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想要逃离,便道:“既然你不愿意放手,那不如把我交给老爷子吧,他手段多得很,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看看,她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再跟他在一起了。
凌迟不过如此,心痛又算什么。
虽然舒晚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毕竟惹到了易宏义,两个人都没有能直接回国,而是被带回了一栋偏僻的小岛别墅,旁边就是悬崖海滩,落日余晖都照不进来。
沈特助为了解决媒体记者的事情,没跟来。
他仔细看了看摄像机,将刚才那段彻底删除,又确保没有流传出去,这才缓缓说道:“郑记者,这个女人受到过一些刺激,精神不太好,一直在吃药。”
郑记者虽说是易辞洲好友,但也畏惧财阀势力,连忙说道:“有所耳闻。”
他也确实听说,这个温夜自从被易辞洲抢来之后,脑子就不太正常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不正常到这种程度。
沈特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谨慎道:“其实呢,董事长也很是头疼这件事,毕竟我们易总一直念着亡妻,这个温小姐有些地方实在是太像,他把人强留在身边,难免对方心思重,想报复。”
郑记者额头涔汗,“明白、明白……”
沈特助眯了眯眼,眼纹深黯,他拍了拍郑记者的肩,力度大得快要把他拍死了,“董事长那边,不太认可这桩婚事,就当两个孩子过家家了。”
郑记者脸都白了,“是的、是的……”
连逼带迫,沈特助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便亲自将郑记者送了出去。
处理完这边,他皱了皱眉,仔细思忖之下,又打了个电话给废弃仓库那边,确定这几日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往小岛别墅那边赶。
这别墅老旧破败,带着浓浓的霉气。
外面正下着小雨,门口的路有些泥泞,舒晚透过窗户,看着雨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面无表情。
易宏义走进来,将拐杖放在一边,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说:“辞洲,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小晚。”
易辞洲冷声回道:“不行。”
他怎么能同意。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把舒晚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而易宏义似是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掀了掀眼皮看过来,说道:“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玩游戏?
易辞洲不觉一愣,抬眼去看舒晚的脸,见她眼底平静如水,面色波澜不惊,便下颌轻咬:“什么游戏?”
易宏义放下茶杯,踱步走到窗边,抬头看了一眼早就躲藏在云层中的太阳,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拉上窗帘,走到一张书桌旁,从书桌下层的暗格里拽出一个小抽屉,然后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将一个黑色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乍一见到这个小布包,易辞洲就知道是什么了,这些日子,他见得多了。
他下意识地挡在了舒晚的面前,压低了声音,似警觉的豺狼一般盯着易宏义:“爷爷,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娶回来的老婆。”
可易宏义嗤笑,拉开一个折磨人的笑容说道:“混小子,你娶的是舒晚,不是温夜。舒晚是你自己搞丢的,这可不能怪我。”
多说无益,也不用再多说。
再说了,老爷子也没说错,舒晚确确实实就是他自己搞丢的。
现在他要保护的、他想保护的,是温夜,是他从廖霍手上抢来的女人。
易辞洲没反驳,却也誓死不动。
易宏义踱步而来。在二人面前一米处驻足,手掌心摩挲着黑布,沉着声音道:“孩子,爷爷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把人带走的机会。”
易辞洲当然知道,舒晚今天进了这阴森森的别墅,老爷子轻易不会放走她。
账本的事,她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舒天邝的女儿,只此一条,就能要她命了。
易辞洲将舒晚紧紧护在身后,僵着声音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走她。”
“嗤……”易宏义闻言一笑,忽地点头,“你说得也对,不管怎样,你确实要带走她……”
他留了半句,没说。
然后腾出一只手,将那黑的包布一层层打开。
待那里面那只黑色冰凉毫无温度的左轮手-枪,活生生出现在二人面前之时,他才将后半句说完。
“六个弹仓,一发子弹。至于是活人还是尸体,就看你的运气了。”
话音刚落,易辞洲暴怒,“爷爷!你别逼人太甚!”
