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许是耐心耗尽了,萧柳望着她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瞳光荡漾,声音沙哑暗沉。
秋露浓这时才发现。
萧柳有一双甚是好看的眼睛,昳丽至极,瞳仁极黑,认真的看向他时,里面的倒影清澈见底。
骤然间,她无端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有人在远处默默欣赏这一切。
可下一秒,那人又像是在头顶望着他们。
那人的眼睛无处不在,神出鬼没,让人猜不准他会从哪一个方向出现。
可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步呢?
很熟悉的感觉。秋露浓想。
“她好似并不想答应你。”
青年的声音从秋露浓背后传来。
秋露浓对面的萧柳皱眉,视线一凛。
走廊尽头,屋子里的一扇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祁知矣发丝散落,长发用玉冠束好,眉目如画般清雅,无悲无喜,身姿翩然。
还是那般入魔后的绮丽模样。
还是那如仙人般的姿态,视线斜斜的望向这一前一后的两人。
“你们打扰到我入睡了。”
祁知矣漆黑的眼眸朦脓,嘴角含笑,眼角一抹淡淡的绯红。
秋露浓这才想起来,身为魔族招安过来的一名大将,祁知矣也住在这魔宫里。
她用视线测量了三人间的距离。
好奇这人究竟在背后听了多久。
“这偌大一个魔宫,房间无数,不如你换一间吧。”
萧柳冷冷的说。
“不行。”
“那你是要干嘛?”
萧柳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将祁知矣收入摩下,并不是萧柳的决定。
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他更像一个代表着魔尊力量的吉祥物。
他被摆上高高的神坛,代表着魔尊还未离去,魔族的未来还尚存希望。
祁知矣进入魔界许久,萧柳都没有召见过他。
甚至都不知道这人住在哪。
“我说了。你们俩在我房门口待着,扰了我的兴致。”
祁知矣似笑非笑,“还请魔尊自行离去吧。”
“这宫殿如此之大,又怎会缺地方呢?”
这句话,是回复萧柳方才说的,“偌大一个魔宫。”
真是半点亏也不想吃,针锋相对。
空气间一片死寂。
“嘎嘎嘎。”
魔族少年的头颅发出奇怪的笑声,宛若见到了无比可笑的场景。
笑得气管都差点堵住了。
“你是很闲吗?”萧柳眼神阴冷。
“来我这,连地方都没认清,就想着管我的事了?”
“阁下的意思是,我不能管了?”祁知矣笑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秋露浓更近了一些。
举止优雅如竹,动作却带着一种落拓而肆意的味道。
几乎同时,魔压迅速的以萧柳为中心往外扩散开来,冲撞着周围的空气,试图吞噬每一个活着的生物。
可秋露浓站在两人中间,比祁知矣离他更近。
空气诡异的震动,墙壁摇晃。
这些带着恶意和暴怒的魔气,第一个就撞上的就是秋露浓。
少女的背影抖了抖。
萧柳犹豫了一瞬。
空气中看不见的压力如雾气般消散。
“不要多管闲事。”
萧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哦?与我无关吗?”
祁知矣满不在意,侧头看向秋露浓,烟波流转,瞳孔倒映着莹莹的光亮。
“可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秋露浓:“?”
我有吗?
这句话,祁知矣说得异常真挚,语气轻快。
从里到外都让人信服。
秋露浓愣了半天,没敢说话。
这条长长的走廊,以秋露浓为中心,一分为二。
一边站着神色莫测的祁知矣,所有所思,正用手抵着下巴;
一边是面色阴沉的萧柳。
“过来。”
祁知矣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望着秋露浓。
如墨一般的长发散在肩头,苍白的脸颊透着玉一般的质感。
他本是谪仙般温润清冷的长相,眼角的绯红,和眉心的朱砂给他增添了几抹妖异的色彩。
像是在魅惑人心的妖魔。
不到一刻钟,秋露浓再次听见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萧柳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上前一步。
“...”
秋露浓这辈子没遇见这么左右为难的现场。
这两人,她都只有五成把握能打得过。
“是他啊......”
萧柳起初暴怒,阴郁和低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他的脸庞,乌云阵阵。
可很快,他蓦然想到了那位剑宗之主和祁知矣的传闻。
被各类话本作者二次创造,在修真界各个门派流传。
萧柳的目光,终于从祁知矣移到了秋露浓脸上。
“你是因为他,所以才这样吗?”他嘶哑的问。
宛若是毒蛇在吐杏子。
秋露浓:“... ...?”
你这一幅被人带了绿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要不?你们俩打一架吧。”
秋露浓给他们提建议,语气真诚,“谁打赢了,我跟谁走?”
她双眼发亮,嘴角微微上扬,几乎快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一般拍起手来。
“你想得倒是很美。”祁知矣哼笑了一声。
“我们俩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你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能这么说呢?”
秋露浓也笑了起来。“我哪舍得对你们动手啊。”
她歪着头,笑容很甜,无意识的流露出一股媚态。
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光亮,容光粲然,像话本里披着人皮勾引书生的艳鬼。
落在萧柳眼中,这几乎是打情骂俏。
祁知矣只感觉面前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冷啸,他挥袖一挡,萧柳的术法在空中化解。
墙面被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这两人宛若无视,视线相对。
一瞬间的交错之后,下一秒,又几乎同时动身。
一开始,还能靠着魔力的颜色分辨出是谁出的招。
萧柳身上的魔力几近纯黑,祁知矣的还只是偏暗的灰色。
到后面,整个狭小的室内充斥着两人身上溅射出来的魔力。
墙面在粉碎,几乎没有过程,半个宫殿像被推倒的纸牌般接连倒下。
浓郁的魔气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
秋露浓宛若听见了空气的惨叫,承受不住似的颤抖。
“要打出去打啊!”
