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母家出来,忽觉今夜轻风微冷,喉间一涩,贺准想抽烟了,他其实很少抽烟。他靠在车上,指尖夹着一支,火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许久未尝,这支烟生呛。
陶母说,真等别人了解了,又有多少可能呢?他怎么会不懂。
那支烟最终还是没有燃尽,就被他踩灭了。半段死灰,如何复燃?
一转眼到了七月中旬,陶然最近负责对公司一项新业务的法律风险进行风险警示和评估,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这天薛采约她吃饭,陶然答应的很利落,正好放松一下。
下午快到下班时间,陶然早退偷偷溜了出去,薛采还在律所里,所以她直接来律所里找薛采。律所里人不多,薛采还呆在工位上奋笔疾书。陶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薛采抬头看见是她,也没客气招呼,向一旁扬扬眉,开口说:“你先坐那儿等我,我马上。”
陶然坐下,百无聊赖,放空自己发呆。她坐在办公室门边,感觉到身旁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突然,办公室外面有几声吵闹,像是有人在大声厉喝。
“没事,律所里经常有人来闹。”薛采倒是淡定,连头也没抬。
陶然不再关注,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但这吵闹声却是一直没停,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态势,向着里边来了。还不等人反应,陶然感觉有人从门外蹿了进来,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男人骂骂咧咧地喊:“闫业容呢?这龟孙儿,败了官司人就躲起来了。”他环顾了四周,没找到人,也没人答他,一转头,就和门边陶然的目光对上了。
男人定住,“老子问你,有没有看见闫业容!?”他恶狠狠地对着陶然问。
陶然皱眉,摇了摇头,慢慢起身,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很蛮横,也很危险。
男人啐了一口,“不知道你盯着老子干嘛?”他脸上的横肉跟着颤了颤,身体更是向着陶然倾了几步。
“然然,你先过来。”薛采已经站起身,对着陶然说。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来闹事的,绝对不能跟他起冲突。
听见薛采的声音,陶然定了定神,不再继续看男人,转过身向一旁走过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薛采的一声惊呼。
“然然,小心!”
陶然没来得及转头看,只觉后侧有人袭来,她靠着身体的直觉向右一闪,男人手中的刀堪堪擦过她的左臂,溅起一阵剧痛,陶然闷哼一声。
“还敢躲,老子能吃了你不成?老子是瘟疫?”见陶然躲过,男人更是气急败坏,举步就要再次冲过来。
这时候得把人从房间里引出去,陶然瞄准时机,从一侧闪过,跑出了办公室,刚一出门没跑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
“跑什么?”贺准将人扶稳。
“有人闹事。”陶然看见是他更是皱了皱眉,拉住他的胳膊就要一起跑。
可那男人马上就追了出来,嘴里骂骂嚷嚷,径直向着陶然的方向过来,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敢玩儿老子,我……”
陶然觉得自己被贺准推到一边,他反而回身。那把刀刺得直刺得快,根本来不及拿武器,贺准只能伸出手径直握住了刀刃,刀尖瞬间被染红,鲜血顺着手掌溢了出来。
男人一愣,也没想到这人会用手接刀刃,“妈的,怎么送死的人这么多。”
正想动手,贺准快他一步,另一只手捏住了男人的手腕,用了狠劲,再一个反折,男人吃痛的松开了手,匕首掉在地上。贺准见机一脚踢开,其实这场变故左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周围其他人终于如大梦初醒般凑上来,一齐把男人按倒在地,现场闹哄哄的……
陶然已经完全愣住了,仿佛自动过滤了喧闹,眼里只看得见那只滴血的手,一滴、两滴、三滴,如连串的红珍珠,在地面上聚成了一滩,她的胳膊上尖锐的疼,眼睛里渐渐就模糊了。
“还好吧。”薛采从一边冲上来,捏住她受伤的那只胳膊询问她。
男人被押走,贺准才顾得上回头,她就站在几步远处,眼眶红红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视线直直落在他受伤的手上,看来是被吓到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迈步走过去,低下头轻声说:“哭什么,这不是没事?”
