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发表自己的看法,态度端正严肃。
“我认为:作为女性可能有人会觉得法律对qj罪的量刑太轻,但客观的来说,法律需要留有余地。罪行与处罚是休戚相关的,如果qj犯们被普遍地判处死刑,这意味着qj的犯罪性质达到了无以复加的严重程度,必须用这种手段来进行惩罚。那么对受害者而言,是否同样也意味着,自己被qj的事实带来的是将毁灭性的痛苦,成为了一种不能磨灭的烙印,只会是屈辱的勋章,她们几乎无法重新来过。”陶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继续说道:“法律和刑罚的要义从不在于惩罚,qj罪的处罚更不是放任犯罪分子,而是为了警示社会,是为了给受害者慰藉与保护,也是给他们一个看淡过去、获得重生的机会……”
陶然的话无疑给大家带来了震撼,老师听完也连连点头。陶然知道,自己喜欢法律,着迷于法律,同样也为法律的魅力所折服。
……
此时,贺准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听她掷地有声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
她说:“法律是留有余地的,人生也是。没有什么罪一定要被判处死刑,人生也没有什么必然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眼眶有些干涩,没有什么不能逾越。没有什么必须需要循规蹈矩,没有什么必须要听从安排的命运。
贺准这两个多月过得并不好,他有太多没有告诉她,不能告诉她,也不愿告诉他。他没有告诉她,连一张车票他都不被允许按自己的想法买;他连未来的职业都不能自由选择;也许连未来的婚姻都已经被迫选择好了……
临开学前,贺父安排好了送贺准去学校的车,临时告知了贺准。贺准不满他又临时给自己安排,告诉他自己已经买好了车票,贺父自然是不肯,冲突一触即发。
“去年你就是不听我的安排,偷偷跑了,这次还想这样?我一切都疏通好了,你又想给我留下一地烂摊子?”
贺准压下火气,沉沉地开口:“那您为什么要安排,我连这种小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你能做好些什么,小时候惹得麻烦还不够吗?”贺父的语气更加凌厉起来,“我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此话一出,就像一个隐藏多年的导火索突然被点燃。终是忍不住,贺准低吼出声质问:“这是我的路——我没求你必须做这些事。”他几乎颤抖。
果真应了家中长辈对贺准这个名字的希冀——对一切都有所准备,却是由父母执掌着的所有,让他被迫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从小到大,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似乎要什么有什么,似乎无所缺无须求。小时候,他觉得这种生活简直肆意爽快,但慢慢长大了,他逐渐感受到了束缚:父亲让他对着谁笑,他就必须对着谁笑;父亲让他每天晚上看什么书,他就必须看什么书;他没考上好的高中,父亲就找关系,不管他的成绩是否够格。所以啊,高中里的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似乎都在说——噢,他就是那个关系户啊。他做过反抗吗,当然,吵闹、绝食、离家出走,但父亲永远不会低头和改变,一副沉静的模样,最后都以他被关禁闭结尾,是那样的屈辱和可笑,所以他还是得遵循所有的安排……
“不许出去玩。”
“不许不弹钢琴。”
“不许学文科。”
“不许从事法律。”
“不许乱交无用的朋友。”
……他将近十年的人生里,听得最多的词就是“不许”和“必须”。他终于不能继续忍受,盛怒下离开家门,把身后的呵斥抛在脑后。他穿的单薄,吹着寒风,似乎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接下那个小姑娘,她对着自己道谢,他心中突然一阵感慨,左腿上的疼痛刺得他战栗不止——还好,他是正常的,还好,他仍然保有理智和良善。就算内心压抑悲观,只要可以,他仍然能够伪装自己的所有。
可天大地大,一个受伤的人又能去到哪里呢。父亲派来的人找到他,他沉默不语,纵然有千万般的不满与愤恨,他还是不得不回到他的羽翼之下……
那段时间,他的心情真的很压抑,他很痛苦。陶然发来消息,她在关心他,相比感动,他更多的是无措与烦闷,他连自己都掌控不了,又能奢求些什么呢?笑靥如花的她吗?
