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准直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淡淡地开口:“我真不会唱歌,大家别为难我了。”说来也怪,他钢琴十级证书都拿到了,偏偏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以前和同学偷偷跑出去玩儿,他唱过一次歌,然后再也没有人请他去KTV了。用他们的话说,听贺准唱歌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想起往事,贺准不自觉轻笑一声。
他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噙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又突然开口:“听我唱不如听新来的朋友唱。”他并不抬眼看向那边,但语气明里暗里就是指着陶然她们,陶然早就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有礼淡然,乐于助人,但其实憋着一肚子坏水。
果然,贺准一开口,就把战火引到了刚刚进来的几人身上,大家又起哄要听她们唱歌。
自知躲不过,陶然主动地点了歌。桌上摆着各种饮品,当然也有酒,陶然突然就大胆起来,她想尝尝酒是什么味儿的。然后她就真的端起一杯啤酒,旁边薛采提醒她,陶然点点头却并不停下动作。
她并非是浅尝一口,而是抬起杯子一饮而尽。陶然皱起眉头,没什么好喝的呀,有点凉有点苦,一股发酵的味道,她吐了吐舌头。
马上到了陶然点的歌,这是一首慵懒柔和的粤语歌,不算新潮,发行的年代甚至有些久远,小众且特别。她开口缓缓唱起来,嗓音婉约缱绻……
陶然并未站起身,就坐在桌边的小凳上,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好像都在发光,长发垂腰,微卷的弧度在此刻更显魅惑。在黑暗中,贺准微微侧头看着她的侧脸,精致清冷,唇色艳丽,朱唇轻启,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以前帮班里整理档案时偶然知道她比自己小两岁,甚至比这个班的很多人都小一点。后来相处时她显得灵动可爱又微微露怯,他下意识觉得她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女生,但是今天,看她俏丽的容颜,听她蛊惑的歌喉,又觉她的一股纯熟风情。
看了片刻,他移开目光,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一曲毕,大家纷纷鼓起掌,毫不吝啬夸奖,陶然笑着接下,然后坐回角落里。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又听好几个同学唱了歌,陶然觉得包厢里有点闷热,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太阳穴上突突轻跳,她便悄悄推开门出去了。门合上的瞬间,沙发上的男生神色一敛,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刚才的那杯酒这时候才起劲,陶然觉得脑袋里晕晕的,所有感官都慢了起来,她又来到二楼的小露台上。晚夏的夜是最惬意的,温度适宜,偶有微风,是别样的温柔。天上繁星点点,月亮笑得肆意,陶然靠在露台的栏杆上,静静看着眼下的静谧之景。
贺准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远处华灯初上,为浓郁的夜色打上星点高光,露台外是一片盛绿,而她就站在其中,似画中人。
他轻轻走到她身旁,陶然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警惕地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他又放松下来。
“你走路没声音啊。”她嘟囔道。
身旁的人轻笑一声,“难道不是你自己看得太入迷了?”他反问。许是喝了不少酒,他的嗓音比平常低沉磁性太多,在空气中散开,连着陶然的耳朵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见她沉默不答,他又问:“不困吗?”
现在也就刚九点,哪有人会睡这么早,陶然腹诽。
“不啊,我现在清醒的很。”甚至有点亢奋,虽然她的感知不像清醒时那样敏锐。
“是吗?”他笑,转头看看她,她的脸颊泛粉,眼神虽然清亮,但眼皮却是无力地微垂着,一副微醺的娇憨模样。
“你不信?”陶然转过身盯着他,“你总是自顾自地想问题,自顾自地做事情,所以就算我说我是清醒的你也不会信。”真是酒壮怂人胆,放在平时她绝对不好意思这么吐槽他。
贺准听见她的话不恼反笑,突然弯下腰凑近她,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启唇。
“一杯酒也能醉?”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
第十七章
贺准的靠近,好像突然攫取了陶然面前所有的空气,她一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这么愣神地直视着他。还是那双漆黑的瞳,含笑的眼,像一汪深邃的池水,于深沉中晃动。
陶然真的醉了,她沉溺在这样一双眼中,也沉溺在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中。她忽然倾身,就这么将额头抵在了贺准的肩侧,鼻息间是他身上的清冽。
“一杯也会醉的啊。”陶然喃喃低语。
这下轮到贺准发愣了,他没想到她喝醉了会这么一面,感受到她的头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肩膀,他哑然失笑,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你喝醉了挺可爱的。”他逗她。
下一秒肩上的脑袋果然不动了,片刻,她就直起身,垂下眼皮没有再看他。
贺准没动,还是盯着陶然,他第一次凑她这么近,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注视她,映着别墅内的灯光,贺准突然就看到她的鼻梁左侧有一颗小痣,浅浅的,小小的。
“你知道自己的鼻梁上有一颗痣吗?”