“现在就别浓情蜜意了,你们俩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薛采适时提醒道。
贺准闻言一怔,抬眼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周,才看到她渗血的大臂,眉心一跳。
“先去医院。”陶然哽咽着出声,别过头不再看他,率先向前走去,贺准也快步跟了上去。
医院里,贺准去打破伤风了,薛采陪着陶然清理伤口。
薛采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摇摇头,这可不陷进去了吗。
“没事儿,别担心了。”她抬手摸了摸陶然的脑袋。
陶然垂下眼,她也知道没事,可是一想起地上那么一滩血,还是忍不住地心悸。她的伤口不深,处理得很快。贺准这边伤势倒不轻,医生很年轻,还在感叹“再深一点就伤到手上的神经了”,贺准闻言一笑,那还挺好。接刀时他的身体也反应了一瞬,伸出的是左手。等他处理完去找陶然时,在楼道的长椅上看到了陶然,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坐到她身边,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还红红的。
“伤口很疼?”他叹了一声,开口问。
陶然摇摇头。
“我也不疼。”贺准顿了顿,“打了麻药,没什么感觉。”
陶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哄自己,但不知怎么的,听了这句话,陶然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她连忙抬手擦掉,可泪水还是一滴一滴的往外溢。
贺准终是不忍,抬手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而后一下一下抚她的背帮她顺气。
“以后不要这样了。”她哽咽着说。
“嗯。”
——
因为身后是你,我才会毫不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英雄救美哈哈哈哈,永远的经典。
第三十八章
薛采刚缴完费,拐过走廊尽头就看到了这一幕:男人把女人拢在怀中,安抚着啜泣的女人。她没有立马过去,索性靠在墙上,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笑了。
刚才靠在贺准怀里的时候,陶然被情绪所扰,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羞赧,明明是他受伤,自己却哭的像个泪人,怪难为情的。她慢慢坐直,垂下眼不敢再看身前的人。
贺准见状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既然都处理好了,那就走吧。”薛采适时出现,打破了这点旖旎的气息。
三人一起离开医院。
贺准伤了一只手,陶然伤了左臂,两人都坐在后座,薛采充当了司机的身份。
“先送哪位客官?”薛采开玩笑。
“先送我吧,车借你开回去。”贺准接话。
“好嘞,果然是爽快人。”
车在路上平稳行驶。
薛采瞟了瞟后视镜,突然开口说:“下午那个男人是闫业容的委托人,他的案子本来就不占优势,输了官司也正常。但是那个男人不服,下午喝了点酒就跑来闹事。”
贺准轻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欸,律师也是个高风险职业,尤其是像我一样打刑事的。”薛采感叹,”现实没得选啊。”
“没得选择,所以要做到最好,让别人找不出毛病。”他沉吟一声。
陶然闻言看了看两人,终是没有开口。其实她想说,能不能尽量避免这种案子,又意识到,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有了这重身份,很多时候容不得拒绝。
到贺准家楼下了,车缓缓停下,贺准下了车,却没有立马关门离开,反而深深看了陶然一眼,那里面的情绪陶然没有读懂。
“明早让薛采开车送你,受伤了挤地铁不方便。”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走了。
薛采啧啧感叹,“真会照顾人,我沾了陶小姐的光。”
陶然正看着窗外他的背影,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我真觉得你们俩挺好。”薛采说,“虽然当时分手的事我支持你,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又很合适。主要我觉得他对你好,下午他冲上去握刀的那一刻,真是帅炸了。”
陶然垂着眸没有说话,她认同薛采的话。他受伤了,她反而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思。
她的人生,注定要为他一次次心动。
“听老师说,贺准身上发生过不太好的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这个你注意点。”
“不太好的事儿?”
“是啊,好像是他们家的事儿。”
陶然沉思,她确实不怎么了解贺准家,现在一想,倒也能隐隐感觉出异样。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陶然家了,“明早来接你。”说完,薛采就把车开走了。
陶然回到家,陶母发现她胳膊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皱起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在律所里被误伤了。”
“伤口怎么样?”
