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伪装——任平生
时间:2022-03-24 16:47:58

  江穗月瞥见贺闯探究的眼神,她避开他,笑笑道:“何总监教会了我很多。”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看了过来,她对上他的目光,到这会,她才敢名正言顺地细细看他,她害怕自己失态,尽量微笑。
  他很快便撇过头去,江穗月的笑容僵在嘴角。
  接下来是贺闯的主场,江穗月低头吃菜,机械地咀嚼,菜品明明很丰盛,可吃到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谢志非在外企待了许多年,但本质上还是个中国人,中国人的餐桌上就少不了白酒这种助兴产物。
  以往跟贺闯出去,他总会帮她挡酒,但这会,他却放任小谢总劝酒。
  江穗月用余光瞥向何晋深,他淡淡笑着,正跟同事说话。她爽快地喝下那一小盅白酒,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女人,深信通那几个见她能喝,纷纷上前敬酒,她来者不拒。
  “你跟何晋深怎么回事?”贺闯终于发现一旁默默喝酒的她,走了过来,嘴唇凑近她耳朵,问道。
  她没吭声。
  “你这喝一晚上了,他也没半点表示。”原来贺闯端的是看戏的态度,他还想说什么,被人叫走,走之前叮嘱她:“差不多得了,别喝了。”
  贺闯走后,江穗月看向何晋深,就差他还没过来敬酒,她垂眸,给自己倒酒,走到他身旁:“何总监,我敬您一杯。”
  何晋深抬头看她,缓缓站起身,手端起的却是一杯热茶:“我喝不了,以茶代酒吧。”
  “那多没意思啊。”她笑。
  她目光灼灼,痴痴地看着他,酒精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暂时撕下一切伪装,如果不是还残留一点理智,江穗月此时真想大声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玩完了?
  然而何晋深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不想搭理她,淡淡道:“江经理失态了。”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将手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江穗月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胃里在翻滚,喉咙疼得难受,她一路扶着墙走到厕所,手撑着洗漱台,干呕了几下没吐出来,右手食指熟练地插入喉咙,很快,今晚吃的东西全部进了洗手盆。
  她淡然地洗手,清理呕吐物,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明明妆容精致,腮红打得也恰到好处,可为什么看上去就是一点生气也没有?像个活死人。
  她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个笑容来,结果不伦不类,狰狞恐怖。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拿出他的打火机,香烟被点燃,她重重吸了一口,不适感缓解了一些,她靠着墙抽烟,一根又一根。
  到第三根的时候,终于有人看不过去,瞪住她:“你能不能别在这儿抽烟?都是味儿!想抽烟去吸烟区啊。”
  她懒懒动了下眼皮,没搭理,继续抽。
  “外宾啊?听不懂中国话?”那女人又叫嚷道。
  “关你屁事。”她淡淡道。
  “什么素质!”女人重重甩了下手,有水珠落在她脸上,江穗月抬手,擦了一下脸,掐了烟,走了出去。
  再回到包厢时,谢志非已经走了,贺闯正跟深信通一个高层在聊天,她找不到何晋深的身影。
  贺闯看到她,朝她走来,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烟味,凑近她,低声问道:“你跑哪儿去了?”
  “何晋深呢?”
  他顿了顿:“刚走没多久。”
  她转身离开。
  江穗月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每次先离开的都是他,被留在原地的,反而是自己。
  她跑了出去,因为跑得急,还险些撞到一个服务员,站稳后,她看向门口,那儿站着好几个人,她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他。
  她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笑出了声,缓缓走上前去。
  上回他离开得匆忙,她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走了,她没来得及挽留,所以这次她想再努力一把。
  然而,就在她距离他不到5米远时,他身旁多了个女人,那女人熟练地挽上他的手,他们背对着她,并肩离开。
  江穗月脚步微顿,停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周曼宁开着车,见身旁的男人撑着头,拇指按着太阳穴,她问道:“喝了多少?”
