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不知。后来得遇机缘,重活一次,我便去查了,那人应该是玉竹。”
“玉竹,”盛纾的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会?她与我、与半夏她们不同,她并不是南诏的细作,怎么会是她?”
盛纾并非是不信慕容澈,但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不敢信。
在她心里,玉竹就是个无甚心机的普通婢女,她从未疑过她。
甚至,她准备逃离南诏时,也还在替玉竹打算,不愿玉竹受她牵连,想把她摘出去。
“纾儿,我知你最是信任她,但此事应该没错。”
盛纾闭了闭眼,短短半个时辰,却颠覆了她太多的认知。
慕容澈和她一样,都是重活一世的人…
她前世早早死去,是因为那些人把她当成了刺向慕容澈的一把刀…
她到死都怨着的慕容澈、今生想尽法子逃离的慕容澈,却是那个宁死也要全她死后尊严的人…
而深得她信任的玉竹,竟然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
盛纾擦了擦眼泪,暂时抛开这些念头,神色淡淡地问他:“你方才与段谷主说,就算他们没给你下毒,你也会自行服下,这又是为何?”
慕容澈闻言,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他轻咳两声,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为了你。”
盛纾抬眸看他,“为了我?你又打什么主意?”
慕容澈赶紧解释,“纾儿你别误会,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跟我回去。我本意是想借此向你坦白前世的事,但没想到你竟然听到了我和师兄的谈话,然后猜到了。”
慕容澈盘算的是,以那毒引出玉竹的事,再水到渠成地向盛纾坦白。
但事与愿违。
盛纾冷笑,“太子殿下向来都是算无遗策的,连人心都要算计。”
慕容澈被她那笑弄得心里越发没底、慌乱不已,只好觍着脸求她:“纾儿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什么也不瞒着你了,绝不会再在你身上行这些算计之事。”
盛纾一时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算计我的时候还少么?你为了对付慕容淳,故意受伤,明知我整日为你悬心,你有想过将此事的真相告诉我吗?太子殿下,你所谓的心里有我,不觉得像笑话吗?”
慕容澈一怔,心里越发羞愧起来。
他确实没想过将此事告知盛纾,倒不是怕她泄密,而是出于他自己的小心思,他享受盛纾为他忙前忙后、因他忧心的样子。
仿佛只有这般,他才能感受到盛纾心里是有他的。
这想法太过自私自利,饶是慕容澈脸皮极厚,也说不出口。
慕容澈胸口发闷,在今日事发之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心里装着盛纾,用了什么手段,或者算计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盛纾是他的就行。
但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他那些用在朝堂之上、用在臣工身上的手段,不应该用在盛纾身上,不应该以此来算计她的感情。
“纾儿,往后我绝不会再这般了,”慕容澈无意辩解什么,只能用行动来表明他的悔意,“我此番受伤,是为了引慕容淳上钩,往后几日兴许会传出我病重的消息,但这不是真的。若你听闻此事,不必为我忧心。”
盛纾听出他的意思了,他并不是简单地告诉她自己的计划,而是告诉她,以后不会有什么事瞒着她。
盛纾垂眸不语。
慕容澈看着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芙蓉面,一颗心就像被针扎似的。
他也不敢再求盛纾立时就原谅他。
他搂着盛纾,爱若珍宝般把她抱在了怀里。
盛纾满心的难过,都被他看在眼里,也放在了心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一个女子共情的一日,对她的难过感同身受。
……
慕容澈回去了。
盛纾独自坐在屋中,心绪起伏不定。她的脸颊上还有泪痕,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我见犹怜。
“夫人。”
她正暗自伤怀,外头突然响起碧芜等人给程氏请安的声音。
盛纾一惊,赶紧擦了擦脸颊,可再怎么擦,也无法掩饰她那通红的眼眶。
她这模样去见程氏,肯定是不成的。她本想找个借口,先哄程氏回去,但还没开口,程氏便推门进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
盛纾动了动身子,尽量不让程氏察觉她的异样。
她身后的程氏轻叹一声,径直在她面前坐下,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
“娘~”
盛纾心虚地低下了头。
“好了,别躲了,你以为我没看到?”
盛纾这才抬起了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程氏。
程氏一见她那模样就心疼,抬手擦拭着她脸颊的泪痕。
“你这几日总是往谢家跑,虽说总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做娘的,对自己的孩子总是会多上心几分的。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察觉?真当你娘那么好蒙?”
盛纾羞愧地垂下了头。
“你这孩子,”程氏佯怒道:“太子压根儿就没去扬州府,现下就住在谢家吧?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程氏是算不上聪慧,但她对盛纾这几日的异样是心知肚明的,联想到谢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表亲,她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盛纾抿唇,“没想好怎么说,况且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我觉得对不住您和我爹。”
程氏叹气,哪里舍得责怪她?
“你与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纾动了动嘴唇,她与慕容澈已纠缠了两世,这其中的事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我与他,”盛纾斟酌着道:“从前有颇多误会。娘,您说,如果我爹老是骗您,您还会不会原谅他?”
盛纾一面说,一面过去坐在程氏身边,软软地靠在她身上。
程氏颇为享受被闺女亲近的感受,她拢着盛纾的手,想了想,道:“我还真不知道,毕竟你爹从不骗我。”
盛纾:……
好么,她本来是想听听程氏的想法,却莫名其妙地感受了一回她爹娘的恩爱。
程氏轻笑,问她:“太子骗你了?”
