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易宏义肯放过她,完全只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一定会把易阮联姻道路上的障碍全部铲除。
老爷子眼里,只有利益。
只是他至今还搞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当初那么执着地让他娶舒晚。
没有利益的交易,易宏义不会白做。
舒晚也清楚明白得很,她将他的手机摆在一边,缓缓抬起身子,漠然俯视着他,眼神充满了戏谑和不屑,“易辞洲,这可是个私生子,这顶绿帽子,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私生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禁忌话题。
易辞洲哑然,他怎么敢反驳,他又怎么去反驳。他自己就是个私生子,从小见不得光的日子多了去了,没有父亲,没有家人,甚至连应有的地位都没有。
自从他被认回易家,他就对自己这个身份深恶痛绝,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有私生子的存在。
但是现在呢,瞧瞧,多么讽刺啊,
老天真是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注定就是个私生子。
既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为了保住舒晚,那他必须义无反顾地认下来,把它当成自己的种。
他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挣扎起身,将手掌插入她的发间,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里,“阿晚,我求求你,别生下他,我接受不了……”
舒晚顺从地伏在他怀中,靠着他滚烫的胸口,脸颊却冰凉,她怔了怔,缓缓说道:“易辞洲,曾经有个可爱的孩子摆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啊。”
这种无法言说的痛简直太让人捶胸顿足,那个孩子已经成为一道过不去的坎,那场大火也烧尽了她最后一点情分,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深深的厌恶和恨意,她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感觉了。
绝望感接踵而来,易辞洲似乎意识到,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已经心如死灰,于是他在她发间贪婪闻香,试图唤起那么些许零星感情,他低低央求道:“对不起,阿晚,是我混蛋,是我没良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舒晚沉了口气,脸颊处那种被火燎过的痛觉又席卷而来,她痛得难受,哽咽道:“你要知道,舒晚已经是个死人了,我顶着假名字假身份跟了廖霍三年,你又要怎么跟大家解释我从哪里来?大着肚子从廖霍那里抢来的吗?”
“我不在乎!”易辞洲急着吼道。
“可我在乎啊。”舒晚目中空洞无光,依然淡淡道:“我厌倦你了,真的。”
易辞洲手臂绷直、鼻尖酸楚,他不能软硬兼施,只能继续苦苦哀求:“阿晚,你相信我,我明天天一亮就去和阮正华说取消婚约,什么利益,什么联姻,我都不要。我娶你,我再娶你一次?”
舒晚摇了摇头,“算了吧,易辞洲,我觉得你和那位阮小姐才是门当户对,我这样的残疾人,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呢?”
“什么残疾人,什么门当户对,”易辞洲急切说道:“我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人?”
舒晚倏地一怔,缓缓侧目看向他,一个字一个字道:“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你还不清楚吗?”
她的语气无比平淡,却说是字字诛心也不为过,这种声声蚀骨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在刀锋洒上毒药,更加速了苟延残喘的声息。
当年他娶她,不就是为了老爷子许诺的代理总裁位置吗?不就是为了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吗?
娶她,把她晾在那一年,嘲讽她、羞辱她、强迫她,让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那种凌驾于自尊的快乐他简直陶醉其中呢。
胳膊上的疼,哪里抵得上心疼。
易辞洲悔恨不已,濒临崩溃,他最后声嘶力竭:“我现在已经爱你了啊!”
舒晚的耳畔早已洇湿,她生怕自己听不见了,也生怕听到更加蚀骨的话语,她闭上眼,苦不堪言地说道:“可我不爱你了啊。”
那句不爱太过刺耳,就像一根荆棘利刺穿破耳膜,贯穿下去直逼心脏,一下子就让他的心停止了供血的跳动。
易辞洲一瞬间懵在了那里,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能义无反顾地跟着廖霍三年来躲避他,就摆明了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瓜葛。
可他啊,偏偏不让。
他生来就空无一物,一切都靠老天的垂怜和自己的掠夺。
是啊,这个女人确实不属于他,整个TPN集团也不属于他,可那又怎样!
