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回头,看着眼前的那盘青菜叶子,眉头越来越皱,竟像个孩子似的撅嘴往旁边一躲,“不吃。”
突然而来的倔强,易辞洲不由讶然愣住。
回忆起多年前二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装模作样地关心她,劝她多吃几口青菜,她不愿意吃,亦是这般跟他撒娇。
可是现在再一看,那段时光,好像再也找不到了。
他心中一紧,悸动使然,像以前那样,将盘子端起来佯装要倒掉。
舒晚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
易辞洲反问:“你不是不吃吗?”
舒晚伸出手,不急不缓地按住了盘子的边缘,然后轻轻拖拽过去,摩擦声“嚓嚓”划过,本以为她要自己吃,却不想她指了指小土豆,说道:“孩子要吃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对他笑了笑。
易辞洲恍惚了片刻,倏地就发现,这可能不是一种错觉。
她真的在笑,眼睛都在笑。
可这种久违的真诚笑容,他却受之有愧。
她原可以搂着他们的亲生孩子在这欢声笑语,但他却硬生生扼杀了这一切。
他爱上她了,很早就爱上了。
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入了夜,舒晚哄完小土豆睡觉,便直接回到房中。
意料之中的,那男人已经在窗台边等着她了。
她皱了皱眉,将门关上,然后手心攥拳走了过去,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问道:“你亲自去接他的?”
“嗯。”
“他爸妈同意你把人带走?”
易辞洲轻轻点头,“一年的民宿房钱。”
舒晚:“这样。”
王鲁和夏妗嗜财如命,给点好处就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她又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他们能同意让易辞洲把自己的亲儿子带走,这倒是令她没有想到。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易辞洲补充道:“是小土豆主动找我的,说想你了,问我能不能让你去清乌。”
舒晚抬眉,“你怎么回的?”
易辞洲淡然笑笑,“当然是不能,所以我把他带来千城了,还答应他们以后送小土豆出国念书。”
是了,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小土豆去大城市读书,这下易辞洲直接把他送进决赛圈,夫妻二人当然放得开手。
舒晚面不改色地瞧着他,半晌后撇头嗤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易辞洲却敛起眉眼,认真道:“也不一定。”
他是不缺钱,而且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可面对舒晚,无论他怎么用钱去讨好她,也掀不起一朵浪花。
从以前无数的奢侈品,到现在的花园别墅,哪一样不是钱呢?
舒晚自然也懂这个理,抬眼盯着他道:“易辞洲,我这人吧,一开始确实喜欢故作清高,但是这么久了,我也为钱低头了。实话告诉你,如果当初是你救我出火海,花钱给我整容给我做修复,我也继续跟着你,毕竟跟你跟久了,也习惯你了。”
不过就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跟谁过不是过,有什么区别呢?
难得这么敞开心扉地聊天,虽然易辞洲心底真的很不愿意提及那个人,却还是想一探究竟,他迟疑片刻,问道:“那廖霍呢?”
舒晚愣了一瞬,“什么?”
易辞洲:“你跟他三年,习惯了吗?”
舒晚眼神黯了黯,复杂的神情在眼底倏忽闪烁,她从未想过她会跟两个男人纠缠不清,也从未想过在这两个男人之间进行抉择。
她释然般长叹一气,苦笑:“他跟你不一样。我其实清楚得很,温水煮青蛙,只要我不愿意他就不强迫,直到我愧疚,直到我寝食不安,他就暗示我。至于睡了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
易辞洲听着,心已经高高悬起,眼神却越发平静,他当然知道这三年的相处会发生什么,但他却没想到,她从头到尾都知道廖霍的手段和心思。
也就是说,她每次和廖霍上床,都是一种变相的偿还。
她没什么追求,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当初救她的人是易辞洲,那么她也会有另一种方式来偿还他。
也许是为他再生个孩子,也许是好好爱他跟他重修为好。
可是哪来那么多的也许和如果。
她孤零零一个人,除此之外,无以为报。
应该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躲不开也避不了。
见他面容平静如水,舒晚不觉疑惑,她掀起眼帘问他:“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问我这个么?我主动告诉你了,可以了吗?”
