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临死之前,说点什么吧,神父。”罗莎德琳轻藐的笑笑。
他躯干僵硬,嘴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好久才麻木的搬出《圣经》里的话:“困倦的人可以安息了……只有耶和华所爱的人一定会安然入睡……”
她说:“你的耶和华又不爱我,我天天在地狱里滚。”
他又说:“在你冰冷的床上,我亲爱的,继续睡吧!决不要烦恼!容我最后说声“晚安”——在我赶来与你同命运之前,你不会醒来。”
她刻薄的说:“你对无信仰的人死前还要引述主教的话。”
他看着小罗莎德琳的尸体,觉得非常痛苦,拳头蜷曲了,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满感情,一种难以排遣的痛苦:
“决不要被长袍裹住内心的痛苦,
决不要再被会议的迷雾压抑住,
而垂下了头!你已经回家了!”
她听见是赫门兹夫人的诗,将毒注入了自己体内,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眼,1922年6月,罗莎德琳·卡森去世。
他就那样失去了自己爱的人,隔了五十年,拉尔夫神父才在另一片大陆看到他曾深爱过的女孩,金发绿眼,简直和昔日的小罗莎德琳·卡森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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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开始《故园风雨后》,女主变男的,因为现在在看《奥兰多》,但还是BG,因为狠狠地爱朱莉娅,想女主跟她有孩,谁懂?照我现在喜欢朱莉娅这个劲头,我能把她写成女主唯一真爱,要跟大美女狠狠地玩一百遍宗教禁忌强制爱!!!
快进到现代,因为找到一个疯批和女主适性很好,五章之后女主越来越谐(不是
第14章 朱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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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罗德·卡森不满20岁,在牛津大学读书,这个假期却被他父亲告知——没法再供给他读书。他的父亲已经债务累累,因为罗德那位富裕的澳大利亚牧场主祖母没能给他家一分遗产,他父亲此前总相信自己再不济都能分到一些的。那些超前的消费没有遗产来填补,顿时使他债务缠身。
然而此时的罗德·卡森和马奇曼侯爵的儿子,塞巴斯蒂安·弗莱特,有一种达蒙与皮西厄斯之间的关系,塞巴斯蒂安犹豫之下,决定伸手相助,邀请罗德前往布赖兹赫德庄园,此前他曾警惕让自己的好友和家人见面,那些人太有魅力,总会夺走属于他的东西,他认为如果罗德被他们的魅力迷住,就会变成他们的朋友。但好友如今这般处境,他只能相助。
当罗德到达布赖兹赫德庄园时,塞巴斯蒂安发现自己的朋友在性格上微妙的变化了,他突然变得超乎寻常的冷淡。不仅如此,他的五官排列也好像起了某种改变,他好像还是那个金发绿眼的英俊小伙,但是五官上开始更多显现祖辈某种残忍而冷淡的神态。
那是罗莎德琳头一次变成男人,以全新的角度打量自己的“同性”,他觉得塞巴斯蒂安有种令人神魂颠倒的中性美,而且正值青春年少,美如枝头花朵,风吹便凋零,罗德要是还是个女人,准会觉得喜欢他这样的,可他又略微鄙夷塞巴斯蒂安整天抱着那个名叫“阿洛伊修斯”的大玩具泰迪熊,太幼稚了,况且他变成男人之后,觉得男人索然无味起来。
当罗德到达布赖兹赫德庄园时,他们从小山坡上去,仰视看到庄园那片绿茵草坪被日光照得闪亮,整个古老庄园犹如笼罩在仙境之中,粼粼绿波因风漾开涟漪,一棵不高也不矮的树展开叶荫,遮蔽底下的白裙少女,那女孩戴着圆檐白帽,打着白阳伞以抵挡午后的柔和阳光,她那帽下头发梳到脑后,露出不施粉黛的白皙脸蛋,那阴影下的上眼睑可以看到蓝色的细微血管,她那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式的美,令罗德短暂的失语了,从那一刻他的表情,塞巴斯蒂安就得知他被迷住了。
罗德喜欢朱莉娅那种冷淡的神态,还觉得马奇曼夫人讨人喜欢,很喜欢马奇曼夫人对富人的那番论调——“我以前担心,别人一无所有而我拥有这么多珠宝,这是不对的。我意识到,富人觊觎穷人的特权也可能是罪恶。穷人永远都是上帝和圣人的宠儿,但我相信,神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能洗清所有人的罪孽,包括富人的。异教徒时代,罗马帝国的财富必然是以残酷手段获得的,但现在的富人不是这样获得财富的。”
他爱上了塞巴斯蒂安的家人,实际上,见到朱莉娅的第一眼,他就决定和她结婚。人与人就是那么奇妙,异性之间想要结婚,想要结合,被某种类似地心引力的东西吸引,就是被对方的基因吸引,大家在想和对方组成家庭生育子女的时候,就是被对方身上的基因吸引,希望自己将来的子女也具有这样的基因。
