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已经红得可怕,就像深夜中突然点亮的一盏红灯,满是可怖的光焰。
保安着实吓到了,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身份不菲,旁边还有个戴着空气导管耳机的保镖,慌忙说道:“不是,先生,您要找的人说不定没坐飞机啊,还有高铁、汽车、现在都是实名制的,很好找啊。”
易辞洲眼神一凝,不等仔细琢磨,转身大步就朝车子跑去,“付沉,去高铁站。”
奈何高铁站的人更多,就算他一个个找过去,她有心要躲也无济于事。
好在封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下子就查到了订票信息,“易总,温小姐订了今天上午九点十分发车的高铁去珠海。”
“珠海?”
还好,不远。
他正要挂电话,然而封况又着急道:“先别急!这张票没有检过,很有可能温小姐根本没上车。”
易辞洲更是一颤,她没走?那会去哪?
他挂了电话,找到今天那班高铁的检票口,直接问道:“今天有没有一个拿着护照检票的女人?”
检票员回忆了一下,说道:“有,好像是新加坡护照,可她没来得及检票就被两个男人带走了。”
“男人?”易辞洲嘴角抽搐,继续追问:“什么样的男人?”
检票员小心翼翼指了指他旁边的付沉,“跟他差不多吧,看着也像是保镖的模样,他们喊她小太太,我看她离开得挺从容的,就没仔细问……”
易辞洲微微瞥了一眼付沉,面色骤沉下去。保镖来带人,那么说明背后有个更大的主,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他转身大步朝车站外跑去。
付沉跟紧步伐,强有力的小腿踏在台阶上,赶忙跑向停车场先将车子发动起来,“易总,去哪?”
易辞洲紧闭了一下眼睛,伸手将自己的衬衣袖扣解开,冷着声音道:“老爷子那。”
第83章
◎还不如让老爷子一拐杖把我打流产算了?◎
易家老宅一如往常般宁静。
似是知道今夜有贵客莅临,大门早已敞开,连雨水都提前洗涤了泥泞的路口,整座庄园显得格外清净肃穆。
来不及等车子停稳,易辞洲就打开车门,径直往阁楼的茶室跑去。
易宏义的茶艺师愣眼瞧着他满脸阴鸷地冲进来,刚想拦住他却力量悬殊,根本不及他一根手指头就被推到了一边。
易辞洲吼着:“滚开!”
然后用力推开了茶室的大门。
果不其然,舒晚正坐在茶室的沙发上,面前老者面不改色地捧着茶,挑眉看他冒失慌张地冲进来,冷冷说道:“混小子,我让你进来了吗?”
舒晚闻声回过头,看见他闯入茶室,整个人都像个麻木的雕塑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易辞洲哪还顾及其它,大步上前,将舒晚拽起来,把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爷爷,人我带走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他搂着舒晚往外走,却不想刚及门口,就有两个黑衣保镖将茶室的门堵得死死的,再一看,付沉也被另外两个保镖控制住,眼下毫无还手之力。
易宏义目不斜视,依然镇定自若地喝着手中的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出了这个门,我立刻把集团股份全部转给你堂叔。”
易辞洲眼底如寒飘凛,他紧握着舒晚的手腕,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随你。”
易宏义遽地一凛,脸色倏忽变黯,明暗变幻之间,他吹了吹茶水继续道:“那我就杀了她。”
易辞洲一听,身子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他:“你敢。”
易宏义依然淡定:“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失踪三年的人被你找回来了,还顶着一个假身份,你怎么让她活过来?”
易辞洲冷声说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关系?我爱她就行了。”
易宏义冷笑,他抬眼在舒晚和易辞洲之间来回打量两眼,淡淡道:“小晚,你这三年,可有想过他一分一秒?”
舒晚面容平静,并不迂回,直言道:“没有。”
她躲都躲不及,又怎么可能去想他?
想那些永生难忘的强迫性|事吗?
还是想那些声声蚀骨的冷言嘲讽?
亦或者把她当成一个玩物,高兴了就哄哄,不高兴就骂个狗血喷头?