他刻意忽略她,但她每天都会发来笔记,记得完整干净,但他不会认真看啊,他又不能从事法律相关的工作,他又不在乎分数。所以他那样问她,她看起来有点生气,他知道,但没有解释,她还是每天坚持继续发。
在家静养的那段时间,他其实很想她,想得最多的也是她,但却像个怪异的病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忽视她。他是昨晚回到学校的,坐着父亲安排好的车,并没有告诉她。
只是今天抬眼再看到她亮丽的容颜,听见她鲜活的思想,自己所有的克制都被付之一炬,压抑的情绪一泻千里,在胸口里翻涌,他奋力控制着,喉间酸涩。
她说,没什么不能逾越的鸿沟。
他压抑得太久,承受了太久,直到远离家庭,直到靠近她,才品尝到跳脱肆意的情感,才遇到一个又一个的惊喜。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无需压抑的,更是难以压抑的,没什么必须接受,没有什么总该遵守。
蓦然回首,原来,那天偷偷坐上了那趟八月的火车,遇到她,是他逃离牢笼的第一把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准子其实“表里不一”。
第十五章
一节刑法课过得飞快。下课离开教室时,陶然余光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转头一看,昨天还在手机那端的人此刻竟然真的就在眼前,站的笔直,腿看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陶然下意识已经露出浅笑,却又堪堪止住,因为她意识到,这段时间他在冷落自己,自己用心做的笔记他毫不在意,回来了也一点消息都不透露。既然这样,那她也不要理他了。
于是,贺准眼睁睁看着陶然明明刚才还满眼惊喜,下一秒却敛住笑,转头走了。
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贺准愣在原地皱起眉头。
之后几天,每次陶然看到贺准都会躲着他走,下课了也跑的飞快,贺准既无奈又烦闷,兔子还真不容易逮到啊。发消息给陶然,他知道她看到了,却没有回他。
两人的舍友们自然是多少知道两人间的事,看着两人现在的行径,沉默地看热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见贺准吃瘪,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天,翻看陶然发给自己的笔记时,贺准计上心头。
——4月17号那天的笔记我这儿找不到了,重发一份给我吧。
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他又加上一句“我刚复习到这儿”。
贺准满眼期待,涉及学习的话,她肯定不会无视他的。哪知下一秒她发来的消息让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那天是周日,没上课。
真是马失前蹄,贺准深叹一口气,他连前蹄都没迈出去呢。
还是干脆认错吧,他想。
——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气,前段时间确实是我的问题。
那边只回了一个“嗯”,再无其他,好像在说:朕已阅,但批不批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没用。
所以之后的两周,贺准真的看了陶然之前发来的笔记,也算认真的复习了。他会问一些自己问题或者疑惑的知识点,刚开始陶然讲解的简短又生硬,慢慢地,也逐渐耐心详细起来,贺准知道急不得,别人温水煮青蛙,他只能——温水炖兔子。
两人的小别扭终于在一天晚上解决了。
陶然和舍友在操场上漫步,突然有一只纸飞机从她身侧飞过,说是纸飞机也不全然,因为它的翅膀正上下飞舞,就像舞动的蝴蝶翅膀一样,很灵动,而且飞得极远。
薛采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人在后面呢。”
陶然一愣,自然知道薛采指的是谁,那只纸飞机已经落在了前面的跑道上,但她仍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并且跨过了那只可怜的小飞机。
没想到走出一段距离后那只飞机又卷土重来,从陶然的头顶飞过,陶然依旧不理,可身后的人偏偏很有耐心。终于在飞机第四次从陶然身边飞过时,陶然忍不住了,转过身,发声质问身后那个满脸无辜的人:“贺准,你想干嘛?”
身旁的舍友们闻声默默退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贺准见状也不恼,捡回纸飞机又走回到陶然面前,低头无奈一笑,沉默一会儿开口。
“不是说要教你叠飞机?”
陶然的心脏突然就漏跳了一拍,微颤的睫毛彰示着她情绪的波动。想起来了,假期的时候,有一次贺准问自己在干嘛,她说在折纸,顺便拍了两个成品给他看。那边回:我会折一种像蝴蝶一样的飞机,以后教你……
他没忘,她也没忘。
今晚从陶然舍友那儿知道她会去操场,贺准便跟着去了。纸飞机他也早就做好了,做了很多只。看着面前刚到自己下巴处高的女孩,贺准轻叹一声。
“之前的事,是我的问题。”他说得轻,却认真。“那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情绪不好,牵连到你身上了,抱歉。”
面前的陶然垂着头,看不出情绪。
贺准抿抿唇,正欲再次开口,就听她问:“都没有纸,怎么教我叠啊?”陶然的声音轻轻的,藏在温热的夏风里。
贺准闻声先是一愣,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瞬间充盈了胸膛,然后他就笑出了声,毫不掩饰的、清冽的笑。
“不生气了?”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当时他的话那么伤人,就像自己为他担心、默默为他所做的事甚至两人之间那么多的相处都是一个笑话,她当然有脾气,虽然她是喜欢他,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底线,不会生气。但后来他向自己道歉,重新复习,耐心解释,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是又觉得有点别扭,不知道怎么和他重新开口搭话,回归到和之前一样的关系上去。
现在听着他的笑,她其实也已经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两人此刻果真像刚和好的小朋友,扭捏又无措。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不生气了。”这是四个月以来陶然第一次重新认真地看他,还是熟悉的眉眼,饱含少年之意气,浅露恰然之跅驰,星月也在其中摇曳。
“去那边,教你。”
两人来到看台上,贺准从衣兜里拿出折纸,递给陶然。一边折一边示范,认真又耐心,偶尔停下来等等她,陶然学得也认真,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还纠结些什么呢?
