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它感知到了什么。
许知颜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 “我们还会再见的。”
富贵神情忧伤地走回狗窝, 脸朝门边趴在地上, 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许知颜出神几许,拉拉傅书珩的衣角说:“走吧。”
五天没回片场, 再踏入那扇大门,许知颜体会到当演员大半年都没感受过的热情与尊重。
没人再提那些莫须有的照片, 反而笑容以对地鼓励她,痛骂那些谣言制造机, 他们的态度和事情爆出那天大相径庭。
人情冷暖在这短短数天里,将其含义演绎得淋漓尽致。
许知时和傅书珩商量暂且不动高言, 《如归》是许知颜耗尽精力参演的制作,他们不想让这部电影存在瑕疵, 临时更换工作人员势必会造成衔接不当等问题, 说不定又会引来别样的风波。
他依旧是摄影师助理。
至于如何处理高言和那些落井下石的合作方, 都等全部拍摄结束再说。
张映南一早就在许知颜的休息室外等她, 看见二人的身影,他上前说:“对不起,给你造成麻烦了。”
许知颜笑着摇头,“是给您造成麻烦了,还好没影响电影正常拍摄。”
张映南解释:“我在法国没第一时间看到消息,否则我不会让事情发酵到之前那种不可控的地步的。”
许知颜事发至今都没责怪过张映南,他也许间接造成了这场闹剧,但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从一开始许知颜就知道风蓝的事情,也接受了被张映南当成替身的事实,张映南或许有私心,但许知颜还是感谢他几乎忽略资本影响,站在专业的角度欣赏她的演技,给予她这样一个机会。
许知颜表情柔和放松,“麻烦都解决了,以后我不会再拍戏了,无论如何,感谢张导的认可与栽培。”
张映南略带遗憾地说:“理解,你换衣服我们拍最后一场戏吧。”
他指着桌上那捧墨绿色包装纸束起的紫色满天星,“那花……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提前祝你杀青快乐,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在所不辞。”
许知颜莞尔一笑,“好呀,谢谢。”
就让尘事旧影消散在岁月的长河中吧。
最后一场戏是元毓传递出重要情报身份泄露继而被押向刑场执行枪决的场面。
许知颜换好麻质的囚服,坐在化妆桌前等造型师,她拉着傅书珩的小拇指说:“今天要变丑八怪了,你等下不许笑。”
傅书珩抱臂靠在妆台边,还是初见她时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要是笑了呢?”
许知颜假意威胁,“那就克扣你最后的工资!”
傅书珩躬身亲她的唇角,“好好演。”
造型师为许知颜量身打造了“战损妆”,嘴角挂着血丝,颧骨两侧的淤青逼真怜人,头发经过特殊材料处理,看着像被血凝在了一起。
工作人员帮她带上手铐脚镣的那一瞬,许知颜仿佛看见了今后的生活,剧中元毓的生死刑场也昭示着她以后生活的困境牢笼。
想到这,许知颜都不用刻意找寻情绪,她拖着厚重的铁链光脚走到摄影机前。
调试好各种设备,张映南打开对讲机,喊了“action”。
许知颜身如浮云飘絮,眼神透露着果敢坚毅,带着对民族大义的忠贞,对即见爱人的期待,对未来光明的向往,一步一步坚定含笑走上高台。
十二米的距离,她的每一帧表情变化都打在众人心里。
高台刑场之上,她抬首向阳,微阖双眼,面对敌人的威逼强迫,至死不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绝不屈膝。
枪响,人亡;使命,待续。
“咔。”一镜到底。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许知颜的戏份至此全部结束,工作人员和相熟的演员纷纷送上鲜花,拥着她这英雄造型在C位拍了张大合影,“知颜,杀青快乐。”
傅书珩帮她把鲜花抱进休息室,空余的位置堆满了花束,休息室门庭若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道一句“恭喜”。
许知颜一一礼貌回复,哪怕知道他们没几分情真。
意料之外的是,顾铭宇给她发了杀青祝福的微信。
顾铭宇:【知颜姐,听剧组的人说你的戏结束了,杀青快乐。】
小知了:【谢谢你,前程似锦。】
许知颜放下手机,伸开掌心问傅书珩:“我的花呢?”