现在全都在他手中掌握着!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没放手,反而将她拥得更紧,“阿晚,你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认他,前提是你必须待在我的身边。”
舒晚愣住,颤着问道:“易辞洲,你是疯了吗?”
“疯了疯了,爱上你之后我就彻底疯了!”
他真的不管不顾,发疯一样对着她嘶吼。
“我不管你跟过谁!怀着谁的孩子!我全盘接受!可以了吗?!”
他说完,病房顿入寂凉。
舒晚茫然惊愕地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恐怖。
许久许久,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医生进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才沉沉睡去。
自那天之后,易辞洲说到做到。
他每天两点一线在公司和行政公寓之间来回奔波,不仅安排了付沉天天盯着公寓,更多时候他会亲自守在公寓里。
他怕了,怕她不打招呼就消失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软肋,那么他不介意为这根软肋修盔砌甲。
易宏义似乎是没辙了,自那天易辞洲冲进来带走舒晚,便再也没来找过任何茬。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个什么货色,为了女人,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现在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没必要再来跟他争得头破血流。
祖孙俩一直不说话,谁都不肯让出个台阶来,沈特助来看了易辞洲的伤势,摇了摇头道:“何必跟老爷子较劲呢?他最是看中你了。”
易辞洲却不以为然,“他看中的恐怕只是眼前的利益吧?”
沈特助劝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当下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易辞洲掀了掀眼皮,“那长远看呢?”
沈特助笑了笑,“高处不胜寒,已经站在最顶层了,就看不用看远方了。”
易辞洲垂眸不语,忽地就想起之前舒晚问过他的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富豪都喜欢在香港定居吗?”
——“因为方便跑。”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总要紧握当下,这是最基本的理,他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把持住易氏现在所有用的一切。
易辞洲沉默半晌,咬着下颌道:“眼前和未来,我还是会权衡利弊的。”
沈特助了解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干脆不与夏虫语冰,无奈离开。
易辞洲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彻底放松在办公桌上,他匍匐着僵笑,装得久了,竟连一个普通人的偷懒倦怠都快忘了。
没有舒晚,何谈什么未来,对于他来说,能看得到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哪怕活得卑微,哪怕头顶青青大草原,甚至尘垢粃糠形同蚍蜉也无所畏惧。
不过休养了几日,易辞洲就亲自去拜会了阮正华。
他开门见山,“我觉得我和阮小姐的订婚,还是取消为好。”
阮正华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不改色,他问:“为什么?”
易辞洲镇定道:“我至今还没忘记我的妻子,如果娶了阮小姐,那对她太不公平。”
阮正华皱了皱眉,“可之前听你爷爷说,三年过去了,你已经差不多走出来了。”
易辞洲不卑不亢,“我是想走出来,我也努力过,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还没法接受别的女人。”
阮正华沉默,他从眼底打量着易辞洲的神色和表情,见他确实饱含疲惫和忧思,看着并不像说谎的样子,思忖说道:“好,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虽没有当下定夺,但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
易辞洲有礼有节地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不远处,阮音眼眸里倒映着他远去的身影,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她才不相信什么忘记不了亡妻。
那次在新加坡,那个娇软的女声分分明明就不是什么女秘书,至于是谁,她也说不上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确实有一个很大的阻碍。
是那个女人,一定是。
她喊来一个私人侦探,将易辞洲的信息丢给他,“查他!”
她要彻彻底底地查,查他最近在干什么,查他身边有哪些人,查他每天晚上睡在哪!
如果查出来有女人,就算她大着肚子,她也要毫不留情地解决掉。
第85章
◎这个孩子我认,但是你想走,不可能。◎
自知道舒晚怀孕,易辞洲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一下。
不是因为膈应,而是怕她又因为厌恶他而悄悄逃跑。
他尽量不去干扰她,也不去多看她,每天早出晚归,只要确定她还在公寓里,他连一句话都不说。
然而舒晚却坐不住了,她极度渴望逃离这个窒息的牢笼,可她怀着一个孩子,还是廖霍的孩子,怎么跟他闹?怎么跟他谈判?怎么跟他做交易?
