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说,父母不知道她死了是最好的。她拜托雷古勒斯替自己写一封信寄给父母,就像过去无数次雷古勒斯仿照字迹替她写天文学的论文那样。林赛希望父母认定她和一个暑假在夜店认识的有钱男人私奔了,早预料到他们将极力反对,所以嫁作人妇后才敢写信回家。信的末尾她要雷古勒斯说,她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别,请父母不要试图找她,忘记生养过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傍晚昆廷和她在花园里埋葬了林赛。丈夫提议用魔法来挖墓穴,但雷古勒斯还是从园丁的小木屋里找来了把铲子。她不想用自己的新魔杖了,雷古勒斯昨天才从奥利凡德那儿将它带回来,没想到用它施的第一个咒语是索命咒。
她扶着尸体在墓穴躺下,然后从脖子上解下金币项链。“这个,”她对林赛说,“请你替我带走吧。”雷古勒斯将金币放在林赛左手手心。“古希腊人在死者口中放一枚卡戎的银币,作为冥河的渡河钱。你怎么喜欢含这种东西,但我希望它能让你走得安稳些……你的信我写好了,明天便送出去。”
金币在太阳的余晖中闪耀着。蝴蝶、蜻蜓,它们都象征灵魂,卢平给她这枚硬币是否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他一心要拯救她,希望能说服她出逃,可惜她的灵魂已经和林赛一同死去了。昆廷替她将土填上。当一切恢复如初时,完全看不出这里埋过人的痕迹,雷古勒斯没能忍住,俯在丈夫肩上失声痛哭。“我不要再回霍格沃茨去了,”她说,“我不想在那里,一个人……”
“那么我也不去了。”昆廷说。
这天他终于得到了她。期间雷古勒斯一直淌眼泪,她是因为太过痛苦才转向他寻求安慰的。好吧,作为丈夫,这是他起码能给她的东西。雷古勒斯的动机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他甚至不在乎她心里是否想着另一个男人,反正如今在她身边的只有他,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不是吗?爱谷欠是唯一他能体会到的感觉,他把她的鬓发挽到耳后,在那里印下一个个吻,呢喃着无意义的话语。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只有极少数的几次,他再度向这股谷欠念屈服了。妻子不拒绝,也并未责怪他,不过这似乎更像是一种潜台词,意味着她从来没指望男人的本性比动物高等到哪里去。雷古勒斯没再全身心地接受过昆廷,她只是用别的方法给他安慰。而且她总是在读书——她会把书折上一个角放到一边;待他疲惫地躺倒,她便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起书,翻回那一页将折角细细抚平,继续阅读。这令昆更加瞧不起自己,又在鄙夷之中继续自甘堕落。
接着一个六月的午后,事情这样发生了。从斯内普那儿回来后,雷古勒斯就在壁炉前等着他,奇怪地显得局促不安。“亲爱的,”她从未这样称呼过他,“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什么事?”
“猫头鹰从瑞士带来了信。”
“拿来我看看。”昆廷慢慢从壁炉绿色的火焰里走出来,进了会客室。他开始明白,这准是一条可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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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莫失莫忘,完。
(1)本章标题出自果戈里同名小说。
(2)卡戎:冥王的船夫,负责划船将刚离人世的亡魂渡过冥河斯堤克斯。《埃涅阿斯纪》中提到,没有带上卡戎的银币,或者死后没有被埋葬的亡魂,必须先在斯堤克斯的河岸边徘徊一百年,方能渡河。
(3)人死前的最后一次呼吸让古希腊人联想到蜻蜓和蝴蝶这类扇动翅膀飞走的小东西,于是逐渐地它们开始代表灵魂。希腊神话中厄洛斯(爱神的儿子,罗马神话中对应丘比特)的爱人普赛克(Psyche,又译为普绪克等;心理学psychology的词根就是这么来的,起初可以理解为研究灵魂的学科)作为人类灵魂的化身,在文学作品中常常以带有蝴蝶翅膀的少女形象出现。文中卢平送出这样一枚金币是想说我的心/灵魂与你同在,而雷古勒斯将金币掩埋,意指她认为自己的灵魂已无药可救,于是放弃了和爱人的联系,也放弃了最后出逃的希望。