  “没喝。”他看向窗外,淡淡道。
  “还以为你喝大了,巴巴跑过来给你做代驾。”
  后视镜里,那个女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何晋深眉头却越拧越紧。
  “你在看什么?”周曼宁见他看着窗外出神,问道。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
  “你现在真是惜字如金,多听你说一个字都难。”
  “曼宁,我很累。”他突然道。
  周曼宁闻言,扭过头看他:“累了你就睡一会。”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累。”他又道,声音压抑。
  “工作压力太大?”她问完,见到他脸上的神情,她笑容一窒。
  这样悲伤的何晋深,周曼宁印象中只见过一次,便是那回他醉酒,嘴里痛苦地一遍遍喊着“岁月” 。
  她脑子里警铃大响:“你今晚… …是不是见到你那个前女友了?”
  他抿唇沉默。
  周曼宁勉强地笑了笑:“既然还放不下,为什么分手啊?”
  “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这样卑微的何晋深,真是见所未见。
  “她就那么好?”
  “她一点也不好。”何晋深苦笑,江穗月这人又倔又轴,性格古怪,脾气差,还三番两次把他当傻逼耍,她唯一可取的,也就那张脸,今晚的她依旧艳光四射,看上去,分手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伤害。
  江穗月不愧是江穗月,抽身永远比他快。
 
 
第43章 
  昨夜的酒局只是热身,重点还是在今天的会议上。一般来说,公司被收购后,第一件事便是减肥,即裁员。但当谢志非说出荣达最多只能留下一半的人时,江穗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用余光瞥向贺闯,见他脸色十分难看,想来他也没料到这一层。
  资本家永远没办法跟劳苦大众共情,江穗月想到公司里那些供着高额房贷的同事,如果他们此时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这份工作,会有什么反应?
  胃里阵阵不适,不知道是被谢志非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刺激,还是昨夜的酒精残留还未完全吐出来。会议刚结束,江穗月立即走出会议室,凭着印象找到女厕。
  昨晚到现在,已经吐过几回,胃里再没什么东西可吐,只剩下一些酸水,喉咙有灼痛感,她按着肚子干呕。
  收拾好自己,刚走了出去,便看到迎面走来的何晋深。
  江穗月面色苍白,见他看向自己,强撑起精神,正想说话,却被他的同事打断。
  何晋深知道她跟贺闯今天会到这边开会,收购案结束后,他的工作就算圆满完成,因此今天的会议他没有参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身旁有同事经过,跟他打招呼,他回应后,才去看她:“你怎么了?”
  江穗月正想说话,胃里一阵翻滚,她又开始干呕,捂住嘴连忙往回走。
  何晋深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江穗月躺在病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昨晚真不应该让你喝。”贺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语气里满是愧疚:“还以为何晋深会帮你挡酒,没想到… … ”
  江穗月现在真是听不得这个名字,一听,胃更加难受,眼角湿润,她使劲憋了回去,再怎么狼狈落魄,也不能在贺闯面前哭。
  “想哭就哭。”贺闯给她抽了张纸巾,调侃道:“失恋的女人真脆弱,原来江穗月失恋也会哭。”
  她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太疼,想想还是算了。
  “怎么好端端突然就分了?”他问。
  她侧过身去,没搭理他。
  见她这样儿,贺闯帮她盖好被子:“行,我不说了,你睡会。”
  江穗月入院,接下来的会议参加不了,贺闯也没瞒着,跟谢志非直说了她身体不适,人现在就躺在医院里。
  贺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又不是在自家地盘,每天从深信通离开后,到楼下打包一份粥到医院探望她,怕自己照顾不周,还给她请了个一对一护工。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扬了扬手上的包装盒:“上回那家你不喜欢,我今天换了一家。”
  江穗月看着他手里的粥,心里叹了口气。
  贺闯没错过她的表情,帮她打开塑料盒盖子,递到她跟前:“来,勉强吃两口。”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咽下白粥,问道。
  “回酒店也是躺着,还不如就在这儿躺。”
  江穗月扶额,医院单人病房没了,她这会还得跟别人挤一间,隔壁床是对小情侣,一到晚上便发出某种怪叫声,她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我今天就要出院,还有,别再给我买白粥了。”
  “我这不是怕你别的吃不下吗?那你想吃什么?列个单子,等你好了,我去给你买。”
  隔壁的女孩闻言,看了过来,笑道:“大叔,你对你老婆真好。”说完又对小男友娇嗔道:“我想吃个小笼包你都不肯给我去买。”
  男孩搂住女孩:“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听话啊乖猪猪。”
  见他们又开始腻歪,江穗月把粥往桌面一放,贺闯心领神会,立马起身:“得,我现在就去。”
  **
  电梯在住院楼层停下,何晋深走了出去,他像是如梦初醒,脚步微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今天早上,贺闯跟谢志非说话时,他碰巧路过,听到她进了医院,再想起昨天中午她干呕的样子,一整天心神不宁,思想斗争了许久,脚还是不受控地往这边走。
  心里隐隐猜测着什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待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这里。
  “那女的之前已经流过一个了,现在这个又想流,张医生不肯做。”
  “有些人想要孩子怎么也怀不上,有些不想要又那么容易中招,都是命啊。”
  “你们是不是说2202那女的?”
