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蚀骨——朵枝
时间:2022-03-23 08:14:12

  她喊了他的本名,说明她的爱和恨一直源于他,和那个早亡的易辞洲没有半点关系。
  易辞洲轻轻掰起她的下巴,终于认真问她:“阿晚,我看到那幅画背后的名字了。所以,你爱的一直是我,对吗?”
  舒晚几乎不假思索:“是,不过一个小时候见过的男孩,还不值得我去爱。我爱的一直都是那半年恋爱对我虚情假意的你,可能就是因为你骗我骗得太好了,所以我才那么爱你。”
  他没应声,就这么一直近乎贪婪般地咀嚼这句话。
  她承认她爱的是他了,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时过境迁,她已经不爱他了。那种感觉,真的痛彻心扉。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爱她就行,哪怕让他卑微地去爱也没有关系。
  他释然,伸手紧紧抱住她,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阿晚,你死心吧,我不是易辞洲,我不是那个废物,我也不会那么早就死。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到老,陪你到死……”
  可是舒晚已经不相信他的话了,她不挣不扎地待在他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腋下,静静说道:“可我们的孩子还在天上呢,你一天都没陪过他,不想去陪陪吗?”
  如果原谅他,谁来为那个没看过人间一眼的孩子赎罪呢?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原谅,恨就是恨,跟原谅没有关系,他做过的事情,不是一句“原谅”就可以翻篇的。
  易辞洲不觉愣滞,他眼睛熬得通红,哑声问道:“我先陪你,然后再去陪他好吗?”
  舒晚倏地笑了,“可是他好孤单啊,他从我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五个多月了,我看过,长得真像你……”
  这句话,更是在四分五裂的心上又重重撒了一把盐。原本他们有一个孩子,如果没有那场火灾,如果他能赶得过去,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二人相视,长久不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那场大火中烧尽了。
  易辞洲默然放开她,转身离去。
  他没有离开行政公寓,也没有和她同睡,他们之间还需要相对长时间的磨合锲入,所以,在她没有主动的情况下,他不会去触碰她的底。
  一周过去,舒晚已经接受了这里,
  半个月过去,她已经习惯了这里。
  每天看着窗外太阳升起落下,都像脑海里曾经的记忆,一如在蓝湾别墅,一个人清清静静待了一年。
  这天夜里,她吃了药睡下,好不容易让自己睡着,又梦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大火。
  身后是火,面前是寒冰,蹚过去是死,退回去也是死,她被最后一点求生本能牵扯着,就像捶死挣扎的蜘蛛,勾着一根自己吐出来的丝线,摇荡在火焰的尽头。
  “阿晚,阿晚……”
  远方,似乎是有人在喊她,语气急迫担忧。
  可她睡前吃了太多的药,眼皮沉重不堪,即使知道这是个梦,也管控不住自己,始终无法摆脱这个梦境。
  舒晚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在快要成功逃离的时候,又被身后的火蛇缠住,将她拖了回去。
  回过头,
  眼前,是那个熟悉的男人。
  他冷漠无情地看着她,眼眸里充满了厌恶,他一遍又一遍地羞辱她,在她哭泣声中撕扯她的衣服,抵住她身体的最深处,然后问她:你爱的到底是易辞洲还是易边城?!
  “阿晚……醒醒……”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急促,舒晚感觉自己已经被热得满身大汗,如果再不强迫自己醒过来,可能又是另一场噩梦。
  突然间,身体骤然间悬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舒晚猛地开眼睛,映入眼眸的就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也不知是来不及看清,还是刚才的梦太过真实,她急于逃离似的紧紧攀扯住男人的衣襟,呜咽道:“救我,带我走,带我走,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求求你,救救我……”
  她哭得可怜,明明想要嘶吼,却因为无助而哽咽。
  易辞洲脑子“嗡”了一声。
  那天夜里,她那么地想保住他们的孩子!而那种时刻,他却没有守在她的身边。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舒晚睁着眼睛,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抱她的男人。
  然而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熄灭了。
  那么久了,她还是在这个不温不暖的怀抱里,怎么跑也跑不掉。
  她默不作声地靠在易辞洲的怀里,凝视着天花板,沉寂了很久,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易辞洲,我做噩梦了。这个梦,已经做了三年了。”
  怕惊着她,易辞洲放低了声线,很小声地问道:“梦到什么了?”