她听够了,她根本就不想再牵扯进任何关于易辞洲的事情。
易宏义并不惊讶,他站在上帝角度,早就知道二人的龃龉。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纸质车票扔过来,一边不紧不慢地添着茶水,一边说道:“她要去珠海,那里离哪最近你应该知道。”
易辞洲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张高铁票,只觉得头晕目眩,珠海啊,坐一艘船就能去香港。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疯癫什么,当初是他玩弄她,把她送给廖霍侮辱她,而现如今,她真的如他所愿,她宁愿去找廖霍都不愿意跟着他了。
易宏义喝着茶,淡定问道:“这样你还爱她吗?”
易辞洲强忍着心中苦涩,将舒晚的手拉紧了,“爱,爱得彻骨,哪怕她真的爱上了廖霍,也不妨碍我爱她。”
话音刚落,舒晚就在他怀里陡然震了一下,她有些诧异地回过神来,就这么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不认识一般。
然而易宏义一听,眉头不由皱紧。
他最是封建,看中继承人这个问题早就变成亘古不变的传统,可这个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孙子,不但跟他反着来,还要在这订婚的节骨眼上养一个“身份尴尬、来历不明”的女人。
而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什么都不顾了。
纵使以前再喜欢舒晚,可面对利益,他也必须有所取舍。
死掉的人不可能再复活,就像纤维化的心肺,永远都不可逆。
易宏义思忖片刻,似是做了最大的让步,沉声说道:“老头子我没几年了,但整个TPN还在我手中。做个交易吧。”
易辞洲疑惑侧目:“什么?”
易宏义严词道:“给她一笔钱,让她走,我立刻将整个集团全权交与你手上。”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条件,易宏义笃定他会接受。曾经,他为了那么个小小的代理总裁位置,就可以装模作样地娶了舒晚,那么现如今整个集团摆在他面前,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毋庸置疑。
可偏偏的,他最为喜爱的亲孙子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易辞洲几乎不假思索:“不行!”
见他如此决绝,易宏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舒晚在他怀里犹如枯草,他却依然待她如沐春风,就差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上演烽火戏诸侯的戏码了。
易宏义气急,指着他说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你们一个个的……那软弱无能的父子俩!再加上你这么个大情种!你这幅样子,我怎么把所有的产业全部交给你?”
易辞洲看着他,不卑不亢道:“不是还有堂叔吗?我能把他送回美国,那么也能把他再接回来,产业我可以拱手相送,女人不可以。”
这下,整场谈话算是彻底崩塌。
易宏义脸色苍白得可怕,本就不怒自威的眼神更是暗沉阴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好大儿居然可以疯到放任整个集团不要,而要一个早就已经不爱他的女人!
这怕不是下了迷魂汤?
一天到晚五迷三道,整个人跟个毫无生气的躯壳一样,三魂六魄什么都不剩了!
他艰难起身,将手中茶杯重重置在桌上,拄着一旁的拐杖就朝这边走来,“既然如此,挡在利益面前的东西,我来帮你处理。”
本以为易宏义只是走过来,却不想他虽老矣但腿脚麻利,直接大步上前,抄起拐杖就打了下来。
易宏义此刻眼露戾气,目标明显不是易辞洲,而是挡了他路的舒晚。
舒晚着实吓住了,她怔在那一动不动,麻木茫然如同泥塑木雕,既不闪躲也不奋起反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红木厚重的拐杖打过来。
然而拐杖龙头刚及眼前,易辞洲就已经抬起胳膊帮她挡在前面,一声撕裂的“咔嚓”脆响,拐杖竟从龙头处断开,哐当掉在地上,连滚都不带滚一下。
三人俱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是老爷子的力气太大,还是易辞洲的胳膊太硬,连这么沉重的拐杖都能硬生生从中折断。
易宏义盯着掉落的龙头,眼神发懵,待回过神来,他怒道:“混小子!你是偏要跟我对着干?”
舒晚愕然看着他的胳膊,隔得那么近,那声“咔嚓”可不止是拐杖发出的。她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看他的胳膊,易辞洲却紧抱她死不放手。
他明显已经疼得脸色惨白、额头渗汗,但依然紧紧将舒晚护在怀里,不矜不伐地说道:“爷爷,您的拐杖质量不太好,下回我给您挑个更好的来。”
“……?”