秋露浓怒了。
她在墙壁落下的碎石之间躲闪。
萧柳垂眸,从战场中分出心神,看了眼下方的少女。
这是难得的一刻。
他露出了弱点。
可对面并没有抓住,因为祁知矣也在望向同一个人。
两道限制同时从空中落下。
都是禁止离开此地的。
秋露浓目瞪口呆。
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废墟般的宫殿之中。
“你还真动手?”
祁知矣眼神轻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
萧柳面无表情。
他沉默着,下手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和凶狠。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对敌,是真正杀机毕露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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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1章 此时相闻不相见
◎悄无声息的,他眼角无意识的溢出眼泪,仿佛一闪而逝的流星划过。◎
“还真是麻烦啊。”
秋露浓骂道。
这两人离开前, 竟然同时想到了“怕她逃跑”这一点。
这怕是亲兄弟吧?
解开限制后,秋露浓又感应了一遍“折仙”的方位。
诡异的是,还是显示在这附近, 就在她身边。
在这?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宫殿像是一个被狗啃了一口的蛋糕,这一角是废墟,其他地方还保持着奥古森严的完好模样。
目之所及, 没有剑,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
寻找折仙这条路, 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不远处的拐角,那个戴着盔甲的头颅十分醒目。
他十分努力,试图往身体的方向滚去。
这一幕像极了鬼故事里的场景。
“别怕。”
秋露浓踩在他的头上,后者瑟缩着,转动眼珠子。
“你要做什么?”
少年提高音量。
“即便再看一遍, 我也想说, 魔族真是恶心的生物啊。”
秋露浓看了看他还活着的躯体, 又看了看他的脑袋。
“蝼蚁也配嘲讽大象了?”
少年呲牙咧嘴, 满是不屑的嘲讽道。
被秋露浓踹了一脚后,稍微规矩了点。
“我有个问题。”
秋露浓一把拽住他的头发, 提着他到了废墟前。
她拧过少年的头,强迫他望向不远处, 两个高速变换的身影。
一艳丽一素白的衣袂纷飞, 墨发飞散,宛若白色宣纸上留下两道恣意淋漓的墨痕。
低矮的天际间被各类术法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交错的黑暗与光亮之间, 依稀能看见萧柳的脸庞, 宛若恶鬼在怒吼。
他眼角泛起淡淡的红色, 眼神凶狠又执着。
“你们究竟对萧柳做了什么?”
少女站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风暴之前 , 轻声问。
“以前他虽然狠辣,可事事算计,几乎不会冲动行事。”
“可如今,他你没发现他变奇怪了吗?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不对,更像是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了。”
“他和祁知矣站在一起,反而是萧柳更像走火入魔之人。”
“当年,是我亲手杀了魔尊。”
秋露浓的视线,重新移到头颅上,眼神晦涩莫深。
“他的魂魄,理应就这样消散了,或者重入六道轮回。”
“那时的魔族,并未拥有,能重新凝结魔尊魂魄的能力。”
“你们也不可能,在当时便预料到了五百年后,能找到魔尊的转世。”
“因此保留了他的残骸,以便萧柳继承他的魔力。”
“我不太清楚,你们这种奇奇怪怪的种族,是怎么传承的。”
“可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这真的是,你们的智商能想得到的吗?”
秋露浓露出十分费解的神情,咂舌继续问。
“按正常情况,你们不是应该选拔下一位魔尊吗?”
“即便,新的魔尊并不会比之前的更强。”
“据我所知,上任魔尊,是魔族近万年来最强的一位。”
“只可惜,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比起喋血凶恶的魔族,他反而更像是人类。”
她语气惋惜。
不知从哪一句话起,头颅僵硬停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出于恐惧或者心虚,他垂头,并未看向秋露浓。
后者拎着他的脑袋,把他提到了自己跟前,让他强行面对自己。
两人视线在同一水平面。
“你们是如何找到萧柳的呢?”
秋露浓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有如实质化的探究。
“而你们所谓的魔尊转世,究竟是真的假的?”
少年对着秋露浓的脸啐了一口。
可被她完美躲闪了。
秋露浓眯了眯双眼,握住了他的脖颈,缓慢用力。
少年冷汗淋漓。
并非□□的疼痛,而是少女灵力所带来的威压让他战栗。
“我们没有骗他。”
少年艰难的开口。
“他就是魔尊的转世。”
秋露浓端详着他,纤细的手指再度用力。
“只不过.....他是不完全体。”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喘息。
“那是什么意思?”秋露浓疑惑。
“所谓魂魄,是由三魂七魄组成的,若是强行分割,只会变成傻子。”
“可当我们搜寻他的魂魄时,他马上就要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了。”
“最后,我们所找到的,只是他的三魂四魄。”
“这是由我们亲手锻造出来的君王。”
“若不是我们,他压根就不会存在于这世上。”
少年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
到最后,他激情洋溢且自豪的说出这些话。
想来,他也寂寞了很多年。
这些人在进行一项,自己眼中如此伟大的事业,却无人知晓。
如今,终于到了即将成功的时刻。
自己面前,也是曾经一举让魔族倒退一千年的仇人。
当着自己仇人的面,说出谋划多年的大计,可谓十分痛快。
“这是有违天理的。”秋露浓皱眉。
“你信那种东西吗?”少年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