“不严重,只消了下毒。”
陶母点点头,果然因为是医生,相比常人淡定得多,“行了,洗澡的时候裹起来不要碰水,早点进去休息吧。”
“妈,今天贺准帮我挡了刀。”
“什么?!”陶母闻而复返,“贺律师帮你挡刀了!那他怎么样?”
“伤了手,不过没有太大的问题。”
“手上那么多神经,一不小心后果严重啊。”完全没了刚才对陶然的镇定自若,陶母顿了顿,又感慨道:“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陶然失笑,把陶母拉到沙发上坐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妈,你记不记得我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
“当然记着,好的时候好的不得了,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陶母哼了一声,眯着眼问:“怎么,前男友又回来找你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
“不是不是。”陶然连忙打断她,斟酌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说——贺律师就是那个前男友呢?”陶然侧着脸打量陶母的表情。
下一秒果然见陶母的表情变得精彩,一脸不可置信地回看陶然。
陶然抿唇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真的。
陶母皱起眉,叹了口气:“贺律师看着这么优秀,那你们当时为什么分手了?”
“有很多原因,不过都过去了。妈,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觉得复合这种事……靠谱吗?”
陶然的表情看着认真,陶母想了想开口:“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如果现在让我和你爸复合那是想想都不可能的事,早就没有感情基础了。但是如果你们现在不是因为当年的遗憾,而是重新有了感情的话,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年轻,跟着自己的心就好。”
两人静了片刻,陶母笑了,“你来问我,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只不过想从我这儿在得到点支持罢了。
陶然闻言一顿,也笑了,是啊,她已经有答案了。
“我还不了解你。”
……
今天胳膊受伤,陶然洗澡多用了半个小时,出来擦头发的时候突然想到贺准伤了一只手,岂不是更不方便……她给贺准发了条消息,这段时间两人算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有刻意维持,也没有断了联系。
——你明天早上怎么去上班?
——我申请了在家办公。
——那就好。你的手还好吗?
——还好。
他又发来一句。
——这几天你和薛采开我的车上班。
——好
陶然没再拒绝,心里甜丝丝的。
——晚安
——晚安
后来几天,陶然和薛采开着贺准的车上下班,陶然偶尔开了几次,更多时候是薛采充当着司机的角色。陶然的同事有几次在公司楼下看到陶然从一辆黑色宝马的副驾驶上下来,在办公室里问的暧昧,陶然笑着否认,“朋友的车”“还是朋友”。这些话信息量极大,现在还是朋友,以后可能就不是朋友的身份了,同事笑着说懂。
不知不觉,距离受伤那天过去一周了,陶然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也没什么痛感,所以她和薛采商量着把车给贺准还回去,顺便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
“如果要出去吃不如来我家,更方便。”贺准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陶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薛采,用口型无声地询问。
“家里还有椰果。”贺准的声音在安静中突然响起。
想起那只圆滚滚的猫,陶然的心已经化了,立马改了口,“好的,我们买好东西就过去。”
薛采一脸问号:Excuse me?不是在问我?
电话那端的男人勾起唇角,挂断电话后,拿出一根猫条喂给椰果,屈指点了点它的头。
“今天干得不错。”
站在超市里,陶然想起上次在贺准家煮白粥,除了米,没见到什么食材。
——你家缺什么?
——家里没什么东西。
果然。陶然盯着屏幕上的“家里”,觉得怪怪的,他说得好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一样。
“要买些什么?”薛采推着一个购物车走过来。
“都买一点吧。”陶然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薛采:我真就纯纯大冤种了呗!
第三十九章
两人买好了必需品,来到贺准家小区,薛采跟着陶然,看着身前的人轻车熟路的找到单元楼,有些疑惑。
“你来过这儿?”
“啊?没有啊,怎么会。”
两人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了,贺准穿着黑色睡衣,神色清明,浅笑着把两人迎了进来。
椰果从鞋柜上跳了下来,落在陶然面前,喵喵叫。
“椰果!”陶然惊喜,蹲下身,挠起它的下巴。
“贺律师还养猫了啊,看不出来。”薛采也蹲在一旁,看着喵咪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她突然捕捉到了一丝被遗漏的信息,“椰果是它的名字?你怎么知道?”薛采的眼神满是探究,落在陶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