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母笑着应声,这孩子沉稳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安心,她忍不住转头冲陶然使了个眼色,后者目不斜视,装的淡定。下一秒陶然和男人的眼神就在后视镜里撞上了,贺准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车依旧走得平稳。
到了法院,陶然坐在旁听席上,审判长宣布开庭,原告和被告双方开始陈述。官司确实没什么大的争议,左不过是原告狮子大开口,讹人罢了。
陶然在场外看着贺准,第一次看见他认真工作时的样子,还蛮新奇的。法庭辩论时,刚开始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但原告律师显然不是贺准的对手,越深入,贺准的质询越犀利坚硬,对方很快败下阵来,来语气都弱了不少。
“我方质询结束。”贺准的语气不卑不亢。
一众着正装的人中,只有他穿得最笔挺合身,他是匡扶正义的律师,为她的母亲据理力争,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这是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陶然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帅。
左不过一个多小时,庭审就结束了,这场官司打得漂亮,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陶母笑着走出来,身旁跟着贺准,走近了,陶然才听清两人在聊些什么。
“这次多亏贺律师了。”
“应该的。”
“以后有时间一定请您吃饭。”
贺准礼貌一笑,微微颔首,“那我送阿姨和陶小姐回去吧。”
陶然心尖一跳——“陶小姐”,这么叫当然没问题,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她觉得挺别扭。
陶母笑得更开,连声答应。
回家后,陶母没有说别的,只是明里暗里透露着她对贺准的欣赏和喜欢。陶然内心苦笑,按照自己妈的性格,这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陶母偶尔会让陶然代替自己给贺准送东西吃,陶然拒绝,但每次都会被她回怼。
有时候还推荐朋友去“读律”找律师。
“正常感谢一下人家有什么问题吗?做个朋友总可以吧,难不成你自己心里有鬼?”陶母是这么说的,滴水不漏。
陶然败。
最终还是把东西给贺准送了过去,有时候给律所的其他律师帮忙转交,有时候干脆给薛采吃,薛采笑而不语,她看着这俩人觉得挺好玩的。
当然也有两次当面交给了贺准,陶然不自然地解释,是自己的妈非要她给他送来。
“替我谢谢阿姨。”男人绅士一笑。
可陶然又觉得不畅快,自己跑了这么多次腿,难道不应该也谢谢她?不过这种话,她也就自己想想。
渐渐地,律所里有人传陶然在追贺准,大家私下里嗑起cp,律所里的正主倒是淡定。薛采把这件事转述给陶然,陶然气得在床上打滚,她一世英名,全败在自己妈的手上了,然后,陶然说什么也不肯再给贺准送东西去了。
这天,陶然在公司里加班,刚忙完就接到了薛采的电话。
“你在哪儿啊?”一接起来,薛采有点含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刚忙完,还在公司。”陶然进了电梯。
“正好,我们律所在附近聚餐,你要来吃点东西吗?”
陶然顿了一会儿,开门见山:“到底什么事儿?”薛采可不是会叫自己和同事一起聚餐的人。
手机那旁的人咯咯直笑,“喝酒了,你来接我吧。”
陶然叹了口气,去了薛采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烤肉店。这两天律所接了个海事案件,是个大案子,大家出来庆祝,都喝了点酒。陶然到的时候,除了薛采,还有贺准。
他看起来没有醉,但脸色微红,一些额发已经耷拉下来,有种颓丧的感觉。
陶然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扶起趴在桌上的薛采。
“然然,你来啦。”
好大一股酒气,“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薛采皱眉,“准备怎么回去?”
薛采猛然抬头,按住陶然的手,掷地有声地说:“正好贺律开了车,我和他商量好了,你开他的车送我们回去。”
陶然下意识侧头看向一边的男人,他的眼神清亮,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没有否认薛采的话。陶然怀疑地问:“你们俩真的商量好了?”可是拿到驾照后她没开过几次车啊。
贺准不答,突然靠在沙发靠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头,显然不想再争辩。
她也不能把两人就扔在这里,陶然抿抿唇,开口问:“车在哪里?”