  “就是她。”
  护士站几个小护士凑在一块聊天,八卦过后,有人抬头,见到何晋深,扬声叫道:“你找谁?”
  何晋深走近:“江穗月,应该是昨天进来的。”
  小护士低头查了会计算机,脸色有些古怪:“就在2202房。”
  何晋深闻言,脸色一变。
  “不过… …她刚刚办完出院了。”
  “好,谢谢。”
  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眼,明明是炎热的6月天,何晋深却如坠冰窖,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手上暴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震怒。
  何晋深不知道,自己这会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憎恶。他曾经以为她对那个孩子的愧疚是真的,所以才会抑郁症这么多年。没想到她本质还是蛇蝎心肠,这些年来,江穗月从来不会反省自己错在哪里,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扼杀一切阻挠她的,她根本就没有心,虎毒还不食子,她连动物都不如。
  江穗月回到酒店,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又睁开,以前也不是没病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脆弱,她特别特别想他,一想到明明待在同一座城市,却见不到,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她打开微信,置顶第一位就是他,点开窗口,最后一次聊天还是一个月前。
  “我买了一些勒杜鹃的种子,大概3天后能到。”
  这是他最后一条信息。
  她曾经对他说过,等存多几年钱,她打算买个带院子的别墅,她要在院子里种满勒杜鹃。他当时搂着她道:“我见我爸种过,不难。”
  没想到他行动能力那么强,那天立即下单,如今那些种子早已经到了,他却离开了。
  江穗月把聊天记录往上翻,找到他的语音,一个个点开来听。
  听着听着,眼角又开始湿润。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头像出神,突然像是做了重大决定,长长舒了口气,她拨通了他的号码。
  机械的嘟声传来,她耐心地等。
  就在被挂断前一刻,那头终于接起。
  “喂?”江穗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那头不是他,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原来你叫穗月。”
  江穗月一愣,她一下认出这把声音:“何晋深呢?”
  “他现在… …不太方便接电话。”
  江穗月挂断电话,手一甩,手机落在身前的地毯上,如果不是厚厚一层地毯,此时躺在地上的手机势必四分五裂。
  她抓着头发,神情痛苦,压抑的哭声瞬间充斥着整间房。
  **
  周曼宁挂下电话,回到病房,看着病床上沉着脸的男人,她低低叹了口气,走近:“怎么好端端的出车祸了?”
  何晋深头按着太阳穴:“对方伤得重不重?”
  “比你好一点。”周曼宁撇了撇嘴:“你全责。”
  “嗯。”
  “那边保险公司会跟,我也会帮看着点,你不用操心。”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你一向严谨,也没喝酒,怎么会… …那人说,你明知道是拐角也没有减速… … ”
  “在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他淡淡解释道。
  “是不是在想… …她的事儿?”
  他不置可否。
  周曼宁发现,他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多谈有关于方才那个女人的事,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那通电话的事告诉他。
  “以后不会再想了。”他突然道。
  周曼宁把想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又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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