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蚀骨——朵枝
时间:2022-03-23 08:14:12

  易辞洲一听,眉头微微蹙起。
  仔细揣摩她刚才的话,其实并不无道理。
  自她从火灾中失踪,好像冥冥之中,都有人在牵引着他将她找回来。
  是廖鸿宴告诉他,舒晚在清乌镇,也是廖鸿宴喊他去清乌市区的港隆酒店,布下一张大网慢慢收紧。
  紧接着,是老爷子先他一步找到舒晚在高铁站,在她去登上去珠海的高铁之前把她拦了下来。
  再接着,老爷子以和阮音订婚作为交换条件,告诉他舒晚在世界的尽头,让他把人找了回来。
  而现在,他明明已经给舒晚换了住所,却依然被发现了那套空中花园公寓。
  “……”?
  易辞洲没再说话,
  一路上都没说话。
  直到他坐上了开往下榻酒店的保姆车,空白的大脑才有了点颜色。
  回到酒店,他让付沉在门外守着,自己则将舒晚一把拉进了房间,把她按坐在了沙发上。
  舒晚条件反射地惊道:“你干什么?!”
  她早就醒了,早就记起了过往五年,根本不想他再碰她一下。
  可易辞洲并未理睬她的抗拒。
  他面色凝重地脱去了她的衣服,掰着她的胳膊腿和身体的每一处肌肤仔细看了一遍。
  起初,舒晚还以为他又在搞什么变态行为,直到她发现他在逐一排查之后,才拧着眉毛疑惑道:“你找什么?”
  易辞洲手指抚摸过她之前摔伤骨折的伤痕,用力压了压那里的皮肉,问道:“这里有异物感吗?”
  舒晚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身上伤痕只这一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植入跟踪芯片的地方。
  易辞洲闭上眼,沉沉吸了一口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这种情节估计只会出现在美国大片电影里,老爷子的手段多得是,犯不着用最弱智的方法来定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即使她是舒天邝的女儿,但也不能说明她手上就有舒天邝的账本。
  再说了,那天大火,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带走。
  易辞洲帮她披好衣服,缓缓抬眼,凝视她道:“阿晚,回千城之后,我会再找个安全的地方。”
  不等她开口,他继续道:“信我。”
  他说完,便不再看她,径直走到窗户边,拉上窗帘后转身推门而出,再也没有进来过。
  舒晚愣神看着他出去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一丝隐隐作痛的感觉,但她不敢说,也不敢揣摩。
  她知道易辞洲已是绝境中求生,但不知道他会去想什么办法来藏她,更不知道他会把她藏到哪里去。
  付沉依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守在门口,
  这壮男人,犹如铜浇铁铸的人,不吃不睡撑在那,就算有人来换班,他也不愿意挪一步。
  直到舒晚发话:“你去休息吧。”
  他岿然不动:“没事的,太太,我守习惯了。”
  这倒是句真话,
  从他认识舒晚以来,他的职责就一直是守着她、看着她、陪着她。
  虽然大多时间都跟空气没什么区别,但他确实已经习惯了。
  舒晚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放心吧,老爷子暂时不会再动我的。”
  易辞洲还在这,他为了舒晚几乎可以不要命了,易宏义理应不敢有什么其它的大动作。
  付沉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皮,哑着嗓音说道:“太太,真的不需要我吗?”
  舒晚沉了沉气,道:“真的,你去睡会儿吧,黑眼圈太重了。”
  她说着,就要关上房门。
  可付沉忽地抬眼喊住她,“太太啊……”
  他难得主动说几句话,但似乎自从那天教堂婚礼之后,他就显得心事重重了。
  舒晚回头,挑了挑眉,“说吧。”
  付沉犹豫半晌,似是下定万难决心般,都不敢跟她直视,咬着牙说道:“如果有需要我拼命的地方,我也会的。”
  舒晚一听,温切地笑了。
  她踮起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不容易脱离法国外籍军团,又想拼命了?”