易宏义冷笑,面无波澜地看着他,说道:“混小子,这就急了?你仔细想想,我能容你这么跟我叫板,是因为什么?”
易辞洲闭口不言。
老爷子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枪把边缘,不紧不慢道:“不错,我确实就剩你这么一根独苗了,所以才容你这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放纵。”
易辞洲眯了眯眼,他赌他会虎毒不食子。
但很可怜,他没赌对。
易宏义笑了笑,“比起你,易飞白要听话得多,我随便许诺他点什么,他就愿意把他刚生的小儿子过继给你爸爸。”他掀起眼皮,眼光犀利,“这样,我就不止你一根独苗了。”
易飞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点毋庸置疑,舒晚也清楚得很,所以她看着那把枪说道:“不如一赌,你的继承权不会变,你所看中的那些财权也不会拱手相让。”
易辞洲回头薄怒:“我不可能拿你来赌。”
舒晚凉薄一笑,毫无感情地回他:“那我宁愿你拿我来赌,这样我至少有六分之一的机会能离开你。”
说来说去,她还是宁愿死了也不肯再待在他身边了。
易辞洲怅然失笑,这种令人发瘆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老爷子的威胁都不在话下了,舒晚是当真不想活了。
他阖了阖眼,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无神的女人,憔悴道:“相信我,我带你出去。”
舒晚抬眼看他,冷漠道:“好啊,我相信你。”
话虽这么说,可她眼底明显是刻薄的讥讽和漫天的不屑。
显然,她是不信的。
易辞洲下颌紧绷,镇定了片刻,转过身去,对易宏义道:“六个弹仓,一发子弹,这个概率还是很大的。”
可易宏义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哂笑:“六分之一,确实概率很大,但是,小子,我并没有说几分之几的概率啊。”
说着,他将一发子弹装进了弹仓,拨动了好几个来回,然后抬手朝着一旁的沙发软垫“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三枪无一实弹。
易辞洲醍醐灌顶,立刻就知道了老爷子的用意。
现在只剩下了三发,但凡下一枪有子弹,那么就完了。
他瞠目怒视,指着易宏义道:“你出尔反尔?”
易宏义却平和道:“兵不厌诈。”
他说着,将枪递交过来,下一秒,立刻有两个保镖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挡在了他的面前。
易辞洲拿着枪,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恨不得一枪结果了他。
可他不会这么做。
他是易家的传人,当然要把那种变态的精髓继承下去。
舒晚凝视着他手上的枪,平静说道:“试试吧,说不定我能就此摆脱你呢。”
易辞洲闻言,宽厚的肩膀微微一耸,他飘忽睃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他淡淡道:“我会让你摆脱我的。”
不等她反应,易辞洲复又转向易宏义,然后提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爷爷,正如你所说,兵不厌诈,我可没说要拿阿晚来赌。”
易宏义一见,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
他从未失算,可现在却是大意了!
易宏义脸色大变,“快,夺枪!”
然而谁的反应都没有易辞洲快。
两个保镖还未近身,他就已然扣下了扳机。
那一刻,他面朝舒晚,犹如星河陨落,眼中只剩下了她。
既然她想离开他,那么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可如果是要以这种方式来离开,那么他宁愿死的人是他,这样,也算是还她一条命了。
第116章
◎你还真的愿意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扳机扣下去的一瞬间。
舒晚脑中轰然崩塌般,眼神明显遽然一震,下意识地惊呼道:“不要!——”
万幸之下,
这是空弹。
她愕然地看着他,心中无限茫然,明明自己早已经不爱他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深处角落,还是猛地痛了一下。
易辞洲颤着、抖着,将那枪缓缓放下来,他眼眶猩红地盯着舒晚,脸色已然苍白、满头涔汗,心底却莫名地兴奋。
看看,她感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她感动了!
她感动了啊!