“知道啊。”
静了片刻,贺准盯着陶然,喉间干涩,下意识舔了舔唇,有种念头在心底呼之欲出。
“那你讨厌我吗?”他话锋一转,突然问。
陶然觉得莫名其妙,诧异地开口:“你觉得我讨厌你?”
他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
“其实我想问。”贺准顿了一下:“如果亲你一下你会讨厌吗?”
他的话音落下,陶然脑袋里突然就炸起了一朵朵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剩心脏狂跳,只敢以为他在开玩笑亦或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抬眼看他,却被两人极近的距离逼得下意识向后退出一步,下一秒却见眼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脖颈,隐隐发力,让她不能再逃。
“别跑。”他终是叹息一口,“逗你的。”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夜色撩人,也许是真情实感,刚才那个问题他是认真的,但也是一时兴起,看见她的后退,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他不想继续。可下一秒,贺准手上用劲,把陶然压向他,自己也上前一步,终是把人搂在了怀中。亲不了,抱一下总可以吧。她很僵硬,贺准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正喷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很烫。
“贺准。”她闷闷地出声,“考完试以后我们谈一谈吧。”她被他搂在怀中,心跳如擂,她其实也在贪恋这一刻的温柔,薛采总说她不够勇敢,这一次她终于选择直视自己的欲望——她想和他在一起,有名有分的,认认真真的,陶然能感受到他对自己也有感情。
“好。”贺准应声,其实,刚才他真的有表白的冲动,不过只是一瞬,他们都喝了酒,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等考试结束吧,认真地谈一谈。
两人之间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就差捅破这最后一层薄薄的纸。
陶然浑浑噩噩,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包厢里的,只记得临走前他轻笑了一声,调侃她说,“自然点,不然傻子都得看出来你被占便宜了”。
他还知道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啊,她坐下猛灌几口温水,智商才慢慢恢复,怎么自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自己在他面前还是这么无措幼稚……
那晚过后的几天里,两人虽然表面上相处没什么异样,但是只有陶然自己知道,心上像被小猫爪轻轻挠着的感觉,那晚自己的举动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酒精的催化,清醒后她是羞赧不已,就那么被他抱了,自己还一副着急确定关系的样子。反观贺准,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幸好这学期只剩下将近一个月,临近期末考试,陶然很快就在繁重的学业压力中淡忘了那件事。贺准知道她在复习,也很少打扰她,两人偶尔聊会儿天,期间又一起买了回家的票。
也许是上次贺准的爆发让贺父有了反思和忌惮,他不再提要安排贺准回家的事,贺准自然是乐得清净自由。
复习月匆匆过去,考试周更是如白驹过隙,一转眼,陶然已经坐在了回家的高铁上,身旁是贺准。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贺准睡着了。
虽然贺准不在乎成绩,但也不能完全放任自流,连着几天的晚上他几乎都在通宵学习专业课,人是累的不行。这会儿上了车,很快就睡着了。陶然在一旁侧头看他,从额头到眉毛,从眼睛到下巴,她觉得,他真是哪哪都好看。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有什么表情,温和很多,正当陶然准备数他有多少根睫毛的时候,却见他的眉头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耸起皱在了一起。
是因为什么事呢,在梦中都让你皱起眉头。陶然想起之前他说家里出了事,他的压抑与恻隐、他的反常与冷漠,是不是都与那些事有关呢?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他身上的故事,但只看他的眼睛,偶尔深沉、偶尔静默,陶然知道他可能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开朗简单,看着看着突然就想抚平他的眉头,她抬手轻轻帮他舒展了眉头。
陶然转头看向窗外,景象飞速倒退,这辆列车将带着他们回到那个熟悉的、飘着淡淡海风气息的城市,那里有她的家,也有他的家……
到站后两人顺着人流离开高铁站。
“有人来接你吗?”贺准问陶然。
陶然摇摇头,陶母今天有手术,来不了。
“那走吧。”贺准已经向前走去,在路边拦好了车,对她说:“我们一起。”
陶然上了车,才想起来问他家在哪里,他答,还好,两人的家离得不算太远。贺准让司机师傅先去陶然家。
司机师傅看起来憨厚开朗,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都是大学生吧,放假了?”