贺准终于有所动作,他站起来,提起外套,“在外面。”说外就抬步向外走去。
陶然扶起薛采,跟了上去,把薛采扶到后座上,人就自然地躺了下去,贺准也坐上了副驾驶。
陶然踌躇了几秒,拉开车门弯着腰对里面的人说:“要不还是叫个代驾吧,我……”
“不是拿到驾照了?”贺准打断了她,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耐,“今天节假日,代驾不好叫。”
陶然抿抿唇,终是坐上车。贺准的车是辆越野,相比陶然家的车,里面更加宽敞。陶然调了调座椅,系上安全带,深呼了一口气,紧张的模样像要上考场的学生。
“自动挡的车,没必要这么紧张。”贺准睨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道。
点火,踩离合,挂挡,没有问题,陶然慢慢松开离合,车身启动了,陶然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紧张的,目不斜视,眼神炯炯地看向前方。
“先送薛采吧。”贺准淡淡开口。
薛采此时在后座睡得正香,还打了鼾。晚上路上车辆不是很多,陶然去过薛采的住处,跟着导航顺利地开到了目的地,陶然下车来到后座把人叫醒,薛采这时看着倒清醒不少,利落地下了车,临走前还对着两人调侃:“我嗑的cp同框了。”
陶然简直想追过去勒住她的脖子,可惜条件不允许。她重新坐上驾驶座,侧头看了看贺准,他垂着眼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薛采刚才的话。
“你家在哪?”陶然清了清嗓子问。
贺准开口说了一个地址,陶然挑挑眉,地理位置还真好。
两地有四十分钟的路程,陶然全神贯注地开车,没功夫关注身侧的人。
“最近怎么没来送吃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准:替我谢谢阿姨。(逗老婆挺好玩儿)
第三十二章
贺准静静坐了一会儿,偶尔侧头瞟她一眼,见她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他便开口问。
陶然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更是被这个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她思考了一会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妈最近忙,没空给你做吃的。”
“是吗。”贺准移开目光,“麻烦你帮我再谢谢阿姨,阿姨的手艺很好。”
陶然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应下。
车开到贺准小区门口慢慢停下,陶然解开安全带。
“车放在这儿应该可以吧,那就再见了。”她转身要开车门,就听身后人开口说:“车借你开回家,明天开到律所里还我。”
陶然回头看他,摆摆手拒绝道:“没关系,我坐地铁就行。”
贺准掀起眼皮看她,悠悠地开口:“不是,因为车放这里不太安全。而且,这么晚,如果出了意外,我怕你讹上我。”
陶然在风中凌乱,不愧是律师,真够严谨。
“那谢谢贺律了。”陶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
“不用谢。”他的语气轻轻的,不知是不是陶然的错觉,她听出了一丝笑意。
贺准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关门前,还对着陶然说了一句“晚安”。陶然又像一个瘪了气的气球,憋着的一口气瞬间全消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像被贺准拿捏住了,不论是情绪、行为,还是心理,这是个不太妙的预兆啊。
祸不单行,陶然开着车回到自家小区停车时,车尾刮蹭到了路灯杆。贺准的车比陶然开过的车的车身要宽,她没把握准,只觉得倒车时车身微微一动,她一愣,看向倒车镜,看到那个杆子距离车身那么近,自甘认命,她最近一定水逆。下车仔细看了看,刮蹭的程度还不小,贺准的车是黑色的,此时连白色底漆都露了出来。
陶然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彻底完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里,连陶母的招呼声都没回答,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做了很久思想斗争,她还是决定给贺准发个消息。
——贺律师,睡了吗?
虽然才九点,但陶然实在不敢第一句话就说我伤了你的爱车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陶然觉得自己的血也在慢慢流逝,终于在将要流尽的时候,陶然听到了消息提示音。
——没有。
陶然字斟句酌,狠下心把消息发了过去。
——贺律师,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告知你一声。对不起,我学艺不精,刚停车的时候把您爱车的车漆刮掉了一点。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车的维修费我一定全权负责!