盛纾点点头,“他骗过我好多次了。从前的事不说,单说眼下,他受伤明明是他自己计划好的,他明知我很担心他,却什么也不告诉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笑话一般。”
盛纾每每想起这桩事,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慕容澈得意洋洋的模样。
程氏蹙眉,不满地道:“若真是这样,那他也太不像话了。”
程氏本就对慕容澈极为不满,听了盛纾这话,更是生出了恼怒。
这是什么人呐,把她闺女耍得团团转。
只是,看她闺女这模样,分明是对慕容澈情根深种、无法忘怀的。
程氏叹气,“虽然娘不愿你和他再有什么牵扯,盼着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但娘也知道,你呀,就是放不下他。”
盛纾的手指绞着衣角,不自在地“嗯”了声。
“既然如此,那不妨看看他往后怎么做,若他能与此前不同,浓浓可能放下心中芥蒂?”
程氏倒不是想替慕容澈说话,但一来闺女心里念着他,二来她以前便知道,慕容澈的东宫一直只有她闺女一人。
如此说来,慕容澈倒是不算全无可取之处。
“但此事,又得让您和爹为难了。”
为难肯定是有的,但于程氏而言,再为难的事,都有盛黎旸担着。
“浓浓别担心,万事都有你爹呢,”程氏抚着盛纾的鬓发,笑着道:“看来过些日子,咱们娘俩又要启程回京了。”
盛纾抿唇,闷声道:“回京也不意味着我就要随他回东宫。”
到底如何,还得看慕容澈往后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2 17:21:59~2022-03-13 16: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生日快乐】
【按爪】
【好看】
【撒花~】
【撒花撒花~】
【按爪】
-完-
第52章 、真相
◎可惜可叹◎
过了两日,盛纾果真听说了慕容澈病重的消息。
因慕容澈提前与她说过了,她并不着急,也没有去谢家见他,只待在家中过自己的日子。
这消息本就是慕容澈故意放出去的,杜甯那头也很快知道了。
听闻此事后,他立即给孟崢去信,邀他共议大计。
“太子若死在江宁,皇帝必会震怒,此事咱们做得隐蔽,又有端王殿下在,当是无虞。但柳五的家眷还在淮安府,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
孟崢的未尽之意,杜甯自然是明白了,柳五的家眷在淮安一日,隐患就多一日。
“多谢孟兄提醒,此事我自有章程。”
“哦?敢问杜公,想如何做?”
杜甯冷笑,“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六年前就让他们离开此地,他们非得回来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如今连太子都敢杀,更别说柳五的家眷了。
欲成大事者,就不能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孟崢瞥见他眼底划过的阴狠之色,嘴角一勾,露出了莫测的笑意。
……
月黑风高之夜,一黑衣人潜行在村道上。村子极为安静,家家户户皆已熄灯入眠,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鸡鸣,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
黑衣人跃入一户,正要劈开房门,就被旁边窜出来的韩越反剪双手、制于地上。
“等你很久了。”
黑衣人奋力挣扎,却仍被按得死死的,“你什么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越将那黑衣人捆好,拖着他到了村口。
慕容澈正等在那里。
韩越既已擒了那人,慕容澈也未多言,调转马头往城中行去。
韩越遂拽着那人,将他扔在马背上,随后自己也跨坐在马背上。
一行人回了城中,先去了一处看上去颇为荒凉的院子。
“你是杜甯的心腹,徐庆?”
慕容澈背对着他,无甚情绪地开口。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已经知道他的底细了。
徐庆心头咯噔一声,沉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慕容澈自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想不想活命?”
徐庆轻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容澈摩挲着扳指,侧头对韩越抬了抬下巴。
韩越会意,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一面把玩着手上的匕首,一面嬉皮笑脸地对徐庆道:“你以为这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在给你机会。罢了,既然你不珍惜这机会,那就等殿下收拾完杜甯,再收拾你。你可想好了啊,若你获罪,你老娘、妻儿的日子,可不好过。”
殿下?
徐庆拧眉,整个江宁如今可就只有一个殿下,太子!
可,可太子不是病入膏肓,快死了吗?
徐庆心跳如鼓,抬头看向自己面前那道身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压根儿就没事,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
杜甯自以为计谋得逞,可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只怕是一早就知道他做下的那些事了。
在杜甯还在洋洋得意的时候,太子却设下此局,反客为主。
贪赃枉法、伪造证据栽赃陷害,这些倒也罢了,但杜甯他还谋害了太子啊。
徐庆的身板儿不由一抖,若太子真死了兴许还能遮掩过去,可太子现在活得好好的,杜甯……
只怕要被诛九族了。
徐庆瘫软在地,他确实对杜甯忠心,但这种诛九族的大罪,他不能与杜甯一同扛。
“怎么样,想好没有?”
韩越不耐烦地问。
徐庆无力地垂下头,语气晦涩,“想好了,我要活命。”
……
“叩叩叩”
杜甯的房门被叩响。
他放下手中书卷,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徐庆。
“你总算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甯拧眉,将徐庆让进了屋子里。
徐庆神情不自然地道:“那村子里人多,属下担心惊醒其他人,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杜甯倒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不过是见他去了许久,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才多问了两句。
“解决了就好,等太子一死,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杜甯的眉眼稍微舒展了些,他正要让徐庆回去歇着,就见他神色有异,“你这又是怎么了?”
徐庆支支吾吾的,最后才道:“柳五的家眷,我没动。”
“你说什么?”
杜甯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竟敢对我阳奉阴违?”
徐庆摇头,“您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了。您为了掩盖六年前的事,刺杀太子,真以为能做得天衣无缝?这会儿您又要对柳五家的下杀手,又得多三条人命呐。”
杜甯一怔,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圈椅上。
他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刺杀太子,毕竟这是兵行险招,一旦事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六年前的把柄已经被端王捏住了,若他不配合端王行事,六年前的事被翻出来,他同样难逃一死。
左右都是个死,他还不如和端王合谋,杀了太子,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