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蚀骨——朵枝
时间:2022-03-23 08:14:12

  易辞洲嘴角轻抽,眼神遽沉,“我说他这两年怎么把南沙湾全权交给小张总了呢,原来他也在找舒涞。”
  原本被人唾弃鄙夷的混小子,如今成了哄抢的香饽饽。
  ——讽刺吗?
  付沉咂了咂舌,“找到后,您确定太太会回来吗?”
  易辞洲淡淡垂眼,眼眸晦暗无光,“不知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想。
  他连舒晚到底死没死都不知道,又怎么敢想她会不会回来。
  付沉犹豫半晌,道:“可是易总,老爷子明年就准备给您订婚了,对方可是万华地产的独女……”
  一听这话,易辞洲太阳穴胀痛得厉害,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一把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订婚!订婚!又是订婚!一天到晚就把头伸到别人的被窝里盯着!他那么想娶就自己娶啊!”
  文件哗哗落在地上,正巧就被刚进来的封况一不小心给踩了。
  他赶忙收拾起文件,见付沉紧紧闭着嘴一动不动,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易辞洲的脸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怒了。
  至于是第几次,数都数不过来了。
  封况整理好文件摆在办公桌上,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易总,后天飞德国斯图加特的航线已经批下来了。”
  易辞洲深吸一口气,烦不胜烦地揉了揉手腕,接过水喝了一大口,“跟艾瑞克说,下机直接去梅赛德斯博物馆,晚上再吃饭。”
  封况忙在iPad日程表上记下。
  付沉和封况走后,易辞洲默坐了一会儿,走到身后的书柜,拿出一瓶酒,狠命地将一整瓶喝了下去。
  酒入肺腑,神经麻木起来,才能让他想起舒晚的时候,心口没有那么疼。
  他烦躁地看着堆积如山的公务文件,然后慢慢地打开办公桌下层的抽屉。
  那幅画,静静地躺着。
  易辞洲伸手缓缓触摸着,就像在摸她的肌肤,亦或在摸她那颗朦胧不清的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从头到尾爱的人,都是他。
 
 
第64章 
  ◎顺从地站在那,任由男人亲吻着。◎
  而舒晚也没有想到,自己爱了那么久、又恨了那么久的男人,会在斯图加特再次相遇。
  作为“汽车摇篮”的斯图加特,不似高度现代化的混凝土城市,反而有着得天独厚的天气和绿植覆盖。
  她站在席勒广场的东南面,仰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断壁陡峭的峡谷,不禁唏嘘:“来这这么久,都没仔细看过这座城市。”
  廖霍走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将手递给她,“走得动吗?我扶你。”
  舒晚愣了愣,看着他的手不由语塞住了,犹豫了好久,才将手缓缓递过去。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伸手,廖霍反倒自我局促起来,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将手收回来,喉结一滚:“等会儿再拉你吧,现在是平路。”
  舒晚抿了抿唇,点点头。
  二人就这么一直在席勒广场附近散步,可惜的是,接下来都是平路,廖霍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牵住她。
  舒晚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和肩头,止步说道:“廖霍,你带我离开这吧。”
  廖霍闻言,高大的身影倏地怔住,他难以置信地扯了扯嘴角,将这句话反复咀嚼之后才回头问道:“去哪?”
  舒晚走过去,认真凝视他的眼睛,“随便去哪都行。”
  世界这么大,城市乡镇这么多,总不会在同一个地点相遇吧。能躲他的地方多的是,就算天涯海角,也有一方水土。
  廖霍镇定思量,眼眸深邃地思忖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径直牵住她的手,算了给了答复。
  舒晚垂眼,没有拒绝。
  她顺从地靠近他,将头贴紧他的胳膊,男人为之一震,她却依然紧攥,轻声道:“只要你不放手,我不会走。”
  至此,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这就是他努力两年多想要的结果。
  可是廖霍隐约觉得,她的眼神,并没有多余的爱。
  回到家中,瑞卡已经做好饭菜,做了两年多的粤菜,她已经熟能生巧了。
  虽然廖霍对外宣称他是她的丈夫,但其实她也能猜到二人的关系非比一般,廖霍看舒晚的眼神,是那种从心底的挚爱,然而舒晚呢,却始终没有激起过任何感情。
  她好奇问:“廖先生是怎么喜欢上温小姐的?”