易辞洲沉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接受你不再是舒晚了。”
舒晚更疑惑:“什么意思?”
易辞洲抬眉,静静看着她,“阮音闹出那件事,温夜这个新身份,你是坐实了。所以,跟你一样,我这人俗得很,我就是喜欢夺人所爱,从廖霍手里抢人,又怎样?”
舒晚嘴唇颤了颤,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接受她是温夜,也接受她曾是廖霍的女人,更接受她为廖霍怀过孩子。
就像廖霍,也如此。
他接受她是舒晚,也接受她曾是易辞洲的女人,更接受她为易辞洲怀过孩子。
人啊,一旦有了喜欢的东西,真的可以为之疯魔。
她难以言喻:“真是变态。”
夜色中,易辞洲转过头来,目光在她脸上贪婪般留恋,“知道是谁把阮音折磨成那样的吗?”
舒晚愣住:“……?”
“嗤……”易辞洲嘴角竟勾出丝笑容,“说实话,我确实想报复她,所以才让付沉去了越南。可廖霍真是爱你,他竟然赶在我之前,就让当地黒帮把人掳走了。”
他顿了顿,眼眶逐渐红了起来,“但是你知道吗?当时付沉刚刚赶到越南岘港,他有足够的时间把人救下来……”
舒晚错愕抬头,“然后呢?”
“然后?”他几不可查地讥笑,“我没让他救,反而让他们往狠了弄……”
话音刚落,舒晚难以置信地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上逡巡着,咬着下唇喃喃道:“疯子,你是疯子,廖霍也是疯子,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
易辞洲看着她,讥诮地“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阔的卧室里回荡,显得无比压抑。
待笑够,他掩去笑意,扶着窗台苦涩道:“所以,他爱你,我更是爱惨了你,不管你是温夜还是舒晚,这辈子,我只娶你。”
第90章
◎两个男人,两个怀抱。◎
曾几何时,他其实也想过,再娶她一次,以温夜的名义娶她一次。
可正如她所说,没人愿意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
舒晚阖上眼,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易辞洲,你娶不了,你爷爷不会同意……”
“别跟我提老爷子!”
然而她话都没说完,易辞洲就回头大声呵斥。
他受够了,
受够小时候那种寄人篱下的凄凉,也受够了在易宏义压迫之下的虚以为蛇。
有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想一走了之。
但是他和以前的易辞洲不一样,
他生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旦他得到了这些,就像好不容易咬到猎物的猛兽,任其遍体鳞伤也死死不松口。
被他这么一吼,舒晚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大步。
待见他在月色下眼睑微红,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似的,她才想来刚才在饭桌上,他看着她和小土豆有说有笑时喝了不少酒。
她懵然几秒,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他伸手一把拉进了怀里。
她不由颤了起来,回身抗拒却无济于事,还是被男人用力压在了窗台边,头被抵在玻璃上动弹不得。
窗边,半开着窗,瑟瑟微风吹来,即使是夏天,也激起一片战栗。
这个姿势太过熟悉。
舒晚害怕极了。
她伸手抵住他的肩,防止他下一步的侵犯,哽住声音说道:“易辞洲,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可她的求饶,向来没有奏效过。
易辞洲沉眼看着她,见她脸颊绯红,心头那股热意就愈燃愈烈。
他压着她的额头,眼中痛苦四散,伸手抚摸她的面颊道:“我可不是廖霍。”
是啊,他不是,所以他没那么多耐心跟她耗。
他很轻柔,在她耳边贴着她的助听器,问道:“你不是喜欢小土豆吗?我给他父母一笔钱,让他当我们的儿子吧?”
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他不会感情用事。
舒晚脑袋一麻,咬紧牙道:“你发神经啊?”
易辞洲却沉声笑着,低头在她脖颈处轻啄,又撩又惹,“可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
舒晚躲避着他,回道:“易辞洲!那是别人的孩子!”