  舒晚将脸转过来,认真地凝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梦里,全是你。”
  话音刚落,易辞洲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但思及到她的噩梦里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觉又哑然自嘲。
  见她没有反抗,他收紧胳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便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了。
  略过了一小会儿,舒晚的困意又上来了,便枕着他的臂弯悄然睡去。
  易辞洲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然后走到窗边,从偌大玻璃窗俯视着千城的远景。
  远处是海,近处是沙滩,千城的清晨,弥漫着淡淡燥热气息。
  舒晚再睁眼的时候,易辞洲已经离开了。
  付沉在外面敲门,“太太?”
  舒晚起身去开门,付沉垂着眼睫,面不改色地说道:“太太,易总说有个老朋友想见见你。”
  她愣住,这是她作为温夜第一次踏上千城的土地,怎么可能有什么老朋友。
  她也好奇,便随手拿了个帽子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遮住,随付沉来到了下一层的书房。
  房间内,易辞洲坐在沙发上的一侧,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则坐着一个蓄着胡须的外国男人。
  舒晚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稍稍一愣。
  艾瑞克先生?
  见她来了,易辞洲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她愣住,站在那踌躇不动。
  艾瑞克先生本来就认识曾经的易太太,也知道她是个听力障碍者,突然再把“温夜”介绍给他,她实在是搞不懂这男人又在搞什么把戏。
  犹豫了好半晌,舒晚走过去她坐下,深吸一口气,大方自然地抬头,装作不认识,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艾瑞克看到她,眼睛倏忽一亮,抬手比划道:【你和他的太太很像。】
  知道外国人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舒晚瞥了一眼易辞洲,见他神情淡定自如,自己也不好再装演下去,只好抿了抿唇,回他:【我就是他的太太。】
  艾瑞克也不诧异。
  来之前,易辞洲就已经告诉他了。
  他笑笑,继续道:【我听你丈夫说了,三年前的事情,他很抱歉,这次让我来,是想让我陪你说说话。】
  舒晚一听,略有些错愕地去看易辞洲,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应付道:【不用了,我和他的事我们会私下解决。】
  哪知艾瑞克并不有所谓,他闲适自逸地靠在沙发上,微笑道:【太太放心,我并不参与你们的感情纠纷。】
  舒晚抿了抿唇角,笑问:【既然如此,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
  艾瑞克挑了挑眉:【不能。】
  舒晚冷冷一瞥:【那我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她起身就要走,然而艾瑞克泰然自若地端起手边的水,慢慢喝了一口,接着道:【我今天只是个医生。】
  舒晚愣住,疑惑:【医生?】
  艾瑞克点头,从外套内口袋里拿出一本证件,像模像样地在她面前展开,虽然是德语,但舒晚还是看懂了。
  舒晚惊讶不已:【你还考过心理医生资格证?】
  艾瑞克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说道:【我一直在聋哑人公益组织里担任心理咨询师,有任何烦恼问题我都能帮你疏解。】
  她好奇问:【你是来当他的说客?】
  艾瑞克摇摇头:【我说了,我不参与你们的感情纠纷,我只想让你打开心结,让自己变得好过些。】
  久违地,她终于展开笑容。
  见她笑了,而且是真挚地笑了,艾瑞克舒了一口气,不由给她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也许是两个人都是听力障碍者所以惺惺相惜,也许她是真的不想再吃药了,舒晚“噗嗤”一声,彻底卸下了枷锁。
  易辞洲坐在外面等着,虽然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但他知道,他们聊得很开心。
  等了许久,门内终于有了动静,艾瑞克走出来,回头瞥了一眼房里的人,将门掩上后与他说:【如果可以,是否考虑放手?】
  易辞洲看着这位老友,微沉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抬了抬手,不知道说什么。
  艾瑞克挑了挑眉继续道:【不放手,我怕你会后悔。】
  几番挣扎之下,他依旧缄口不言。
  艾瑞克无奈摇头,既然如此,他还来做什么理中客呢?