“这不是吗?”傅书珩冲着满屋子的花抬抬下巴,故意装糊涂。
许知颜说:“要你送的。”
苏潼订了蛋糕庆祝,一进屋子便看见二人的腻歪的互动,迈进门的一只脚进退两难,表情尴尬地感慨说:“许小姐呀,白受大半年苦,来吹个杀青蜡烛。”
许知颜挑了六只蜡烛插在蛋糕上,自然地从傅书珩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烛芯,“刚好,我杀青了,咱们这成立了四个多月的‘许知颜工作室’也要关张啦!”
苏潼知道她心里难受,又要故作坚强洒脱,搂着她的肩膀说:“我永远支持你,哪天你豪门生活受挫了,我第一个冲上去给你打抱不平。”
吹过蜡烛,苏潼把时间留给他们二人,独自一人回到花语街帮许知颜寄行李。
此番结束,许知颜有了归宿,她依旧漂泊无依。
许知颜卸妆更衣洗过头发,摘下手上的红豆手链还给傅书珩,“这个还你。”
傅书珩没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许知颜把手链塞进傅书珩的上衣口袋里,拍拍他的胸口,那天在浴室里见到了纹身的全貌,是一圈罗马数字。
她没追问其中含义,似乎也没必要再问。
许知颜偎在傅书珩怀里,头发没吹干,发丝还滴着水,“你当我不识货是吧,这么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给以后的……妻子吧。”
她轻快活跃气氛说:“我觉得你好倒霉哦,被你未婚妻抛弃了,又遇到我这个没人能拒绝的美女,你是不是和女的八字不合呀,要不考虑转变一下性向,说不定就喜结良缘了。”
她私心不想其他女人拥有他,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傅书珩终止话题,“把头发吹干,带你去素罗山。”
傅书珩提前租了一辆摩托车停在片场后门,他们没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打招呼,安静离去。
傅书珩丢给许知颜一个头盔,“戴好,带你找刺激。”
许知颜惯性后仰接过突如其来的黑色巨物,惊呼道:“酷!”
一路风驰电掣,驰骋在道路中央,他们衣角被风吹起,扬在四月里的春风中。
这辆摩托太过显眼,路过的汽车摇下车窗询问他们的终点。
他们没有终点。
到达素罗山正好是饭店,游客中心有两三家当地居民开的小餐馆,许知颜挑了一家小菜馆,点了三个菜和两碗米饭。
她揉揉自己的脸说:“我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吹成面瘫。”
“带着头盔呢。”傅书珩问:“爽吗?”
许知颜笑眼明媚地答:“爽呀。”
小菜味道不错,傅书珩把虾壳全都剥净码在盘子周围,许知颜难得没浪费粮食将米饭一扫而空,丝毫不客气地享用待宰美食。
爬到蹦极台旁,许知颜大着胆子往谷底看了一眼,瞬间就开始后悔,生无可恋道:“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
傅书珩带着她往前走,笑说:“还这么怂。”
安全员认出了二人,取来绳索说:“又来跳啊?”他调侃许知颜道:“这次没哭。”
许知颜声音打颤:“帅哥,你把我绑紧一点。”
安全员说:“抱紧你男朋友就行。”
“别松手啊。”许知颜攥紧傅书珩的衣服,垫脚在他耳边说:“男朋友。”
失重感裹挟着离别的愁绪汹涌而来,快意让许知颜暂且迷失对未来的惆怅。
小船孤荡在湖心中央,随波漂浮,只等二人落下。
他们在船上接吻,忽视了船那头的掌舵人,那人似见多了此景,含笑摇桨。
划来岸边,许知颜跳来傅书珩背上,双腿夹着他的腰,“要背。”
傅书珩说:“刚才叫什么,再叫一遍。”
“臭保镖。”
傅书珩作势要把她丢下去。
“唔,男朋友。”许知颜不撒手,一口咬在他颈处。
远处的雪已经化了,嫩芽染得山头一片翠绿,阶梯两侧的杨柳枝条蓄势待发,都是生机的模样。
傅书珩觉得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一滴又一滴,他停下脚步,准备放下背上的人。
许知颜没让,她怕看见傅书珩的脸,她就说不出来了,“傅书珩,我明天要回家了。”
没想到承认傅书珩是她男朋友的第一天,竟也成了最后一天。
傅书珩迈下最后一节台阶,“明天我送你。”
“我不要你送。”
她讨厌分别。
分,别,多让人不悦的两个字。
许知颜红着眼睛说:“能不能……别太快忘了我。”
回到花语街,许知颜没再去傅书珩的房子,一人回到那间住了半年之久的屋子,她坐在沙发上,订了凌晨六点最早一班回申城的高铁。