  付沉耸着肩,微微一颤,“我说真的,太太。”
  他有实战,也看过硝烟,闻过火药的味道也知道子弹从眼前飞过的感觉。
  可舒晚依然苦涩摇头:“我可不想欠别人命。”
  说完,她仰头对他会心一笑,便关上了门。
  接连几日,舒晚都没有再出过房门半步,而易辞洲也再也没来打扰过她,甚至连人都没有出现过。
  她没问,也不想去问。
  易宏义不会对他这根唯一的独苗做出什么事来,她要担忧的只是自己而已。
 
 
第117章 
  ◎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时,有多么无助和迷茫。◎
  巴厘岛的天是碧蓝的,像一颗淬蓝的宝石,洇出了一片天。
  舒晚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就这么一直干熬着,她没见到过易宏义,也没有见到易辞洲,每天只有语言不通的钟点工来送饭吃。
  终于有一天她熬不住了,趁着钟点工进来的功夫,她用英语问:“那个雇你来送饭的人呢?”
  钟点工愣了一下,忽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手。
  舒晚眼睛微微一眯,立刻就知道了她是个聋哑人。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有条件配最好的助听器和接受最好的语言恢复训练。
  如此,她更应该努力活下去。
  她知道易宏义不会轻易放过她,而易辞洲也不能每分每秒都护着她,她需要一个能逃离的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回国。
  她抬起手,试探性地打着手语问道:【那个雇你来送饭的人呢?】
  钟点工这才看懂。
  她略有些惊讶,待仔细一看,眼前女人的耳朵上挂着两只灰色半透明的助听器,连忙回道:【是那个年轻的先生吗?】
  舒晚道:【是的。】
  钟点工摇摇头:【我只在上班第一天见过他,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舒晚皱了皱眉,又问:【那有没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拄着拐杖,拐杖龙头是红木的。】
  钟点工更是摇摇头:【从来没有见过。】
  舒晚眼神陡然间就黯了下来。
  两个姓易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她却一个人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酒店里,虽然门口有付沉守着,但她知道,周围肯定有人把持,她根本走不了。
  而付沉也不知道易辞洲去了哪里,电话也打不通,发消息更是石沉大海,他说道:“易总那天把你送回来就走了,一个人走的。”
  “没跟着老爷子走?”舒晚疑惑。
  “是的,太太。那天我见易总和老爷子说了很久,像是谈判一样,也不知道他答应了什么,老爷子就自己先回国了。”付沉神情凝重,仔细回忆。
  舒晚咬了咬下唇,难以揣摩,也难以预测。
  易宏义肯放过她,那必定是易辞洲又跟他做了什么交易,至于拿什么来交换,她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她困在这个酒店里,就只能静观其变,等易辞洲回来。
  她想了想,抬头道:“付沉,阮音是不是还在老挝治疗?”
  她的眼底带着深究,付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舒晚点点头。
  付沉在东南亚待过,那边也有不少熟人,打听一些消息易如反掌。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
  他察言观色,见舒晚面无波澜,沉声道:“被老爷子接走了。”
  意料之中,
  舒晚平静地点头,“哦,知道了。”
  易辞洲还能用什么来交易?
  嗤……她太了解了,
  只要能换她平安,老爷子开出的什么条件他都愿意接受。
  舒晚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静静看着窗外。
  看着看着,她就哈了一口气,在玻璃上漫无目的地涂涂写写。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金棕色的蒙特利尔秋天,她也在酒店的玻璃上乱涂乱画,然后和易辞洲互相嘲讽。
  现在想来,其实那样也不错。
  浑浑噩噩地过,总有一天双方都能磨合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金秋时节,像是充满了鬼怪般的孤单灿烂,易辞洲已经悄悄然爱上她了。
  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很多。
  比如易辞洲答应了老爷子,下周就娶阮音。
  再比如,他在离开巴厘岛之后,直接就去了邵梨家。
  邵梨显然没想到易辞洲会亲自跑这一趟,更没想到易辞洲会直接问一个在她看来十分奇怪的问题。
  他语气平缓,“为什么当时冯羿把陈拉拉藏在南沙湾?”
  “……”邵梨愣住。
  缓了好半晌,她才尖着嗓子嚷道:“喂,易辞洲,你是不是脑子有泡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拉拉坟头草都十八米了!”
  易辞洲不想跟她多说,只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求,“告诉我,如果我想在南沙湾藏个人,是不是找不到?”
