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徐芳的话对他有些影响,他对她又动了恻隐之心。
理智告诉他,这个电话不应该打,一旦她接了,肯定又要纠缠不清。但如果不打,“病情加重”四个字又不断在脑子里回荡。
他抬手,狠狠抽了口香烟,一根抽完,想再点一根,手机开始震动。
他看到上面的备注名,眼睛瞇起,过了许久,才接通。
“还以为你不会再接我电话了。”那头的女人带着笑意。
“有事?”他哑声问道。
“我现在在南海市。”江穗月轻声道。
他没说话。
“就住在上回那个酒店,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个面?”
“可能不太方便。”
“那我就等到你方便那天,反正我大把时间。”顿了顿,她又道:“要不就明天,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
一如既往的强势,何晋深险些被她气笑:“我不想见你。”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不过我有话跟你说。”
他内心一动:“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只能当面聊。”没等他说话,她又道:“明天下午6点,我去找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何晋深听着嘟嘟声传来,眉头拧成一股麻绳。
隔天,江穗月扑了个空,她不但没在门口守到他,连电话,他也不接。
意料之中,她也没恼,到附近吃了个饭,再慢悠悠走回酒店。
要知道他住在哪里并不难,深信通的员工公寓就那么几处,很快,她就打听到了。既然他不去公司,那她就上公寓找他。
江穗月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按下门铃。
迟迟无人开门,她越等越焦虑,不是怕这门不开,是怕开门的人不是他。
手抬起,正准备再按下门铃时,门缓缓打开。
看到门后的男人时,她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何晋深见到她,没多惊讶,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小腹,那儿平坦得不见一丝赘肉。
“不让我进去?”她唇角勾起,笑问。
他让开道,江穗月进了屋。
“一个人住?”她看向他,问道。
“你来干什么?”
“想见见你。”她轻声道,目光灼灼。
“有什么话尽快说,我一会还有个会。”
她走近他,几乎贴上他的身体,才停下:“那个女孩是谁?”
他低头,看着她飞扬跋扈的脸:“你指哪个?”
“还不只一个?”她挑了挑眉。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私生活你也要管?”
“谁说我们分了?”她笑了笑:“是你单方面分手,我没同意。”
他别过头去,转移话题:“你要说什么事,说吧。”
“我辞职了。”她说:“何晋深,我辞职了,我跟贺闯的交易… …作废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一向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为什么?”
“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她直接表明来意:“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想努力一下。”
他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着她的脸,刻意的卑微,这不是他认识的江穗月。
“你知道根本不可能。”他道。
江穗月垂眸:“没什么事不可能。”
“你不应该把我看成挑战的对象。”何晋深一句话浇灭她所有热情:“我不是物体,而是人,人有记忆,我不会在你身上栽第三次。”
她苦笑:“在那个荒唐的交易之前,我根本没想过我会… …重新爱上你。”
“你为了钱,为了前途,选择利用我,这是你的选择,无可厚非。”如今再说出这个事实,他已经非常平静:“你不应该辞职,荣达虽然出了那档子事,但是深信通还是很看好,荣达前途无量。”
“可是现在我发现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东西。”她有些急了,迫切地看着他道。
何晋深笑了:“这可能只是你的错觉。”
在来之前,江穗月想过很多种可能他会怎么对她,或冷漠,或震怒,就是没想到会这样平静中带着嘲讽。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急巴巴地送上门让他羞辱。
“你看,我不过说几句话,就已经能够惹怒你了。”何晋深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你怎么会觉得,在你那样对我之后,我会因为你示弱,就轻易地重新接纳你呢?”
“那你… …想我怎么做?”她突然精疲力尽,眼里没了光。
“好自为之吧。”
第46章
江穗月摸到门把,脚步停滞,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眼眶微红。
何晋深侧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
到这会,江穗月才发现,她根本接受不了他对自己的完全漠视。以往,那双眼睛里全是自己,现在,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这得是多厌恶她?心脏抽抽疼,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犯病了。
积压多日的情绪,似乎到了某个临界值,她的手一甩,右侧墙面上挂着的两把雨伞落了地。清脆的声响传来,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她抬腿,往里边走,目光落在鞋柜上方的装饰画,想也没想,她取下挂画,砸在地板上,紧接着,长条桌上的物体一应落地。
她像疯了一样,砸了他的家。
何晋深反应过来,见到她脸上狰狞的表情,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满脸的泪时,握住她的手逐渐收紧。
“放开我。”她看着他,眼泪不断往下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你的药呢?”他的声音压抑异常。
江穗月闻言,痛苦地呜咽:“还吃什么药… … ”
他皱眉,手稍稍松开了些,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去复诊?”