  舒晚这两年,一直用的是假身份。
  温夜,一个悄寂无声的名字,是个地地道道的新加坡华人。
  廖霍看着舒晚,直言道:“有点尴尬的一见钟情。”
  说实话,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确实狼狈难堪,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推给他,不管心理还是身体,都是一种折磨。
  听着倒是不靠谱,瑞卡笑笑,压根没当真,将饭菜做好便回了保姆房。
  舒晚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就像没听到一样,但他眼底的炽热,她感觉到了。
  也许就是今天,也许也是明天,终有一天,她要偿还。
  吃完饭,她默坐了一会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廖霍的房间。
  等了许久,几乎将近凌晨,终于有人推门而进,她没做声,直到两只手将她从后环住,她才微微颤了颤。
  温热的鼻息呼嗤在她脖颈之间——他喝酒了。
  舒晚顺从地站在那,任由男人亲吻着。
  她欠的太多,一条命,一张完好的脸,甚至离开易辞洲的荫庇,都靠他。
  月光熹微,在这无人观赏的夜里,显得那么的皎洁。
  这是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坦诚相见,她被慢慢地放在床上,廖霍极其温柔地将她的手缓缓举过头顶,然后撬开她的嘴,亲吻着。
  湿漉不止于唇齿。
  很快,他就感觉到她哭了。
  他问:“怎么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见她不说话,他又继续在她口齿之间深吻,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去磨她,他的吻都得不到任何的回馈。
  可以说,她躺在这,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偿还他。
  她既无意,何谈有情。
  最后,只能潦草而终。
  廖霍放开她。
  他阖了阖眼,压住自己粗重的呼吸,起身背朝她,淡淡说道:“以后别这样了,我不喜欢交易。”
  舒晚依然躺在那。
  直到男人推门出去,她都一直保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姿势,一动不动。
  ……
  翌日一早,舒晚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廖霍已经坐在桌边了。
  本以为会因为昨晚的事而感到无比尴尬,却没想这男人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自若地喝着咖啡,瞧见她下来了,指了指面前的可颂面包和一杯牛奶说:“再不吃就凉了。”
  舒晚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你才凉了呢。”
  她端过牛奶,抿了一口,然后稍稍提了提毛衣领口。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正对着廖霍,廖霍余光一瞥,就看见领口下方是他吻出来的红色吻痕。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挪开目光不再看她,“今天晚上我约了阿曼达医生吃饭,要一起去吗?”
  舒晚一听,立刻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啊,我正好想谢谢她呢,这两年的手术修复,她确实辛苦,付出很多。”
  廖霍挑了挑眉,又摆出往日里那副轻浮样子,“不谢谢我吗?我付出也不少。”
  舒晚正搅着牛奶,闻言眉头一皱,将勺子一扔,嗔道:“我人都跟着你了,还要怎么谢?”
  廖霍懵了一瞬,见她突然跟自己撒娇,不觉有些诧异,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舒晚,我还想要你的心。”
  她的心,不在他这,更不在那个人那。
  至于在哪,谁都不知道。
  坦白讲,舒晚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曾经她的心完完全全在易辞洲那,可是他亲手把它一点点碾碎了。
  现在,已经没了。
  见她笑容僵住,连手中的牛奶都快放凉了,廖霍咬了咬下颌,不甘心地追问道:“还在他那吗?”
  舒晚紧了紧手心,强忍着心中那股无边无际的委屈和愤恨,胡乱地拿起一个可颂面包往嘴里塞,咽不下去又闷了几口牛奶。
  “咳咳咳……咳……”
  她噎住,重重几声就把口中的食物吐了出来。
  瑞卡正端来鲜榨的豆浆,见状吃了一惊,差点把锅都给扔了。
  廖霍大感懊悔,来不及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就大步绕过桌子,将她揽入怀里,然后顺着她的气,让瑞卡倒来水喂她,“你别急,我不勉强你……”
  舒晚再也没忍住,眼泪汩汩而出。
  她推开他的手,将自己的两只助听器摘下往桌子上一放,转身朝房间跑去。
  廖霍怀中怅然一空,陡然间怔住。
  良久,他惋惜摇摇头。
  不是因为她发脾气,而是因为她好不容易吃点东西,又白吃了。
  -
  傍晚,二人应邀来到阿曼达医生约定的餐厅。
  点完各自的食物之后,先上了餐前面包。
  阿曼达医生一边涂着黄油,一边认真看着她的脸,对翻译说道:“疤痕恢复得非常好,温夜小姐的脸,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东方面孔了。”
  不等翻译转述,舒晚就礼貌笑道:“谢谢。”
  阿曼达医生惊讶:“你听得懂德语了?”