  邵梨不知深意,想起舒晚遭受那些,更是怒火中烧,“你要不要脸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这下又要藏女人了?你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易辞洲已然随便她怎么骂,“邵梨,我要藏的人很重要,告诉我。”
  他虽然语气和缓,但眼底已是不耐烦的阴鸷,被他目光遽然一凝,邵梨不由有些后怕,她磨了磨唇角,说道:“你怎么不去问廖霍?那是他的地盘。”
  “我当然知道是他的地盘。”易辞洲耐心几乎要告罄,他抬起一只手,架在邵梨头边,压迫性地威胁道:“所以我才放心把人藏进去。”
  话及此处,邵梨忽然就明白过来易辞洲到底想要藏谁。
  回想起那天舒晚塞进来的那个画本,她手心颤了颤,反复张了张嘴,才说道:“房间号是309#,不是309,是309#,那是间屏蔽信号的房间,本来是用作给一些老板做外币交易的。”
  易辞洲闻言,思忖良久,抿唇道:“谢谢。”
  他说完,掉头欲走,邵梨复又扬声道:“需要我告诉廖霍吗?”
  易辞洲脚步一顿,不假思索:“我自有打算。”
  邵梨怔怔看着他的如峰如棱的侧颜,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恻隐,这种感觉太过作祟,让她忽然之间就举棋不定。
  她问:“是舒晚出事了吗?”
  易辞洲回眸深睃,满是意味深长。
  他一句话都没说,便径直离去。
  回到公寓,他没有多做停留,连衣服都来不及收,又急忙飞往香港。
  他似是思忖不久,进廖家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让一个管家喊来廖鸿宴。
  廖鸿宴一把年纪了,却还要给一个晚辈面子,着实是拉不下去脸,他问:“舒晚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易辞洲绕过这个问题,直言道:“我找廖霍。”
  “……”廖鸿宴眉头一皱,“你找他?”
  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易辞洲要找廖霍?
  这俩人见面就会打,易辞洲居然会孤身一人跑来香港找廖霍?
  怕不是那个女人又出问题了?
  所以说啊,但凡有点事和女人沾边,身边就容不下清净二字了。
  以前廖霍是个花花公子莺莺燕燕不断,现在他又变成了个掏心窝肺的情圣,这辈子就败女人身上了。
  廖鸿宴没再多问,直接喊了廖霍过来。
  他没告诉是谁来找,所以当廖霍过来的时候,一见易辞洲,上前几步就一拳抡了过去,“你他妈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吗?!结果你下周就要转头娶别人?!”
  易辞洲被他一拳打得后退两步,廖鸿宴看在眼里,冷漠撇眼,双手背后径直离开,完全不参与分毫。
  见他不说话,廖霍更是激愤,他拎起易辞洲的衣领口,大声道:“说话啊!下周你和阮音的婚礼是不是真的?!”
  易辞洲阖了阖眼,擦去嘴角鲜血,道:“是。”
  廖霍暴怒,又是一拳上去,“易边城!我丢你老母啊你他妈还是个人吗?!她欠你的吗?你这么玩她?!”
  他眼眶通红,几欲嘶吼,那种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差点让易辞洲招架不住。
  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易宏义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他活到三十岁才知道他那个亲爷爷到底是靠什么发家的,他根本没有能力跟他抗衡。
  娶阮音,换舒晚。
  很值啊……
  易辞洲轻轻垂眼,忽地咧嘴一笑,“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笑,他声音越大,像个空洞无畏的精神病一样,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说实话,那天他扣响扳机的时候,就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站在廖霍面前的,不过就是一具驱壳。
  他哈哈笑完,敛起眉眼道:“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有代替过易辞洲,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人,除了舒晚,我什么都不曾拥有……”他怅然长叹,继续道:“所以,我一无所有地来求你一件事……”
  听得此处,廖霍似有所察觉。
  易辞洲从小就不是个会求别人的人,虽然他长在烂泥里,却至始自终没有跟任何人低过头。
  可今天……
  似乎非比寻常。
  直觉告诉他,舒晚可能遇到了麻烦。
  廖霍眼皮掀起,疑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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