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宏义慢悠悠地伸手拿起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看着画面,“混小子,你来看看,董其昌这画,是真是假?”
易辞洲:“爷爷!”
易宏义皱着眉,“嘶,这松油烘过的痕迹不太明显呢……”
易辞洲走上前,手撑在桌面上,低声喝道:“爷爷,你是不是查到舒晚在哪?如果没有线索就直接说,犯不着在这打哑谜。”
易宏义继续看着眼前的画,待仔细逡巡之后,不紧不慢地抬起身来,挑眉道:“易边城,你是不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在我这跟我叫什么板?”
易辞洲攥紧了拳,沉默。
老爷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放大镜放下,然后喝了口茶,淡然自若道:“我知道她在哪,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易辞洲几乎不假思索。
情种的软肋自然是情。
这孙子,他算是白养了。
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勾了魂,他还真是失算。
易宏义冷眼而视,眼角沟壑微敛,“把阮音娶回来,我告诉你她具体在哪。”
易辞洲一听,大脑几乎快不受控制,他呜呼咬唇,抓了抓头皮,大声道:“阮音都神志不清了!娶回来干什么?摆在那吗?”
“不错,就是摆在那。”易宏义平静地点点头,“就跟当初你娶舒晚一样,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娶回来,摆着。”
“……”易辞洲心口骤痛,仿佛钝器一点点敲打,不留任何情面。
他眼眶微红,问道:“你还没放弃万华地产吗?”
“当然。”易宏义没有否认:“而且现在阮正华在越南被当地抓了,股份落在了阮音手中,我现在就是要你把人给我娶回来,这样,阮正华带来的利益,我才能全部得到。”
易辞洲嘴角轻轻颤着,抓狂难忍:“我就不懂了,一个万华地产而已,有什么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易宏义轻笑:“当然不止一个万华地产那么简单,我要的,远远不够。”
实话实说,他还不打算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在他心目中,易辞洲还是个孩子。
既然是孩子,那就还承受不住那些压断脖子的事情。
易辞洲没听明白老爷子的话中有话,他满脑子都被舒晚占据,依然据理力争:“我如果娶阮音,那我还找什么舒晚?人找回来放在哪?”
易宏义眉头紧蹙,心底一沉,说道:“养在外面,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会管。”
“不行,她只能是易太太。”易辞洲咬牙切齿。
他最不屑外面的女人,当然不会把让舒晚成为见不得光的情人。
他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携手相伴共度余生。
他连孩子的名字都他妈的想好了。
就叫易爱晚。
简单粗暴。
哈哈哈哈哈……
真是疯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找人。
然而易宏义没那么好说话,既然他不愿意娶阮音,那么交易等同于作废。
他冷笑:“那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易辞洲脸色铁青,绕过桌子走到老人家面前,气势逼人道:“我可是你的亲孙子。”
易宏义呵呵笑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孙子,所以我才让你踩在我头顶作威作福。你把易飞白送走,我说什么了?你把舒天邝逼死,我说什么了?你把阮正华弄进牢里了我又说什么了?!”
易辞洲瞠目,哑然失语。
易宏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啧啧,易边城,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孙子,你早就死了上百回了。”
警告的作用,源于内心的恐惧。
易辞洲真的怕了,他怕得不到易家的继承权,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人又消失不见。
他无所谓了。
只要能把舒晚找回来,
他娶谁都可以,娶个男的都行。
只要老爷子喜欢,那就娶回来。
他低头:“爷爷,这个交易我同意。”
易宏义勾起嘴角:“明天先订婚,然后我告诉你她在哪。”
第97章
◎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第二天的订婚,仓促又短暂。
因着TPN继承人的订婚宴,来了不少新闻媒体和上流社会的人。
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敷衍了事的订婚。
男女双方都没有到场,皆由两边助理代为出席,连订婚戒指都是临时买的,款式随意不说,圈号也是随便选的。
毕竟双方心知肚明,这订婚戒指,没人会戴。
阮音是情有可原,自从她闹出易辞洲在外养情人的事之后,众人皆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所以人不大清醒了。
可易辞洲好不容易推脱掉的订婚复又订下了,这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现在,更有谣言传出,之前那个姓温的女人,又被易辞洲还给了廖家小公子。
这下,大家纷纷猜测,这高门豪宅里,每天到底在上演些什么,能让这些阔少爷们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好,疯成这个鬼样子。
所有人也都好奇得很,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易辞洲积攒了很多年的宠妻滤镜也支离破碎,不仅被媒体冠上了渣男的称号,私生活混乱的问题也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易氏TPN旗下几家上市公司纷纷股价下跌。
可易辞洲才懒得管这些。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就没有人再会关注了。
所以订婚一结束,他立刻去找易宏义:“人在哪?”
易宏义挑眉,心平气和地笑了笑,“这么急?”
易辞洲手撑桌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易宏义:“再晚几天,他们怕是连孩子都要造出来了。”
易宏义敛起笑容,不怒自威:“辞洲,用情太专一,吃亏的是自己啊。”
他是过来人,
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懂。
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阿雅,利益的面前,除了这个唯一的孙子,他什么都能放下。
易辞洲不卑不亢道:“我会权衡的。”
易盛祥深吸一口气,戴上老花镜,若有如无地看了一眼手边的董其昌山水画,拿起放大镜摩挲了一下,“世界的尽头,自己去找。”
不过短短几个字,易辞洲就知道她去了哪。
她曾经说过,她想离婚,带上爸爸和弟弟,去世界的尽头看极光,抬头一片天,一眼万年的感觉。
他下颌一抵,默认颔首。
正转身欲走,易宏义喊住他:“辞洲。”
易辞洲脚步一顿:“怎么?”