她也去求过他,“你放我走吧,我怀着这个孩子,强行在一起,谁都不会好过。”
一开始,易辞洲还有些诧异她会主动来找他,但听到她这番说辞,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他沉声道:“我说了,这个孩子我认,这顶绿帽子我也戴,但是你想走,不可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可以执着的呢?
舒晚又静静悄悄地回到了卧室,坐在飘窗上,像个机器一样麻木地画着画。
一张又一张,一幅又一幅。起初还有些像模像样的东西,苹果梨子水,画着画着,就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
付沉着实看不下去了,他去央求易辞洲:“易总,她都快疯了啊……”
易辞洲掀起眼皮,“怎么?为她求情?你也爱上她了吗?”
付沉顿时愣住,
这又是哪跟哪啊!
他干脆闭口不言,掉头走人。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舒晚按例去医院产检。
看着屏幕里那个看不出来轮廓的小生命,回想起过往三年的点点滴滴,竟莫名产生了一种甜意。
她确实不爱廖霍,却依赖廖霍。
在他身边,可以无忧无虑,也可以毫无忌惮。
可是廖鸿宴和易辞洲却联手把她最后的港湾给炸了,她不知道廖霍现在怎么样了,她也联系不上他,但只要有机会,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所以这个孩子,她既想要,也不想要。
做完B超,医生看了一眼单子,说道:“都挺好的,回去注意情绪和饮食,血压略微有点偏高。”
舒晚淡淡“嗯”了一声。
见她还不走,医生插手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舒晚犹豫半天,小声问道:“医生,我一直在吃药,这孩子能要吗?”
医生愣住,“什么药?”
舒晚咬了咬下唇,“心达悦、阿美宁、思瑞康……”
她越说声音越小,医生越听眉头越皱。
了解之后,医生若有所思道:“说实话,吃了这些药的话,孩子出问题的几率要么是0,要么是1。”她顿顿,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舒晚咬牙点头。
医生语重心长道:“目前周数来看,孩子还太小,什么都看不出来。如果你舍不得,可以等到12周做nt再看看吧。”
明白了。
医生是不建议要,但是是去是留,全看她自己的意思。
从诊间出来后,付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满脸沉色,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憔悴的女人,试探性问道:“太太,这个孩子,真的是……?”
舒晚神色稍稍闪躲,她也不愿意隐瞒什么,便点点头,冷漠道:“易辞洲要我生的,那我便遂了他的愿。”
付沉语塞,难以理解地掀了个白眼。
疯了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为了留下她,向来居高临下的易辞洲居然连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愿意都戴。
舒晚不再说话,她将B超单收好,心底既为这个孩子忧心忡忡,也为自己而殚精竭虑。
正出着神,路过拐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年轻女孩,连手中的病历本都掉在了地上。
她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不好意思。”
年轻女孩挑眉斜睨,将掉在地上的病历本捡起来还给她。
舒晚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出现在妇产科倒是少见。
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声“谢谢”便掉头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阮音上挑的眼梢逐渐垂了下去。
她的脸色已然发黑,手心攥得生紧,回想起刚才接到私人侦探打来的电话,说有个叫温夜的女人在行政公寓里住着,她便直接赶到公寓门口。
偏偏就是这么巧,正撞见付沉带着这个女人出来,她一路跟过来,就到了这里。
啧,易辞洲,这就是你说的悼念亡妻?
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连肚子都搞大了。
阮音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易辞洲正好在公司,她只要有办法进入行政公寓,那么就能好好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跟她抢男人,也不瞧瞧她是谁,也不瞧瞧有没有这个资格。
而另一端,舒晚自然不知道刚才撞见的年轻女孩就是阮音。
付沉一直跟着,她也没什么机会去别的地方,做完所有的检查之后便径直回了行政公寓。
也不知道是有预感还是本身就对这里有着极大的排斥感,舒晚走着走着,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皱了皱眉,问付沉:“他今天上午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