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全世界都会知道,易辞洲为了这个叫温夜的女人疯魔了。
避开所有亲人朋友,背负骂名,一意孤行娶她,甚至要在媒体大众面前直播娶她。
这可能已经不是疯魔了,是走火入魔了。
可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在音乐响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大门敞开,明亮的光芒顺着冗长的走廊照射在女人周身,将一身洁白的婚纱映衬得像雪一样。
手捧花幽香,萦绕在舒晚的笑靥之上。
可这场景,却刺痛了易辞洲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回到五年前。
那年百合花盛开,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声声唤他“辞洲”,眼里全是他,心里也全是他。
可如今,她顶着全部错乱的记忆,而他呢,妄想拥抱所有逝去的爱。
舒晚轻笑着走来
易辞洲亦微笑相迎。
虽然遮着头纱,但他依然忍不住低头看她。
这双眼眸,一如五年前那般清澈,甚至依稀可见浅浅的涟漪荡漾。
易辞洲心中隐隐作痛,牵起她的手道:“阿夜,你终于嫁给我了。”
他唤她阿夜,而非阿晚。
是呢,他要再用新的身份娶她一次。
摒弃前嫌,重新开始。
可舒晚却迎着他痴情的目光,忽地咧嘴一笑,“易边城,我不是早就嫁给你了吗?”
第114章
◎我不愿意。◎
两个人站得极尽,舒晚说话的声音也小,所以除了易辞洲,没有一个人听到这句话。
男人闻声明显一震,他眼中仓惶,嘴唇微得颤动,低头看向她,却见她依然是目光无神,甚至还有些飘忽。
见他看向自己,舒晚愣滞半晌,不由红着脸,道:“辞洲,你怎么这样看我?”
……嘶
依然是乱的。
司仪以为她在发嗔撒娇,抬手握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温小姐……”
易辞洲心底深吸气,无奈地将目光收回,示意司仪继续。
教堂吊灯璀璨,空旷之中回荡着舒缓的钢琴曲,一排排空荡荡的松木座椅和紧闭的大门,却显得无比压抑。
神父也不知道这场婚礼目的何在,便只能循序渐进,按照正常流程来走。
他拿过圣经,放在二人中间。
似是熟稔,也似是记忆犹在,舒晚自然而然就将手放在了圣经上。
易辞洲略有诧异,但仔细一看,她依旧神情茫然,便只滚了滚喉结,亦将手放了上去。
纵使面前没有任何宾客,甚至旁边还守着个保镖,神父仍面不改色地看着二人。
他缓缓转向易辞洲,问道:“易辞洲,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1
几乎不假思索,易辞洲盯着舒晚那双空洞冷漠的眼睛,坚定道:“我愿意。”
舒晚听着,手心稍有畏缩,眼神却并没有任何改变。
神父满意点头,又转向舒晚,同样也问了她一遍:“温夜,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2
圣经在手中,这是誓言,不容改变。
偌大的透明玻璃天花板,透着阳光,映出斑驳的五彩光霞,照耀在舒晚的脸上,将她婚纱后的那张脸映衬得更加迷人。
她抬起头,下巴边缘处的白色疤痕隐隐绰绰。
迎着易辞洲那迫切的目光,舒晚忽地咧嘴一笑,神情遽然之间变得透明狠厉,她冷笑一声,道:“我不愿意。”
话音一落,不仅易辞洲愣怔住,旁边的神父更是大惊失色,他从业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有新娘在这个环节说“不愿意”。
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易辞洲怔怔看着她,从她的眼眸深处,他忽地就读到了八分清醒和两分嘲讽。
头顶的玻璃,透着碧蓝的天,
云朵下的脸,却陌生得可怕。
她早就清醒了,
可她一直在装!
不不不,他已经不知道她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错乱过了!
他震怒咬牙,却不想下一秒,舒晚一把打掉神父手上的圣经,然后将自己头上的婚纱用力扯了下来,呵呵笑着后退了两步。
“我说过,我没那么傻,愿意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
她脚步踉跄,眼眶微红湿润,易辞洲想要伸手拉住她,却怎么也触及不到她的婚纱。
舒晚嘴唇颤着,死死盯着他,满眼恨意地说道:“易辞洲,你以为你这些日子对我好,我就会大大方方原谅你、跟你白头偕老吗?”