这正中他的下怀,小土豆是别人的孩子,所以他才把他接过来陪她,有的时候,就是需要那么一些刺激,才能让她彻底放下戒备。
易辞洲道:“那你给我生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太明显不过,躲不过也没办法躲。舒晚心底一颤,十分抵触地垂眼对他道:“你最好别让我怀孕,否则……”
“没有什么否则。”后半句话他根本不想听,他打断她继续道:“要么你给我生一个,要么我就让小土豆当我们的孩子,永远回不去父母身边。”
舒晚愣住,倏地恍悟了他的意图。
他同意把小土豆接过来,美其名曰是陪她解闷解乏,实际却别有用心。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难忍厌恶,“易辞洲,你真变态,变态至极。”
易辞洲轻叹,看着窗外山涧美景,月色朦胧下,将窗户慢慢推开一条缝隙。
微风习习,伴着林间凉意。
舒晚难堪抵触,又无力反抗,在他面前面色苍白,“……你何止是变态,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可他还真顺她的意,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易辞洲阴着脸,一言不发,将她转了过去。
可意料之外,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似是久违,也是缱绻。
他从后抱着她,将唇埋在她颈窝处,轻声道:“别怕,我不碰你。”
也许是风太大,也许又是云太沉,
夜幕之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他就这么一直抱着她,每抱一秒,就心痛一分……
第二天一早。
二人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
因为只有一床被子,夜里又冷,两个人挨得很紧,易辞洲的手一直揽着她的腰,而她也为了汲取热度把脸贴着他的胸口。
双方俱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舒晚愣了愣,赶紧推开男人,坐起身来。
刚要下床,易辞洲又从后将她抱住,舒晚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撇他,哪成想他好像有先见之明,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一手抚上她的脖子,然后在她耳垂上轻啄。
他压低了声音:“还早,再躺会儿。”
舒晚心中怦然,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和他同睡,并没有太过抗拒。
那种感觉,不太真实。
她不觉脸红,一边躲避他的吻,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出去拿衣服。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小土豆的脚步声,他正从楼下跑上来,跑得很急很快,脚步也重。
舒晚心都悬到了半空中,衣服刚穿了一半就掀开被子又赶紧钻了回去,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
易辞洲稍愣,随即讥诮地笑笑,撩拨了一下她穿了一半的内衣,笑而不语。
不多时,小男孩的脚步声就消失了。
这下,舒晚不觉舒了一口气。
她忙不迭地就要起床,易辞洲却突然翻身压来,一手钳住她的双手,一手将她的嘴捂住,“怎么?怕被孩子撞见?”
舒晚嗔怪着凝视他,打着手语道:【你下去,我要起床了。】
可易辞洲似乎很享受此刻的温馨,他低眼,贪婪留恋般静静地看着她,“我不想起。”
不过片刻功夫,小土豆又敲响了房门,嚷嚷着大喊道:“夜姐姐,你起床没?”
舒晚没有摘助听器。
几乎是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张得蜷缩起来,指甲用力一扣,就将男人的手臂划出两道血痕。
易辞洲吃痛,眼底炽热不觉更旺。
他放开她,低头咬着她的嘴唇道:“再抱抱,好吗?”
小土豆见屋内没动静,又敲了敲门,“夜姐姐?
舒晚连衣服都没穿好,哪里还有心情再躺下去,径直就推他,“你起开……”
易辞洲没理她。
可小男孩哪里耐得住性子,见里面还没开门,直接就要拧门把手。
“咔嚓”一声。
舒晚简直魂都要飞出去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小孩子进来的脚步声。
舒晚不觉疑惑半秒,这才想起来昨晚锁了门,小土豆才没有把门打开。
她恍过神,扬声说道:“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客厅等我吧。”
“好!”小土豆说完,门外便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待他走后,舒晚一把推开男人沉重的身体,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之后又催他赶紧起床。
但他依然躺在那岿然不动。
舒晚走上前一把掀开被子,“你起不起?”
易辞洲轻轻看了她一眼,懒散地动了动胳膊,似是心情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