没多久,两人各自折出了一只小小的纸飞机,尖尖的机翼,巧妙的机身。
贺准抬手一掷,纸飞机迅捷地飞了出去,两只机翼像蝴蝶的翅膀,上下摆动,顺着晚风飞了很远。
“你也试试?”
陶然学着他的样子掷出纸飞机,这只飞得更远。
“我的飞得更远。”她有点得意地开口,“师傅。”
“嗯。”
他起身去捡纸飞机,留给陶然一个背影,陶然觉得,他现在一定在偷笑,像平时那样,唇角弯起,卧蚕也浅浅的凸起。
这个晚上,月色很美,风也温柔。女孩的纸飞机乘着晚风飞了多少次,身旁的男生就弯腰捡了它多少次……
陶然回到宿舍,一进门,其他几个人就敏锐地发觉了她脸上的笑意。
“看这笑,是和好了?”薛采开口。
“和好啦。”
“我就知道,还得有我这个僚机。”薛采早就叛变了,成了贺准的“奸细”。其实,贺准这段时间的举动大家都看在眼里,左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我看你们俩是好事将近了。”唐晶晶调侃道。
好事将近?只听见这个词,陶然的脸上已经开始隐隐发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然然有点子好哄哈哈哈!
第十六章
六月末,法学四班准备去团建刷夜。同学们相处也快一年了,彼此之间都算熟络,正好贺准这段时间也刚好回到班里,所以大家吆喝起来说要团建。
贺准和导员提出申请,导员批准了,大家把时间订在了这周五的晚上。贺准和纪律委员已经找好了刷夜的地点,在一个距离学校不远的别墅群里,这里有很多栋别墅都是出租和商用的。他们租了一栋两层别墅,里面房间很多,娱乐设施也很齐全:棋牌室、KTV、台球室、放着小型投影仪的观影室等等,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小花园。
到了周五这天下午,除了一些没有来的同学,剩下二十多个人一起坐着公交去往目的地,公交车上几乎一半都是他们班里的同学。车外微风徐徐,车内欢声笑语,其他的乘客们含笑看着这群学生们的青春模样,似乎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来到别墅里,大家新奇的到处查看,陶然和薛采无意中在二楼发现了一个露台,可以看到别墅前的小花园,两人就在这里聊天。
“原来在这儿啊。”贺准突然从她们身后出现,“走吧,里面在点吃的了。”
薛采见状自觉地先溜走了。
贺准看了陶然一眼,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他问:“喜欢这儿?”
他问的是这个露台,陶然明白,点了点头。
“这里景色很好。”
别墅里没有食材,这群大学生们也都不是什么做饭的好手,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点外卖。美团虽然是去年才成立并推行的,但在大学生中已经掀起风靡之气。
一楼的大厅里大家正在点餐。有人问“大家吃辣怎么样?”
这边贺准刚走过去就自然而然地接话道:“肯定有能吃辣的,口味点一半一半吧。”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点了烧烤、一些家常菜、甜点、饮品,还点了啤酒。外卖送得很快,晚餐都送齐后左不过六点钟。果然是还在长身体的学生们,大家围在餐桌边,大快朵颐,看着大家的吃相就很有食欲,饶是饭量不怎么样的陶然也吃了不少,当然她吃的主要是特辣的烧烤和一些川菜。吃饱喝足,各个都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娱乐项目了。
能打牌和麻将的去了棋牌室,想看电影的去了观影室,陶然和舍友们去了KTV包厢里,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几个进去的时候,气氛正热闹,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们。原来其他人正起哄着要听贺准唱歌,陶然眼睛一亮,她也想听他唱歌,于是出声加入了他们中。
她抬眼向人群中的贺准看去,他一身黑色短袖,随意靠在沙发上,双腿大剌剌敞开,唇角微扬,在昏暗晃动的灯光中颇有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下一秒,他的眼神突然就扫了过来,和陶然的对上,又马上移开,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