“……你也不想想,你欠我一条命,你欠我一张脸,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他在天上看着你呢,看着他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折磨他的亲生母亲的!”
她绝望嘶吼,洁白的婚纱在她剧烈的颤抖下显得那么的单薄无力,像是在哀悼一般,蓬松的纱幔渐渐垂了下来。
易辞洲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在家里,他可以随便她怎么闹,但这是在外面,在媒体面前,他由不得她在这说疯话。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忘记吃药了吗?你在这说什么疯话!”
可舒晚不觉得,
她仰起头,恨恨看着他,“我说疯话那也是拜你所赐啊……”
她说完,竟哈哈笑了起来。
易辞洲咬紧下颌,将她整个人绷紧了按到怀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场婚礼,他不仅仅是于私,更多的则是为了保护她。
因为他太了解易宏义了,老爷子这个人,如果肯放过她,除非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门面招牌雷打不动。
可舒晚不知道啊。
她对他的恨,早就不知道该用多少眼泪去衡量,更不知道这种恨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永久消磨殆尽。
奢望已经成了泡影,现在站在这,不过是把这场疯狂继续下去。
她怏笑,满面失落地看着这个空阔的教堂,对着旁边懵在那的记者和运作中的摄影机大声道:“易氏集团的董事长易宏义,表面风光,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
话还未说话,易辞洲脸色大变,立刻伸手将她的嘴紧紧捂住,把她用力拽到了一边,然后回头道:“你疯了?!”
舒晚一口咬住他的手,满面恨意地喊道:“易辞洲!疯的是你!是你整个易家!”
这时,教堂大门被推开,沈特助带着易宏义怒气冲冲地进来,记者早就吓傻了,手边的摄影机工没工作都不知道,连忙退到了一边。
保镖来了七八个,将教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团团围住,连唯一的出口也被堵上了。
见到易宏义冲进来,易辞洲想都没有想,直接将舒晚挡在了身后,护她严严实实,不给旁人一丝半毫的可乘之机。
他愕道:“爷爷?你怎么找来的?”
巴厘岛的行程,他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易宏义冷冷看着教堂里这对煞白的“新人”,并没有理睬易辞洲的问话,而是转向一旁的记者,冷声道:“郑记者,我身边这位是沈特助,他会告诉你,怎么写新闻通稿。”
记者一听,吓得浑然失色,他看了一眼易宏义那张阴鸷得可怕的脸,后怕不觉,连连说道:“我知道怎么写。”
“知道怎么写就好。”易宏义冷冷一笑。
他眼神一震,不多时,教堂就剩下了他们祖孙三人。
偌大的教堂重归于平静,却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易宏义阴冷的目光飘忽而来,正正就落在了舒晚的脸上,“知道些什么?说出来。”
老者逼问,更像是一种审判。
让人顿感窒息。
易辞洲护着她,词不达意却又表达分明,“爷爷,不是的,她疯了,早就疯了,我都不知道,她又能知道什么?”
可他刚一低头,就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就在探讨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一样,他震住,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知道?”
舒晚抬头看他,木木地点点头,“知道啊,否则为什么我外公外婆死得那么早呢?否则为什么有人炸毁斯里兰卡的酒店呢?就是因为您的亲爷爷有走私军火的勾当,所以才遭人报复的。”
易辞洲紧扣牙关,手指打颤,哽咽住:“你……?”
舒晚漠然看着他,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爷爷愿意花一大笔钱吊着我爸的命的原因,因为我爸手上有他们能够交易的途径。”
她说的,一如易宏义所述。
易辞洲几乎要疯掉了他,他紧紧掐住她的肩膀问道:“你也参与了?”
舒晚扯起嘴角:“我一个聋子,能参与什么?”
易辞洲晃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舒晚淡淡说道:“我爸死后我就知道了,可那个时候我对你还抱有那么一丝奢望,不敢说出来,但是我现在不爱你了,随便了。”
犹如在寒冰万丈中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就像一棵枯草,被死死地压在了最底下,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易宏义冷冷抬眼,说道:“听到了吗?她不爱你了,这个女人,你还要留吗?”