献上我最后的爆肝!虽然这学期课比较水,还是改变不了期中忙到想死的惯例……555请大家用留言抽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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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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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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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愿意见我。”
“这算不了什么。”纳西莎开了一瓶红酒。“现在喝还太早了点,但我想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雷古勒斯直奔主题,“我进不去我父母的家。我找不到格里莫广场12号,它消失了,就和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大概是赤胆忠心咒之类的保密方式。”
“我同样这么认为……问题是妈妈没有再写信来,告诉我怎么通过他们设下的咒语。”
最初半年,母亲坚持定期写信来,无论雷古勒斯是否回复了她的上一封信。这些信内容一律差不多,无非是催促给他们添一个布莱克男丁的事。好在有纳西莎和贝拉特里克斯这两个婚后未有生育的先例在,母亲只是以为像她自己当年一样,布莱克家的女人在怀上孩子方面普遍有困难。后来,单单连展开信纸也变得格外需要意志力。母亲不再过问她肚子的事,而是千方百计地打听食死徒与凤凰社的动向,她落笔时的焦虑和担忧是如此明显,能够让读者阅读时也跟着喘不过气来。
“不必责怪他们。”表姐说,“明哲保身,远离纷争,这是眼下最聪明的做法。”
“那被拒之门外的我又该怎么办?”她是妈妈的,妈妈是她的啊……雷古勒斯一直以来是带着这样的认知过活的。
“喝点吧,对你有好处。”纳西莎给雷古勒斯倒了一大杯,“你陷得太深了,只有哪一天他们分清胜负才能解脱。总之不是邓布利多的人全部死光,便是食死徒统统下狱。”表姐眼睛闪着光,“你就希望那样——所有人被拷进阿兹卡班,对不对?”不待雷古勒斯反驳,她便说,“噢,我是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样子。”可是她眼里依旧有那丝亮光。“我和你一样巴不得这场闹剧早日结束。我可不想要我的孩子在一片混乱中长大,我已经备孕好长一段时间了。”在此之前纳西莎绝对自斟自饮不少时候了,因为雷古勒斯从没见过这位表姐如此健谈。
“那么这些葡萄酒……”
“仅限今天而已。假如你像我一样终日苦等却等不来好消息,也会灰心一下的。对于待在家里的女人而言日子多难熬啊,我简直不知道小时候不被允许出门时,我和姐妹们是怎么把父亲回家前的时间耗完的。”
“你没有想过出去走走之类的吗?”
“在这个世道下?我能够理解你的好意,对任何一个被严加管教长大的女孩而言,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了新奇和刺激,但是雷古勒斯……真实的世界远没有故事中描绘得那样美丽,所以为何非要去打破幻想呢?我只盼着有一个孩子好用心抚养长大。时间宝贵,不能让挥霍和懒惰变成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雷古勒斯?”
“当然。”
“你明白些什么呀?和男人上床并不能帮你长大,我跟你说过的话这样少,就凭你睁着那双小孩子的眼睛,怎么能看明白任何事情?”
“对不起。请教教我吧,纳西莎。”
“那有谁来教我呢?……我的母亲,十年前人们还会在聚会上称赞她‘风韵未减’,‘永远这么苗条美丽’之类的。你记得吗?”
“记得。”
“但她还是没能逃掉。我是说,逃脱衰老的诅咒。如今她笑的时候总下意识遮住自己的牙齿,用酒杯,有时候也用手指。上周她终于忍不住去圣芒戈让治疗师给她弄了一副假牙,接下来便在镜子前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微笑、大笑,各种形式的笑,根本是无济于事……她改不掉小心翼翼的习惯,因为生怕别人发现那是假牙。你能想象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头发花白、皮肤松弛,同时一嘴的坏牙?”
这回雷古勒斯学聪明了。“我想象不到。”她说,尽量为自己的脸送上合适的表情。
“是啊,你怎么可能懂这种感觉,你比我小六岁……还是八岁。总之没到要担忧这些问题的年纪,对你而言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如果你有幸丈夫死得早,还将有无数男人会赶着来告诉你你多年轻,多漂亮——说起这个,假如昆廷像卢修斯说的那样继续在工作时魂不守舍下去,你可能真的离守寡不远了。”纳西莎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重新倒上满满一杯红酒。
“有这么严重吗?”