出发前,她环顾四周每一个角落,还能看见那人在厨房帮她往白粥里加糖的背影似的。
出租车停在溪城东站的广场前,天还黑着,车站外围除了巡逻的警员没几个旅客,司机帮许知颜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箱。
她拖着行李箱踱步到取票厅前,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男人抱了一束狐尾百合,那花蕊中央还悬着露珠。
他说:“杀青快乐。”
许知颜丢下箱子朝他跑去,整理了一夜的情绪在见到傅书珩的一刻全都白费了。
傅书珩拉下他的口罩,在车站电子显示屏的红光下,虔诚地吻着他的知了。
许知颜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答:“会的。”Hela
一场情爱,冬聚春散,所幸他们足够勇敢,还好彼此曾经拥有。
第三十九章
◎明天好好见他◎
九点过十分, 高铁到达终点站,许知颜一路抱着那束狐尾百合,倚着车窗, 被动地欣赏渐入眼帘的熟悉城景,雨滴撞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傅书珩说他们还会再见面, 她就暂且相信吧。
不管是安慰还是告别,光阴的齿轮不会就此停歇, 她还抱有希望。
许知颜没去许知时公寓, 直接打车回了家,躲一时也逃脱不了应有的宿命。
天气预报显示申城比溪城体感温度高三度,可她还是觉得全身上下被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倒春寒薄凉的空气入骨, 竟要和她作对那般。
许知颜按下大门密码, 穿过小花园进了屋子, 旺财正蹲在门边的窝里吃食,看见许知颜回来, 直摇尾巴往她身上扑。
整个许家,旺财最听许知颜的话。
许知颜想起了富贵, 心底那抹落寞感由弱渐强,逐渐侵蚀感官, 不争气的鼻头又酸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顺顺大金毛后脊的毛, 说:“姐姐想睡觉,下午再陪你玩。”
旺财悻悻不乐, 脑袋蹭着许知颜的腿撒娇。
“知了回来啦。”
许家用了近二十年的保姆张姨小跑到许知颜身边, 接过她手中的箱子, 正欲伸手帮忙抱百合, 许知颜往回收了收手。
许知颜说:“张姨,我自己来。”
张姨一生未婚,无子无女,许家两兄妹自小由她照顾长大,她打心底疼爱两个孩子,许知颜和她的关系甚至比和许父许母还亲些,久不见许知颜回来,她心里也想得紧。
张姨说:“都瘦了,脸色也不好,张姨中午给你煲红枣山药乌鸡汤喝。”
许知颜换好拖鞋,把鞋子放进鞋柜,“我也想您煲的汤啦。”
许父从客厅走出来,“回来了。”
“爸。”许知颜打着哈欠,合手掩着丑态,“我好困,中午再说。”
说完她便抱着花上了楼。
张姨许是知道她这两天要回家,卧室收拾得一尘不染,知道她体寒怕冷,还特意为她换了牛奶绒四件套。
许知颜抬眸看见梁上悬着的那盏复古欧式吊灯,怎么瞧都觉得它冰冷无情,还不如溪城租住小屋里的一瓦昏黄白炽灯来的温暖。
许知颜从高柜里拿出一个琉璃花瓶,将百合从包装纸中拆了出来,一枝枝插.进花瓶,摆在置物架上,脱了外衣沉沉睡了过去。
许家别墅离公司颇远,许知时平日都住在东江附近的公寓里,今天许知颜回家,许父特意召他回家吃午饭。
许知时锁了车,冲旺财吹了个口哨:“旺财,过来哥哥看看。”
旺财不理他。
“和臭知了一个样。”
旺财冲他叫。
张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许父支使许知时说:“去叫妹妹吃饭。”
许知时正挂着衣服,略带醋意往楼上走,“我说怎么突然叫我回家呢,原来是许家小宝贝回来了。”
许父许母对许知时从来都是放养政策,觉得一个男人就得自己在外磨练才能有出息,对他远不及对许知颜般疼爱,他也习惯了。
许知时假装敲敲门,掀开许知颜的被角说:“你老捂着脑袋睡觉,不怕闷死啊?”
许知颜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
“怎么满脸水啊?”许知时抬手蹭了蹭,笑说:“你这回家和坐牢一样。”
许知颜吸吸鼻子做对说:“是口水和鼻涕。”
许知时手僵在原地,又朝许知颜的脸抹了回去,“恶心死了,起来吃饭。”
许知颜随手从衣柜里随意拽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模样邋遢,一路哈欠趿着拖鞋下楼,刚落座便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