然而事情也不一定那么顺利。布赖兹赫德庄园的情况与日俱下,养众多猎狗却不提高地租,佣人冗杂,而且只把钱放着不动,无心增值,无心投资。朱莉娅本人确实比同龄女孩更加光彩耀目,兼之血统纯正,风度优雅,然而——她的父亲丑闻缠身,此外她还有宗教问题,本人性格执拗恣意,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贵族家庭结婚,得知这些的时候,罗德选择从牛津大学退学。塞巴斯蒂安明白他的想法,对他说:“我很痛苦,你完全被他们夺走了。”
罗德无心照顾每个人的感受,他退学之后前往美国,和纽约第五大道一栋阴森褐砂石宅邸主人——一位鳏居古怪富豪的独女结婚了,老人很快离世,骗走那女孩所有的钱后,他于亚历山大女王日返回英国,那一天布赖兹赫德庄园到处开放,他谎称自己继承了澳大利亚祖母的全部财产,以及她的天主教信仰,向朱莉娅求婚了,并且强调拉尔夫·德·布萨克里特红衣主教和他的祖母是很好的朋友。
朱莉娅答应了,他也的确神通广大,请来了拉尔夫红衣主教为他们主婚,婚后第一年,他们就有了小孩,一个女孩,取名罗莎德琳,朱莉娅和他非常和睦。除了她的宗教,罗德觉得她哪里都值得喜欢,第一次觉得婚姻确实令人满意,他脑袋对钱财一类确实开窍,懂得如何钱生钱,钱滚钱,私底下搞高利贷,任何灰色区域都敢染指,财富堆积起来化作运回家的一盏盏枝形水晶吊灯,中国式木雕椅子,色彩纷异的手织毯子,他甚至在别墅后为照顾朱莉娅,造了一个小礼拜堂,让她穿过串串紫藤与丛丛玫瑰,踏过石头拱门去做祈祷。
微笑的婚姻,晚餐饮用白封香槟,切开鲈鱼与牛排,银刀叉起芦笋,罗德忍耐、伪装为好好先生,搂起她的腰,微笑听宾客赞叹他们夫妇的良好教养,不协调的音符只有塞巴斯蒂安,罗德结婚后他就远走国外,有时候朱莉娅会说:“他爱过你。”
罗德模模糊糊的说:“是吗。”他的心里又没有爱。
她微微皱一下眉,又像一滴水流入水杯,很快不知踪迹,毕竟她和他的感情很好,而罗德也意识不到这个女人是一位“克瑞西达”,只想每天出去找钱,回家享受一下家庭生活,无心关注别人。
1935年,罗德把还债的逼到发疯,他怀疑这人装疯,亲自去精神病院铁栏杆外看那疯子疯疯癫癫在草坪上又流口水又傻笑,料定此人并非装疯,还钱是无计可施了,只能逼他妻子儿子还钱,但还是忍不住看那疯子,觉得毛骨悚然的不详,暴雨如期而至,世界如湿灰天空和幽暗地面扭曲融合,罗德开着小轿车回家。也是那一天,朱莉娅手擎银制烛灯,穿过长廊、庭院打伞到达别墅大门,她兄长布赖兹赫德告诉了她罗德的一些消息。
于是等罗德回到家里,妻子坐在那里,抬起头来用冷淡的声音说:“你作为天主教徒,妻子还活着时,你再婚就是重婚。”
于是罗德知道,她知晓一切了,他说:“那只是一桩错误。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骗走了她所有的钱,来娶我。”她说。
他恳求她留下来,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那之前的婚姻只是“一桩错误”,她却固执的收起行李,甚至拉起女儿,决定回布赖兹赫德庄园,罗德挽回无果,看她固执己见,甚至还拉起女儿的手腕要她和自己走,恨得牙齿痒,那一刻他狂躁的部分被再次激活了,他隐藏已久的本性被暴露出来,他终于扬起拳头,给了朱莉娅一拳,那一拳刚打下去他就后悔了,也清醒了,她捂着脸呻/吟,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墙壁,看到达芙妮被阿波罗穷追不舍,变为桂树的壁画,他恐惧了——生活的一切都是隐喻!而隐喻在他身边存在了如此之久!无穷无尽的隐喻操纵了他的生活,团团海草般缠住了他。
女儿罗莎德琳尖叫起来,说:“我恨爸爸!我恨爸爸!”这一拳抵消了他过去所有的温情,抵消了他端小茴香蛋糕给她的过去,抵消了她坐在他肩上去够甜橙树枝叶的过去,抵消了他为她擦去嘴上黏的白糊糊汁液的过去,他脑急昏头了,说:“你这么记着带她走,是怕被人发现这不是我的孩子吧!”实际上他从未怀疑过,因为罗莎德琳那孩子长得那么像他,像得令人不容置疑,但那一刻真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
朱莉娅愣住了,不再说话,慢慢露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表情,她把孩子流泪的脸扳过来,说:“你自己看,她多么像你。”
他沉默了,到那一刻,他知道他没有挽回的资格了,于是他说:“你们走吧。”
她们走出去,走出大门,身影变淡,像融化消失在雨里,罗德感觉到内心的支柱崩塌了,实际上也是如此。
战后许多年,他打电话给她,说:“我爱你。”
