她还回去,廖霍做不到。
他道:“易辞洲的老婆叫舒晚,三年前就死了,我身边的这个叫温夜,你要我拿什么去还?”
廖鸿宴气急:“为了一个女人,你鬼迷心窍了?”
廖霍讥诮反问:“你不也是?我这可是遗传。”
廖鸿宴怒道:“廖霍!这女人,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他说着,复又用了粤语,声音也小了很多,舒晚听不太清,但也隐约听到是跟他生母有关,廖霍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口抽烟。
她走过去,他又将烟灭了,问她:“怎么了?还不睡?”
舒晚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他在满世界地找我,如果我威胁到你了,就把我送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天右眼皮一直在跳,她老觉得易辞洲马上就会找到她,带她走,让她又重新回到那个无声无息的牢笼里。
廖霍回头认真看着她,在她皎洁的面容上逡巡,勾起唇角轻浮道:“我为什么要还给他?还是那句话,我廖霍还养不起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女人吗?”
舒晚知道他是玩笑,佯装生气没理他。
他又笑笑,将她掰正了面对自己,然后就着月光,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舒晚不觉一震。
察觉到她的拘谨,他眼神遽然黯淡。
三年了,他陪了她三年,却始终暖不了她的心。每次与她亲热,她虽不抗拒,但给他的回应永远都是冷淡。
他其实很害怕,怕舒晚仅仅只是为了还债,一旦她觉得还完了,就会突然消失。
这种感觉,真的很痛。
酝酿了许久,廖霍又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中,他缓缓道:“我妈病重,我四妈跋扈嚣张,有事没事就找我妈麻烦。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如履薄冰……”
舒晚问:“所以你要回去?”
廖霍沉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我过几天回一趟香港,最多一周时间就会回来。”
舒晚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又道:“如果有什么异样,马上离开这里,去市区,那里有家港隆酒店,是我的。”
舒晚又点头,“好。”
思绪被慢慢牵扯回来。
廖霍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舒晚回过神来,眼神闪躲几下,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在身边,我有点心慌。”
这倒是句实话。
这三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她一天,即使她心里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意,但也有不可磨灭的依赖。
廖霍惊讶不已。
她向来少言寡语,更不会如此袒露心声,可今天她能这么说了,那么他这三年的努力也算是值了。
他哂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一寸寸,一缕缕,嘴唇滑过睫毛,倏地一下就让她闭上了眼睛。
见她红了脸,廖霍不再跟她拘谨。
他褪去她的衣服,欺身覆上,用尽全力去讨好她,“舒晚,你是我的,我没在做梦,对吗?”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无数次幻想拥有她。
甚至在深夜时分,毫无羞耻地梦见自己就是易辞洲,他想象着与她在床上坦诚相见,温柔备至,爱她入骨,比爱自己还要爱她。
可等她终于成为他的女人之后,又不敢相信现实了。
每次和她做,情到深处之时,他都会问她:“我没在做梦,对吗?”
舒晚早就被他弄得意乱情迷,腿都在乱颤。
她也多么希望这是梦,停留在认识易辞洲的前一天起,顺着另一条平行线而行,再不与之重合。
她咬着下唇,啜道:“对……”
他终是满意释放。
几日之后,廖霍就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匆匆离开。
临走前,他一再嘱咐,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去市区的港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