  其实从易辞洲沉默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了答案——不可能。
  反复思忖,艾瑞克说道:【我看得懂她的心思,不放过她,她迟早会疯。】
  然而易辞洲苦笑:【可是放过她,我迟早会疯。】
 
 
第81章 
  ◎你这几天睡哪了?温柔乡里吗?◎
  自从艾瑞克来过后,舒晚逐渐活泼了起来。
  虽然还在靠吃药睡觉,但经常能对着一些新鲜事物笑了,偶尔还会打开窗户看看外面,问他什么时候能出去逛逛。
  易辞洲怎么敢圈着她。
  他既怕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心理又崩溃,更怕她趁他不注意再次消失。他想过了,如果他再把她弄丢了,可能吃药的就是自己了。
  于是他亲自带她出去,沿着马路,沿着沙滩,应她的要求,不管走多远,他都陪着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直到手边的公务堆积如山,直到封况忙得焦头烂额,他才把重心又分摊到了工作上。
  这日,易辞洲正在办公室和两个秘书说话,门外忽地传来封况焦急的声音。
  他脚步急促,声音尖锐,“不是,易总在忙,真的在忙,您等一下再进去……”
  易辞洲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先停下,然后抬眼朝门口看去。
  一个女人的身影晃来晃去,封况几度出手阻拦,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还能看清他像螃蟹似的张牙舞爪挡在门口。
  他的办公区域向来安静,如此嘈嘈杂杂实为罕见,上一次能让封况这么竭尽全力地拦人,还是舒晚为着舒天邝的病情来求他。
  他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地就觉得是舒晚来了。再者,除了她,他也想不出谁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往他这里闯。
  易辞洲扬声道:“让她进来。”
  门外人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侧身问道:“易总……真,放进来?”
  易辞洲特意把声音放缓了些许:“让她进来,再让陈秘书拿个软垫子过来。”
  封况看着眼前的女人,怎么也没弄明白这位易总在玩什么花样。可他明明记得,在新加坡的时候,他简直对她反感到不想多看一眼。
  他不觉有些迟疑,但还不等他反应,女人就已经绕开他,伸手推开了门。
  易辞洲早已管理好表情等待着,他敛去眉宇间的阴鸷和锋芒,眼眸中满是用之不竭的耐心,甚至连嘴角都微微翘起。
  旁边的两个秘书仿佛不认识一样看着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然而等门被推开,女人大步流星冲进来的时候,易辞洲整个人都犹如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僵在了那。
  阮音一进来,就将自己的鳄鱼皮包包扔在一边,然后翘起腿坐在沙发上,张扬跋扈地问道:“你这也太难进了吧!一个小小的助理就敢拦着我!”
  易辞洲脸色陡然间黑了下来,黑色眸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阴鸷和冷漠,“怎么是你?”
  两个秘书看着自己老板变幻莫测的脸,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声,不等易辞洲说话,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阮音翘着腿,打量着他的办公室,噘嘴道:“怎么找你都找不到,不是开会就是出差,连一品兰亭都没你的身影,你天天睡哪啊?温柔乡里吗?”
  易辞洲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钢笔扔下,问她:“我睡哪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阮音不服气地扬起头,“我可是你的订婚对象,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关心的范畴吗?”
  易辞洲本就不喜她,瞧见她一进门就气焰嚣张,耐心不禁急转直下,“我又没和你正式订婚,阮小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阮音哪里肯听,她是被放在手心里宠大的,什么事都由她惯了,好不容易等着易辞洲回了国,却连着一个月见不着他,怎么都觉得心里不安生。
  她颇有些咬牙切齿,“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要订婚了,怎么着,你还想毁约?”
  她说罢冷哼了一声,似是想要他哄她。
  可易辞洲才懒得去管她,即使她坐在这气死了,也碍不着他的事。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在工作,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阮音扭了扭身子。
  易辞洲冷声道:“不出去我就喊你爸来了。”
  阮音一愣,畏缩几分噘嘴道:“你怎么跟我老师一样?动不动就喊家长。”
  瞧见她吓着了,易辞洲也不不忍,他沉了沉气道:“抱歉,我大你那么多,还结过婚,不会哄小姑娘。”
  “小姑娘?你把我当小姑娘?”阮音更是不依不饶。
  易辞洲耐心彻底告罄,他指着门外,沉声道:“这是TPN的总裁办公室,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麻烦阮小姐先出去吧。”
  阮音眼睛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态度啊?”
  易辞洲头疼欲裂,再哄不住的话,恐怕她今天不会善罢甘休,他掀了掀眼皮,尽量把语气放缓:“这几天美国那边的子公司正准备融资上市,真的很忙,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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