“我怎么知道。”表姐说,“被打上黑魔标记的人是你,不是我。”
“昆廷的父母被卷入一场巫师争斗中去世了。”她干嘛要解释?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在好好履行妻子的义务吗?“他们去奥地利旅行,完全不知道我们和凤凰社带来的影响深入到了当地,冲突的其中一方有人认出他们是诺特家的人后杀了他们。昆廷在瑞士的叔公写信通知我们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纳西莎冷笑一声。“中欧人,不管生活怎样富裕本质上就是一群野蛮人。看来他们赞成邓布利多追求的前景,却不满意他的温吞手段。”
“你知道我读到这个消息首先出现的念头是什么吗?”她喝醉了,到了任何话只要在脑子里闪过就会脱口而出的地步。“我当时想,梅林保佑,这下他们可是没法再来管我穿什么样的衣服,以及什么时候生儿子了。”
在沉默中对坐了几分钟,雷古勒斯找回了一点点神志,赶紧表示她该回去了。表姐没送她,不过仍然和她抱了一下——其实那实在称不上算是拥抱,更像是把人打发走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反感而作出的一个姿态。
马尔福家厨房到会客室之间的那段路漫长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总算走完后,她站在那儿,厌恶地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看了会儿,接受了自己没得选的事实——幻影移形和飞路粉在不舒服这点上不相上下。雷古勒斯很走运,从诺特家的壁炉出来时没有吐,她只是暂时失去平衡,肩膀碰到了炉子边缘,因此用额头抵住砖面站了一会儿,免得刚转过身就摔倒。
“神父保佑我,因为我有罪。距离我上一次忏悔已经过去一个月。”
这些话只是无聊的流程。她一度想过找个心理医生,可是想到哥哥说过的话,又放弃了——“精神病医生会在我们家的人身上找到许多乐趣。”雷古勒斯不打算成为任何人的乐子或是研究对象,她宁愿谁都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选择来到教堂跪在告解室的台阶上。毕竟上帝面前众生平等,不是么。
“没关系,我的孩子。”从栅栏小窗那侧传来神父的声音,“你可以开始倾诉你的罪行了。”
“我差一点撒谎了。如果不是别人打断我,我就会说出谎言来。”
“关于什么的谎言?”
“关于我的丈夫和他的事业。昨天我和我的表姐喝多了……嗯,这才是我应该第一个为之忏悔的事。过去我讨厌酗酒的人,自己如今却时不时饮酒无度。”
每一个字,包括中间的犹豫和停顿都是早在心中排练好的。有没有其他像她一样定时来教堂的人发现他们和神父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反复品味着各种琐事,只为在下一次该死的告解时有东西可说。而这些神父听完人们的秘密,耸耸肩便抖掉一切。有几次她忏悔到中途扯开告解室的帘子离开了,并告诫自己再也别来这种蠢地方了,但是等到下一个月,她又满心屈辱地回到这里。在告解室里面有帘子遮挡,雷古勒斯看不见小窗另一边的男人。神父的爱尔兰血统让他谢顶、苍白,无时不刻看起来汗津津的,活像只衰老生病的山羊。每当她走出告解室看到他的脸就会觉得自己在意的问题非常可笑: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一头老山羊给束缚住?
“请继续。”
“我丈夫的事业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事业,尽管其他人可能不这么想。身边的人一直向我保证这么做是前途光明的;这是一条正确的路,能够让值得幸福的人如愿以偿。我从没真正认同过他们,仅仅表面上装作想得和他们一样。最近这些人陆续质疑起这项事业来,他们没说出口,但我瞧得出来,他们发现这是条死路了,只恨无法简单地全身而退……对我的丈夫而言尤其如此。他才经历了丧亲之痛,我不愿安抚他的苦楚,甚至不愿意和他同床。我想说的是,神父,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
“你为你的罪感到抱歉吗?”神父飞快而机械地问道。声音里有了一种似乎是厌倦的情绪,并且在此刻大大超出了他原有的克制。她无法为此责怪他,即使是一座乡间破烂小教堂里当职的神父,大概也有比评估一个碌碌无为的年轻主妇的婚姻更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是的,与此同时我并不想改正,这也属于我罪孽的一部分。可能是由于我还会偶尔想起另一个男人,也可能是我对婚姻的神圣本身抱有怀疑。然而这些不是我最大的罪行……我常常想到轻生。”
对于信奉天主教的麻瓜来说,自缢是一个人可能犯下的最严重的罪过之一。这引发了神父第一个带有感情的迹象,尽管只是略微提高了嗓音。“是什么促使你这样想呢,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若是神真的存在,为什么他会允许一个罪人活着?”
“我们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职务要承担。你没有遭遇横祸,没有患上疾病,说明天父对你还有别的安排。感谢主,为他的美好,为他的慈爱永存。”
“别的什么安排?”她不懂。
“赎罪。”
丈夫今天回家比平时早。她刚换下麻瓜服装扔进衣柜深处,听见有人幻影移形出现在大堂里的气流爆裂声。是昆廷——由卢修斯搀着。
“别把事情想得太糟,”表姐夫给雷古勒斯一个微笑,似乎是想说服她安心,但这个笑容慢慢凝固成同情。“黑魔王明早要传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