“是啊。”贺准答。
“在哪上学呢?”
“J市。”
“不错,省会城市啊。”
……几人在车上闲聊了一会儿,到了目的地。
“放假了,两人是见得少喽,年轻气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司机师傅嘿嘿一笑,话锋一转:“我还是很少见这么养眼的一对儿呢。”
这话说得直白,陶然和贺准自然都听懂了,陶然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贺准说:“下车吧,我帮你拿行李。”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开门下了车。
偏偏司机师傅还不歇火,悠悠地开口:“男朋友不错,会照顾人。”
“不是。”陶然笑笑,有些尴尬地解释到。
下了车,贺准已经拿出了她的行李,等在一旁,见她出来,把行李箱推给她。
“回家吧。”他说,眼神温和。
“这一路上谢谢你。”陶然道谢,他确实照顾了自己很多。
两人就此分开。
贺准回到车上,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还没追到?”
贺准低头一笑,这是事实。
“不应该啊。”师傅又是嘿嘿一笑,“加把劲。”
这次贺准应了。
“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准子急了……
第十八章
暑假过得飞快,一转眼三分之一的假期已经过去了。陶然每天在家上网、睡觉、吃饭、做手工,生活平淡得没一点波澜,除了陶母有时候会突然责骂她几句,说她好吃懒做、懒懒散散、没有大学生的样子,诸如此类的话,像所有的家长们一样。
八月初的一个晚上,陶然收到了一个很突然的消息,贺准发来的,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见见陶然,他就在她家楼下。
陶然看见消息,猛地从床上翻起来,这也太突然了,她现在蓬头垢面,但是比起这个,她还是更想见他,两人自从回家后,已经二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她回复“好”,然后飞速地洗漱了一下,站在衣柜前却又陷入了纠结之中,上次有薛采帮她选衣服,这次可没有。她的视线在一条黑色裙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作罢,最后选了常规的短袖和牛仔裤。如果大晚上穿着裙子出去,妈妈肯定要拉着她追问半天,还是省了这样的麻烦吧。
陶然随便说了个借口就跑下楼,出了楼道门,陶然突然有些紧张,因为他们许久未见,因为这次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单独的见面,也因为她隐隐觉得会发生一些事。陶然来到贺准说的那个地方,是小区里的绿化带旁,晚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一盏吸引着萤虫的昏黄的路灯。
她没有看到贺准,便低下头给他发消息,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靠近的人影。
贺准一直藏在树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近,并且经过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此时正低着头按手机。他轻轻走过去,停在她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动作,她正发消息问“你在哪”,这时贺准幽幽的开口:“在这儿呢。”
眼前的人果然被吓得一哆嗦,发出了一声惊叫,转身发现是他,颇有些幽怨得看着眼前的男生,质问出声:“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贺准笑,“我刚才一直站在那边,是你没看到。”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根本看不出破绽。
陶然垂下眼,不再争辩,静了片刻,又问:“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找我?”她有疑问,也有期待。
贺准垂眸看她,素面朝天却芳泽无加,脸上的期待和羞涩一览无余。
“不是说好要谈谈?”
下一秒果然见她惊喜地抬起头,似在无声地催促他。
贺准思忱了一下开口,单刀直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是吗?”他的语气坦坦荡荡,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个答案,一个只等着对面人确定的答案。
陶然一愣,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她喜欢他,她不想伪装逃避。他说,他也喜欢她。
“既然两情相悦,那自然应该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清澈悦耳,陶然的心重重一跳,像被人捏紧后骤然松开,抬眼看他,他满眼笑意。陶然被他的这个战术搞得有点懵,她试想过两人确定关系的场景,也许他会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然后自己娇羞的同意,但现在完全是他一手操控的感觉。
“你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
回答她的是一个拥抱,贺准已经伸出手将陶然拉入了怀里,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双手轻轻环住娇小的她,而后感受到她的手慢慢搭在了他的腰上。
他笑了,“你不会不同意的。”就是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