易宏义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道:“你确定她会愿意跟你回来吗?”
易辞洲眼神一凛,表情不寒而栗,道:“不愿意也由不得她。”
易宏义了然点点头,继续道:“信守承诺,养在外面,别带回来。”
易辞洲闻言,心口止不住地抽搐起来,他手心发紧,攥握成拳,克制着没有朝自己挥上一拳。
讽刺啊,
真是赤|裸裸的讽刺。
舒晚原本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原配太太啊,她曾经跟他低声下气地央求:“你在外面怎么玩都行,别带回家来,更别让我看见。”
可是现在呢?
她变成了那个被养在外面的女人,没有人接受她,也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她彻底摆脱了他,拥有了全新的面庞,全新的名字,全新的身份。
就算他要和她生孩子,要用孩子来挽留她,那个孩子也跟他一样,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真是卑劣呢。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易辞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易宏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态度,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挡路者,他必亲自除之。
哪怕,
是亲爷爷。
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身边保镖跟上来问道:“易总,去哪?”
易辞洲习惯性地回头,本以为会看到付沉那张刻板硬正的脸,却没想到是另一张不怎么熟的面孔。
他这才想起来,付沉没跟来。
虽然他没有直言开除,但是想必他也知道,背叛雇主,如何再用。
他蹙眉转头,哑声道:“乌斯怀亚。”
保镖应声跟上,立刻联系人订最近时间的机票。
办公室通往大门的走廊冗长漫长,易辞洲解开领带,又松开一颗扣子,加快脚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他要在第一时间赶到乌斯怀亚。
赶到世界的尽头,迫不及待、马不停蹄。
刚出总部大门,封况就打来电话,“易总,机票订好了,从阿姆斯特丹中转到阿根廷米尼斯特罗皮斯塔里尼机场,再飞往乌斯怀亚。”
易辞洲咬着舌尖,“没有更快的?”
“没有。”封况说:“南美航线预批比较慢,这是最快的方式了。”
易辞洲“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上车。
车开动没多久,他眼底一黯,跟司机说:“回去,接上付沉。”
-
等到了乌斯怀亚,已经是两天之后。
易辞洲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但是根据沈特助发来的消息,他们暂时还没有离开。
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疑惑为什么易宏义能那么快就知道舒晚在哪里,但是左右一想,他的那些手段,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
既然老爷子肯帮自己,他好有什么可纠结踌躇的?
正如他们所料,舒晚和廖霍确实还在乌斯怀亚。
酒店很是偏僻,在这个阴冷寒凉的小镇上,远眺就是一望无际的冰洋雪水。
离开易辞洲的这些天,舒晚明显开朗了不少,除了说说笑笑,她会时不时用一下酒店的公共厨房,给廖霍亲手做一份早餐。
很简单,煎蛋培根加根香肠。
舒晚知道不太好吃,但是会监督他吃完。
她说:“抱歉,当金丝雀久了,也就这手艺了。”
?
她会做饭,但是做得一般,所以自己吃吃还算寡而无味,但是别人吃,可能就是难以下咽了。
廖霍倒是新奇。
之前三年,她因手术修复的关系,他怕她心有余悸,不舍得让她靠近厨房。
回想起来啊,舒晚可从来没有给他做过什么饭,这还是第一次。
他吃着,确实……
眉头一皱。
但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他擦了擦嘴,说道:“做得挺好。”
舒晚眉毛一抬:“真的?”
廖霍不觉好笑,挑眉看向她,戏谑道:“来之不易,我能说不好吃吗?万一你哪天不给我做了呢……”
舒晚稍稍愣了一下,她看着他,双眸渐渐蒙上一层雾,“你放心,我不会走。我这人,已经习惯了依赖,离开你,我能去哪?”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温夜,是那个轰动上层贵族圈的女人,也是那个让两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女人。
她像个奇怪的寄生兽,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没有片刻时光是属于自己的。
廖霍将伸手,将她柔软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碾着,“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舒晚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所以她听到的时候,面上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而落在廖霍的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不为所动。
他心里一如明镜。
起初她跟他,只是为了偿还他,现在她跟他,只是为了躲避易辞洲。她会为了躲避易辞洲而选择他,同样,他也怕她会因为离开他而再次选择易辞洲。
他拿不定她的心思,也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很有可能就在某一天的时候,她觉得偿还完了,易辞洲也放弃找她了,她就走了。
舒晚嘴角轻轻一颤,闪躲着避开他锋芒般的眼神,噘嘴道:“什么爱不爱的,你好肉麻。”
廖霍哂笑片刻,“你跟我三年,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舒晚僵硬地将唇抿成一条线,尽量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轻声道:“我跟了易辞洲前后也有三年,也没说过。”
“所以呢?”廖霍步步紧逼,摩挲着她的手问道:“你爱的到底是谁?”
他难得语气沉重。
舒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低头,窘迫地想要缩回手,却更让男人觉得她在回避他敷衍他。
廖霍长长喟叹一气,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厉着声音说道:“舒晚,我好爱你,我对你那么好,你哪怕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
舒晚着实吓了一跳。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吼,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领口,低声承认道:“有。”
廖霍一听,不觉眯眼,重新审度般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略微苍白,这才发觉自己态度有过,不免懊悔,安抚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急,我不逼你……”
他是不会逼她,他要的就是她占主动权。
舒晚也知道这点。
她的命是他给的,她的名字是他给的,她的身份也是他给的。
所以,在这三年陪伴之中,没有一丝丝的悸动,那是假的。
她轻声道的:“廖霍,我是依赖你、喜欢你,可是我不敢再爱了。”
她爱过一个人,可是爱错了,心也伤了。
廖霍凝神屏气,静静看着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其实那么久了,换来这样一句话,他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