朱莉娅说:“我也爱你,我也仍爱你。我得知你重婚之后我也仍爱你,仍想和你一起生活,爱情就是爱情,哪怕遭遇伤害也不会说消失就消失,这是令我们难堪,无能为力的地方。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不是因为你打我,或是你的怀疑。是因为罪孽,活在罪孽中,不仅是做错了事,做错了事,知道错了。你非常了解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哀悼一辈子的人。我一直都很坏。也许我又会变坏,还会受到惩罚。不过,我越坏,就越需要上帝。我不能拒绝他的慈悲。我就是这个意思,和你继续生活意味着离开他。人只能期望看到接下来要走的一步。可我看到了一件无法饶恕的事——就像在学校教室里犯下的错,错到没法接受惩罚,只有妈妈才能处理——这件坏事我差一点就做了,可我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我不能与上帝作对。罗德,上帝为什么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却没有让你明白呢?也许是因为妈妈、奶奶、科迪莉娅、塞巴斯蒂安——也许是因为布赖迪和马斯普拉特太太——他们都在为我祈祷。又或者,这是我与上帝私下达成的协议。我如果放弃一件我非常想做的事,那我无论有多坏,他最终都不会对我完全绝望。”
罗德心想,该死的天主教,最后还是说:“我希望你幸福。”
“我不希望你幸福。”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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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朱莉娅最后那一大段话来自原著快结尾处。
读大学的感觉,就是学校好大好难走,记不住路,感觉每天都在找教室……但是食堂好好吃。好累啊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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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拉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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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开始的时候,罗莎德琳·弗莱特在法国的单身公寓里接到电话,说她母亲朱莉娅·弗莱特在国外做妇女服务工作,失去了联络。她挂了电话,为自己煮一杯很浓的咖啡,退烧药异物一样混着褐色液体刮下喉,喝完咖啡就喝酒,她舅舅就是那么死的,据科迪莉亚姨母说,他沉溺酒精到无可救药的程度,酒精中毒、精神错乱、肝硬化,死在野蛮人中,正常人会说这很恐怖——很恐怖,但是只有喝酒的人自己才明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像灌水那样喝,盖世太保进法国后,酒精变得该死的贵,喝酒好像一种挑战,对什么的挑战,对生命的挑战,对上帝的挑战。
她来到法国许多年,在英国的记忆变成被海水淹没的莱昂内斯,卡森宅邸的美丽也伴随着街道的灰绿迷雾遮掩模糊了,记忆无可救药的恶化,每一件事都点点滴滴的忘,忘了父亲如何对母亲扬起拳头,忘了布赖兹赫德舅舅说他父亲是一个男的庞森比·德·汤金森太太,忘了母亲怎样忧郁满面,皈依宗教,罗莎德琳·弗莱特在碎裂的家庭下保持了一颗冷静的心,她早熟得令人吃惊,不管是在心智、情/欲还是哪种方面,她独自移居法国,抛弃母语,抛弃自己的文化背景,法语写作,尽可能摆脱旧日的一切,大家评论她说,虽然年纪很轻,却是生活的老辣者,使用法语好像母语一样驾轻就熟,实际上这种驾轻就熟源自于逃避,对自己过去人生的逃避,似乎不是很光彩,她是母语的背叛者。
罗莎德琳·弗莱特没有政治嗅觉,也不是政治狂热分子,然而当抵抗运动的成员找到她,借用她这位知识分子的房间作为据点时,她说好的,“好的”的意思就是一晚上人来人往马桶冲个不停,盖世太保清晨找到她家里,说她家冲马桶频率不对,请她跟他们走一趟,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盖世太保彬彬有礼的样子,请她出公寓,另外的人则走进屋里去,翻找可疑的东西,这时候电话响起来,她血液逆流,欲呕欲吐,几乎要捡起弗莱特家的天主教信仰,祈祷不要是抵抗运动的成员打来的电话,那位盖世太保走进屋子里去,她全身僵硬发麻,他说——皮埃尔·拉比耶说:“我来接这个电话,你不介意吧,女士?”
问是这样问,他实际却没有在乎她的意见,接起电话,没有很久,他说:“很不幸,女士,你的父亲去世了。”没有说是怎么去世的,估计这个德国男人也听不懂太多英文,她就这样错过了父亲的死因,然而恐惧大于可惜,她被带去警/察局,他说:“女士,我想你诚实的把该说的说出来。”她说,她最近肠胃不好,夜里频繁上厕所,于是这个盖世太保微微一笑,站起来,高大得令人恐惧,镶金边的眼睛被取下来放在桌上,他的衬衫、整洁,俨然一位绅士,那双酷似外科医生的手,带来血与泪的手把她拎起来,带她到另一扇门里,把她溺在浴缸里,她咳嗽,窒息,他金发蓝眼,笑意盈盈,体力充沛,他说:“你是否和抵抗运动的成员来往,是否企图颠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