陶然正在猜测着他会怎么阴阳自己,没想到他发了一串数字和字母过来,附加一句话。
——私事私了。
原来是他的私人微/信啊,陶然提交了好友申请,那边同意的很快。
——明天一起去4s店看看情况。
看来没有很生气,陶然放下心。
很好,现在,她是债务人,他是债权人。陶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重逢之后,她在他面前的地位正呈现一种逐渐变低的趋势,真的很不妙。
感慨之余,陶然点开了贺准的私人微/信,他的私人微/信虽然不是大学时的号码了,但名称和头像反而与大学时的一模一样,朋友圈里空空如也,没什么看头,陶然退了出去。
另一边,贺准喂完猫,闲来无事,也点进了陶然的朋友圈,和他猜想的一样——全部可见,有一些小日常,还有一些搞笑段子。这个场景突然让贺准回到了大一的那个晚上,他加上了她的Q/Q,也是像现在一样,点进了她的空间,看到了类似的这些。
慕然回首,仿佛一切不曾改变,幡然醒悟,又觉一切不同从前。
还是不逗她了,不经逗。
第二天,陶然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班,吓了同事一跳,林肖看见她也调侃了两句。陶然昨晚失眠了,刚开始因为担心车的事,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前任变成了债主,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啊。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开始回忆过去,晚上果然是情绪最饱满的时间段,她狠狠怀旧了一番,感慨曾经的青春,也忆起了很多人。感慨兜兜转转,他们还能再见。
因为下午和贺准约了一起去4S店,陶然一早上的工作效率都不怎么高,中午一下班就匆匆离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读律”,进去找人。
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贺准,倒是发现了薛采,她把人叫来一边。
“贺准呢?”
薛采一脸深意地看着陶然,“不知道,今早没来。怎么了,追夫之路还没停呢?”
陶然一记眼刀,“我找他有正事。”
“什么事?”
陶然把事情经过简单解释了一番。
薛采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嘛——孽缘啊。”她笑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直接问他在哪不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陶然发消息问贺准在哪,他回复说有事耽搁了,让陶然在律所里等他。陶然便和薛采呆在一起闲聊。
薛采给陶然倒了杯水,靠在门上,突然开口问:“你们俩昨晚没发生什么?”她的眼神透露着八卦。
“没有。”陶然淡淡地回复,“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思想。”
薛采眯起眼睛啧啧感叹:“不应该啊。”
陶然安静地喝水,没有接话。
“不是,我说前任见面,你真没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
陶然觉得自己现在对贺准的感觉很难概括,他们和平常分手的前任们不一样,他们一起吃了饭,还一起工作,平和的交流相处。但他们又不能算作普通的朋友,他们有了一群cp粉,她的母亲很欣赏他,她也不能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自然地对待他,所以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她。但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她偶尔还会想起两人曾经的种种,还留着两人的合照,但那也说明不了她还喜欢他,她只是一个怀旧的人,喜欢回忆而已。
薛采挑了挑眉,自信地说:“我总感觉你们俩不能只到这儿。”外面有人喊薛采的名字,薛采应了声,就出去了。
陶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耳边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她发现眼前的墙壁上有一面员工照片墙。她走了过去,细细端详起来,看见好几位眼熟的律师,当然,贺准的照片也在上面。照片上的贺准看起来还比较青涩,头发比现在长一点,额发还是落在额前的。眼神漆黑深邃,鼻梁高挺,他没有笑,人看起来冷淡疏离很多。
陶然抿了口水,眼前突然升气一缕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能只到这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然然动摇啦……
第三十三章
下午两点多,贺准终于出现了。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有股少年气,也是,左不过二十五岁,仍是少年,陶然想。
两人一起出了律所,有熟人看见两人,笑着调侃。贺准轻笑一声,解释说“有正事处理”。
上了车,陶然侧身系安全带时听见贺准突然开口说:“过来的路上有个孕妇临盆了,情况紧急,当时正好有医生,路人们一起用衣服帮她挡了挡。”他说的是迟到的原因。
没想到他会主动向自己解释,陶然回过神后问:“顺利吗?”。
“顺利,是个小女孩。”贺准直视着前方,陶然侧头看了他一眼,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车转弯了,阳光从他的鼻梁以下撒过,突然之间,陶然有点感动,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是如此,内心永远柔软。
两人来到4S店,贺准已经预约过了,所以技师直接查看了车尾的情况,损坏程度确实不轻,完全修复需要两到三天,陶然本来准备直接付钱,但被贺准拦住了。
“之后我再联系保险公司看看具体情况。”
两人从店里出来,陶然又表达了歉意,修复要两到三天,说明贺准在这几天里都没法开车了。
贺准侧头看看她一眼,语气淡然:“没事,地铁挺方便的。”
“那你坐几号线啊?”
“三号。”
陶然笑了一声,“那我们是同一条线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