“我看了8年心理医生,8年了,情况有好转吗?”她的唇微颤。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号码还没拨出去,手机被她抢了过去,一把扔在地上:“谁都帮不了我… …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恨意。
何晋深知道这会不能跟她讲道理,只能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去医院… … ”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她不肯动,直直看着他道:“在雪糕车旁边,你说每个人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有点遗憾,但是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弥补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问:“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有什么意义呢?”半晌,何晋深缓缓开口:“既然都知道我们的感情是错的,为什么还要继续错下呢?”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 … ”
“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她咬唇,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你自卑又自负。”他凝视着她,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你总觉得一切事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自大地以为开关在你手里,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但是你忘了,你能任性地操纵我,前提是我爱你… … ”
话说到这里,江穗月不忍再听下去,她强势地打断他:“你别说了。”
“你是时候看清楚这一点,你没办法操纵每个人的想法和人生,我跟你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情绪,也会受伤。”他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激动:“你最错的,还是不应该利用孩子的事来对付我。”
她哭着摇头。
何晋深长长舒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我也不想你再这样下去。我还是希望你能准时复诊,态度积极一点,没有我,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以后也会有… …别的人… … ”
“不会有别人… … ”她喃喃自语,神情痛苦。
小腹突然剧痛,江穗月抓着他的手,身体缓缓往下,直到跪坐在地上。
何晋深看她面色苍白,唇也一下没了血色,额角布满冷汗,他连忙蹲下身子:“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
他脸色一变,弯腰将她一把抱起。
江穗月躺在她怀里,头朝上,他跑得急,晃得她头疼,电梯里白炽灯很是刺眼,很快,那光源逐渐模糊,她眼睛终于闭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何晋深一路超速,20分钟的车程硬生生缩减了一半,看她上了担架车,才松了口气。
“家属进来。”很快,护士朝他喊道。
“急性阑尾炎,已经化脓,需要手术。”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好。”他急忙点头。
“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男朋友。”
“行,去缴费吧。”
江穗月睡了一觉,阑尾没了,隔天醒来,她都觉得这事儿荒唐,当她看到一脸憔悴的何晋深时,又觉得这阑尾割得值。
巧的是,还是上回那家医院。更巧的是,他请的护工跟贺闯请的竟是同一个。
“江姑娘,又是你。”护工梅阿姨对她笑道:“上回是肠胃炎,这回呢?”
江穗月虚弱地笑笑:“阑尾炎。”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好好注意身体。”
碰巧何晋深走了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随口问道:“什么肠胃炎?”
梅阿姨看到他,笑道:“上个月江姑娘肠胃炎住院,也是我护理的。”
何晋深闻言,看向她。
“就跟你们喝酒那回,喝到吐,隔天就肠胃炎了。”她道。
他眼神暗了暗,低低“嗯”了声,拿出一包全新的棉签。
“你跑出去就为了买这个?”她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你现在不能喝水。”他说:“只能用棉签沾点水涂唇上。”
她脸上神情又柔和了些,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走了。”
何晋深拉开椅子,坐下:“我给你请了个护工,这几天… …我要上班,就不过来了。”
她脸色一下又黯然:“下班了也可以过来。”
他没接话,而是道:“碰巧徐医生在南海市,我让她开好药,明天拿给你。”
她别过头去,声音闷闷的:“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有什么事… …叫梅阿姨。”他说完,起身。
待他离开,江穗月从扭过头,看向门口,眨了好几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梅阿姨是个金牌护理,人勤快,做事周到,然而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八卦。
看着两回送江穗月到医院的男人都不一样,她简直好奇得要命,逮着机会就跟江穗月拉家常:“你做手术的时候,我看何先生很紧张的,一直守在门口,好几回我看他电话响了都没接。”
江穗月躺在床上忍着疼痛,听到她这话,心里更加难受。
“这医院的饭菜不怎么好吃,你想吃什么让他带,我看上回贺先生带的粥就不错。”阿姨笑笑:“他俩一个姓,是不是兄弟啊?看着有点像。”
这都哪跟哪?贺闯跟何晋深长得哪有一丁点像?
“不是。”江穗月道。
见有了回应,梅阿姨越发来劲:“看这病房,还是这个何先生更用心。”
确实,江穗月环顾四周,单人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在,终于不用再被隔壁床折磨。
一直到晚上,何晋深真的没再来,过了24小时,江穗月终于能喝水,她下不了床,按了好几下铃,梅阿姨也没进来。
她一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伸长摸向床边的柜子,想拿杯水喝,可输液的手软软的没力气,水杯被她一碰,落了地,水溅湿了她的鞋。
江穗月再次气急攻心,她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心烦意乱,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前扔去。
何晋深推门进来,有物体在眼前落下,差点砸到他的脸,他低头一看,是他今早买的棉签。
他弯腰捡起,看着她:“又发什么脾气?”
见到他来,江穗月心情好了些,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不是说不过来吗?”
他手上提了个袋子,江穗月一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又是那家难以入口的白粥。
“深信通楼下是不是只有这家店?”她没好气地问道。
“什么意思?”
“上回贺闯也是买这家,太难吃。”
“不吃我扔了。”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江穗月觉得眼前的男人像变了个人,脾气大得很,她轻轻哼了声:“还是吃吧。”
“梅阿姨呢?”
“不知道。”
他看到地上的水杯,皱了皱眉。
江穗月打开外卖盒,见到里面不是白粥,是米汤:“怎么是这个?”
“你现在只能吃流食。”他道。
“手没力气。”她唇角勾起,笑了笑。
“摔水杯扔东西就有力气。”他嘲讽道。
“水杯是不小心碰到。”
“我去叫梅阿姨进来。”
见他要走,她连忙道:“别。”
她小口小口喝着米汤,喝了几口,嘴巴寡淡得厉害,再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