  舒晚低头笑笑,瞥见一旁的廖霍也是一脸诧异,说道:“来了两年多,学会了一些。”
  阿曼达医生赞许:“你很有语言天赋。”
  舒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妈妈都是外交官。”
  阿曼达医生恍然大悟地竖起拇指赞了赞。
  廖霍在旁边听翻译说完,不由问她:“那你怎么没去当外交官?”
  舒晚眼神微微一凝,然后面不改色地平静道:“因为我聋了。”
  话音刚落,廖霍就又一次后悔自己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了,他不是滋味地将面前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沉声道:“抱歉。”
  舒晚微微扬了扬唇,笑着安抚他:“抱歉什么呀?我听过太多难听的话了,你随口一说的问题根本不算什么。”
  是了,曾经在易辞洲身边,她什么样的冷言冷语没听过?什么样的白眼讥讽没受过?即使她摘掉了助听器,还是能感受到那种言语的冲击和目光的凌迟。
  廖霍紧皱眉头,“他经常骂你?”
  舒晚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廖霍握着杯子的手森森爆出青筋,又问:“那他打过你吗?”
  打她?
  他那么喜欢跟她上床,恐怕他舍不得。
  舒晚摇摇头道:“没有。”
  他眼神倏忽,追问道:“真的没有?”
  见他又问了一遍,舒晚莫名一愣:“真的没有啊。”
  廖霍神情凝重,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似是确定她没有说谎,这才若有所思地收敛眉眼,沉下心来。
  阿曼达医生又叫了几杯果汁,她分给大家,问道有关中国著名景点的事情。
  廖霍没有再问下去,便跟着一起转移了话题。
  三人加上翻译,吃完晚餐又多聊了一会儿,从中国的山河万里到德国的高科技汽车,几个人越聊越起劲。兴头上的时候,阿曼达医生还开玩笑让舒晚别笑了,以免伤口崩了又要缝针。
  最后,阿曼达医生接到诊所病人的临时电话,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去。
  走时,舒晚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两年多的疗养,让她从那场火灾中渐渐恢复了过来,即使无法和结婚之前相较,但也算是身心舒展,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这个时候,还正值饭点,隔壁的酒吧区也开放了。
  二人正准备出门,便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了进来。
  餐厅昏黄的灯光下,不过抬眼一瞥,陡然间就让他们大惊失色。
  为首的是许久不见的艾瑞克,他蓄了些胡子,舒晚险些没认出来。
  侧边跟着的是付沉,他目不斜视,径直就与廖霍对上了眼。
  而走在正中央的……
  舒晚的眼眸遽然间地震般崩裂,她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就缩在了廖霍身后。
  她怎么也没想到,天涯海角,只这一方寸土,也能遇到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第65章 
  ◎一眼认出她耳朵上的助听器。◎
  易辞洲显然也看到了廖霍。
  他稍稍诧异,然后止步不前,冷冷掀了掀眼皮,“我说这两年怎么不见你人影了,原来是跑到国外来游山玩水了。”
  现在正值夜色,餐厅也灯光昏暗,廖霍挡住身后的女人,嗤笑一声,随口道:“谁说我游山玩水呢,我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
  “你能有什么正经工作?”易辞洲不屑地皱了皱眉,“你消失的这两年,你老子都快对你下追杀令了。”
  廖霍虽然为人纨绔浮夸,但廖家家教极严,他这两年一直陪着舒晚在斯图加特,找了无数个理由不说,连家都没去一趟,也无怪乎父母生气。
  他当然知道这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赖在外面不回去了。
  再者,他父亲廖鸿宴太过忌惮易宏义,若是让老人家知道舒晚的存在,作为易辞洲曾经的女人,舒晚留不住不说,估计他自己也会被打断一条腿。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无所畏惧地轻浮说道:“那就让他追杀吧,指不定回程的机票他都帮我报销了。”
  “……”
  见他顽固不化,易辞洲也懒得跟他多说话,一想到他曾经觊觎自己的女人,还越级帮她骗自己,心中那股怒火就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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