易宏义怒目圆瞪,牙都不知道怎么咬了。
面对这唯一的孙子,他其实早就想放手,但是自从舒晚出了事,他才幡然醒悟,易辞洲有了软肋,并且是个手足不如的女人。
易宏义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回头寻了一圈,直接抄起板凳就朝这边砸来。
易辞洲甩了甩被打的左胳膊,可惜用不上力。疼痛使然,他不再多做挣扎,只转身挡住舒晚。
然而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舒晚突然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易辞洲想抓没抓住,猝然愕住。
就在那椅子腿快落下来的时候,她哑声嘶吼道:“我怀孕了!”
易宏义手中一顿,“你……?”
易辞洲诧异地看了一眼舒晚,陡然间心都疼得厉害。
易宏义当然知道,这二人相处这些日子,怀上孩子也在情理之中,可他不曾想的是,她是在易阮联姻这个节骨眼怀的。
如何取舍,还得从长计议。
但老谋深算如他,易宏义敛起眉眼,沉沉说道:“真的?”
舒晚嘴唇颤得厉害,她迎着易宏义探究的目光,攥紧了手心,哑着嗓音说道:“真的,两个月了。”
她怀过一次,自然知道怀孕的反应。
看她并未说谎的样子,终于,易宏义眼神缓和下来。
舒晚冷静地将看着老爷子,余光间,却瞥见易辞洲的脸色更加苍白,眼底更加晦暗不明,甚至,她能感受到一种近乎撕心裂肺的绝望。
看在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份上,易宏义暂且罢手,他晓得分寸,也识得时务,心底更是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便挥手让他们离开。
舒晚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扶起易辞洲,淡淡说道:“走吧。”
二人相视,易辞洲紧紧攥着拳,盯着她那双已然不再清澈的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仿佛刚才老爷子打的不是他的胳膊,而是重钝脑后。
可舒晚依然只是带着一丝淡漠的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笃定他不敢说。
也不可能说出来。
于是她挑衅地朝他勾了勾嘴角,脸上神情满是酣畅之快的得逞和报复。
她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易辞洲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他不傻,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闹,他也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保命符。
他转身,揽住她的肩,脚步沉重地往外走,路过门口的保镖,直接眼神震退、不留情面。
一直到出大门,易辞洲都将舒晚严严实实搂在怀里,待上了车,也不知道是胳膊太痛,还是心口太痛,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后座,眼底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胳膊上已经打了厚厚的纱布,透着浓浓的药味。
他脑袋晕得厉害,来不及确定自己胳膊是不是骨折之后,就挣扎着去找舒晚。
还好,她没走,还在。
她睡在一边的沙发上,把自己蜷了起来,像一只失去家园的小猫,显得孤独无依。
不知是她听到动静了,还是两个人彼此之间依然有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舒晚倏地睁开了眼,看到他醒来之后,立刻起身让门外的付沉去喊医生,然后走过来说:“你的左胳膊没有骨折,就是肿得有些严重而已。”
其实易辞洲自己也知道,徒手去挡那么沉重的红木拐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不过万幸的是,没有砸到她。
他静静在她身上逡巡一番,待停留在她的小腹时,不觉闭了一下眼睛,指甲掐在掌心中隐隐作痛,痛苦问道:“他的?”
舒晚缄默半晌,终于冷冷开口:“后悔吗?是不是还不如让老爷子一拐杖把我打流产算了?”
第84章
◎这顶绿帽子,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闻言,易辞洲无比痛苦地躬下身子,跪伏在病床上瘫软无力。
他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一瞬,被她冷漠的话语打击得体无完肤,那一声声太过蚀骨,让他恨不得以头抢地。
可他又能怎么办?
舒晚已经先发制人,他不可能再冲到老爷子面前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否则老爷子会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敢想。
他的左胳膊太疼,腿也太软,只能用右胳膊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他看着她,沙哑地说道:“这就是时隔三年你给我的报复?”
舒晚平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易辞洲,是你先把我推给他的,他救了我一命还陪了我三年,我给他生个孩子,不为过吧?”
易辞洲几乎要窒息,他阖上眼,牙齿发着颤,落在嘴唇咬出一条血印,“舒晚,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然而舒晚依然淡然自若,甚至故作轻松地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帮他把手机拿了过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底线不就是我吗?可以,弄死我简单得很,打电话给老爷子吧,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易辞洲眼眶猩红地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嘴唇绷成了一条线,“你知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