所以啊,他赌的根本不是命,根本不是能不能走出这个别墅,而是赌她对他的态度啊!
“哈哈哈……”易辞洲放下枪,松垮地后退半步,笑得癫狂发颤,“阿晚,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地方是属于我的!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凄凉又彷徨,像是绝唱中的呐喊,也像呐喊中的希望。
易宏义看着眼前这一幕,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的独苗,可不能没了!
他一身冷汗,强忍着怒火将□□夺了回来,气得踉跄几步,撑在桌边,斜着头道:“痴情种!你还真的愿意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舒晚刚才瘆得不轻,她满面惊愕地将目光投向面前这个苍白憔悴又疯癫的男人,颤声音问道:“……易辞洲,你是疯了吗?”
“疯了啊。”易辞洲哂笑道,“从我知道你再也不爱我之后,我就疯了啊。”
他已经疯到愿意拿生命来换她了!怎么能不疯?
但凡给他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一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以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哪怕拿他的命来博,他也甘之如饴啊。
舒晚浅浅啜泣着,将头瞥向一旁,自嘲自讽地说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易宏义愣在旁边,气不打一处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亲孙子会疯到把自己的命拿来赌。
曾经,这个小小的男孩,在他眼底下,显露出毫不畏惧的神色,正是他喜欢的。
可如今呢,自从他有了这个女人,一切都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大情种,变成了一个只为赎罪而活的窝囊废!
追本溯源,都是因为舒晚。
易宏义气急,大脑混沌一片,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拐杖“哐当”一下扔到了一边,然后举起刚才那把左轮手-枪,对准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易辞洲早在他变脸之前就察觉到了他的戾气,立刻挡在了舒晚的身前,“你敢!”
易宏义顿住。
他当然不敢!
如果说易辞洲的底线是舒晚,那么他的底线就是易辞洲,他最是看中血脉,断然不会贸然为之。
与此同时,房门忽地被推开。
沈特助大步进来,他一眼瞧见眼前这幕,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待看清屋内并没有人伤亡之时,这才放下心来。
他走到老爷子身边,低声道:“我已经让人去了那套空中花园公寓,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舒天邝的账本。”
易宏义闻言蹙眉。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枪,问道:“确定没有吗?”
沈特助肯定:“确定没有。”
说实话,舒天邝的账本,谁也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现在他们如大海捞针一般,除了舒晚,根本就无从下手。
易宏义叹了一口气,眼神在舒晚那张早已不像阿雅的脸上淡淡逡巡一番,问道:“小晚,告诉我账本在哪里,我保证放过你。”
舒晚闭上眼,咬着下唇道:“爷爷,我再喊您一声爷爷,我真的没有见过我爸的账本,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一直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手都抬不起来,又怎么记账本呢?”
这倒是一句实话。
易宏义都没法辩驳。
易辞洲心口噗通跳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特助和易宏义低声交流,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那套空中花园公寓的?”
易宏义冷嗤,沧桑的眼眸透着精邃的光芒:“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没再说话,令两个保镖,如同押解犯人一样,一前一后押着他们二人出门。
易辞洲知道老爷子是暂且放过了他们,此时也没必要再反抗,不由放下心来。
出了门,付沉撇开钳制住他的保镖,赶紧上来问道:“易总,你还好吧?”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看二人脸色苍白无力,也知道必定是收到了等同于死亡的威胁。
易辞洲回身搂住舒晚颤抖的身体,在她耳边安慰道:“没事,没事,回去我再给你换个地方住,好吗?”
“换个地方住?”舒晚浑身颤得厉害,在他怀里更是难受不堪,她仰起头,狐疑问道:“易辞洲,你到底有什么手段?”
“什么什么手段?”易辞洲愣住。
舒晚眼前,还浮现着刚才他挡在她面前迎头开枪的那一幕,决绝而又惊恐。
她冷笑:“我就算住到天涯海角去,你和老爷子也能找到我,我住哪不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