易辞洲不假思索:“我的女人,当然要留。”
易宏义冷哼:“可我很早就告诉你了,我帮你把人找回来,你只能养在外面,然后和那位阮小姐结婚。”
听到这话,舒晚从他的手中慢慢挣脱出来,轻声道:“易辞洲,所以呢,你把我养在外面有什么用?没人能容得下我,我也根本不想再待在你身边,还不如各自安好,永不相见。”
易辞洲愕然,他怔怔看着她那副弱小的身躯茫茫从他手中消失,却又无能为力,他愣了会儿,转头又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发狠地吼道:“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关我们什么事!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个沆瀣一气的恶心牢笼!易家人那么多,根本不差我一个!”
然而舒晚笑笑,说道:“易辞洲,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易氏肮脏,你又能干净到哪里去?你要知道,你可是老爷子唯一的亲孙子,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她的眼睛,在婚纱下,似可怖万丈的黑洞,更似看不见底的汪洋,将男人最后的贪恋全部淹没。
易辞洲苦不堪言,他茫然无措,既想放手,又根本不想放。
可易宏义更有其它打算。
既然舒晚能装疯卖傻熬到暴露在大众媒体的视线里,那么她手上的牌肯定不止这些。
至少,有一张王牌。
易宏义拄着拐杖,走近几步,阴着嗓音问道:“你爸爸的账本呢?”
第115章
◎她宁愿死了也不肯再待在他身边了。◎
提及账本,意料之中。
舒晚淡然道:“我不知道什么账本。”
易宏义皱了皱眉,“小晚,你是阿雅的外孙女,我很喜欢你,可别逼我。”
“爷爷,我没逼您啊。”舒晚眼眸犀利,“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账本,如果有那个东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我早就报警了,还轮得到您在这问吗?”
见她执意,易宏义也懒得再跟她客气,他挥了挥手,让几个保镖上前,却不想易辞洲拦在她身前,岿然不动,完全没有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付沉见状,也挡在了最前面,他眼神瞥过二人,视线轻扫舒晚那张平静如水的脸,脸色俨然铁青。
易辞洲深吸一口气,下颌紧绷地说道:“爷爷,您也别逼我。”
易宏义冷笑:“臭小子,你是真要跟我作对吗?”
他把他从那个淫窝里捞出来,养他,教他,把他送到美国进行精英教育。却没想到,没养出一条忠诚的犬,反而变成了一头迎风飒飒的狼。
狼都是专情唯一的,正如面前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大情种。
易辞洲冷言回道:“爷爷,作对又怎样?但凡您老和她同时掉水里,我肯定救她。没办法,至少,她能让我睡。”
“……”易宏一听,眼睛怒瞪,他气急,指着易辞洲大骂:“不愧是下贱女人生的孩子!”
“就算我是下贱女人生的,到底也是您的亲孙子。”易辞洲伸手,将舒晚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继续道:“除非您想断子绝孙。”
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易宏义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不做无准备的仗,可偏偏今天就是毫无准备。
他腮帮紧咬,胸口都气得直颤,奈何他又根本动不了易辞洲,只好抚着心脏,连连道:“小王八蛋,你真是个小王八蛋……”
易辞洲轻轻扯开嘴角,宛如困兽之斗,故作痞气,“爷爷,我是小王八蛋,那您是什么?”
易宏义顿时哽住。
他视线在易辞洲和舒晚之间来回逡巡,知道今天肯定拿捏不得,权宜之下,为了那本账本,只能急流勇退。
他没再说话,只给了旁边保镖一个眼神,便转身大步离开教堂。
舒晚看着易宏义的背影,用了阖了一下眼睛,看也不看身边的男人,低沉哑声道:“知道我一定要离开你的原因了吗?”
易辞洲缓缓看向她,
欲言又止。
舒晚眼中空洞无神,自嘲般地勾起嘴角,“除了不爱和恨,更多的是怕。”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贪生怕死惯了,怎么可能在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如履薄冰呢?又怎么可能在易辞洲这种人身边多待一秒呢?
所以,易辞洲问她:“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