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珩起开木塞,取出一只高脚杯,沿杯壁缓缓倒了小半杯红葡萄酒,两指按着杯角将杯子推向许知颜,“尝尝。”
许知颜凝着他的动作,那流动挂壁的暗红色葡萄酒就像她心口现在滴着的血,没有以毒攻毒的道理。
她冷淡说:“我不喝酒。”
许母不知许知颜为何态度大变,圆场说:“知了最近在吃药,喝不了酒。”
傅书珩问:“生病了?”
许知颜混说:“嗯,精神出了点问题。”
许母在桌下踢她一脚。
许知颜蓦地转变神情,展演面向傅书庭笑问:“书庭哥哥有女朋友吗?”
服务人员正在上菜,傅书庭侧身让位,对许知颜无厘头的问题有些纳闷,坐正说:“没有。”
许知颜眉欢眼笑问傅老爷子:“傅爷爷,我觉得我比较喜欢书庭哥哥,书珩哥哥看着太凶了,我害怕他。”
一时间,坐上八人神情各有不同,傅书庭的母亲自是欢喜,许家的女儿要是看上了自己的儿子,对其今后发展无疑是一种助力。
傅老爷子语顿,不知如何回应。
傅书庭是为数不多知道二人纠葛的人,许家小公主这任性的小脾气够这个从小骄傲的弟弟喝一壶的,许知颜明显是拿自己气傅书珩,他笑着不作回应。
许母说:“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小琛,你别在意啊。”
许知颜火上浇油,笑里藏刀看着傅书珩,“我说真的,我就是比较喜欢书庭哥哥。”
许知时握住她的手,示意她闭嘴。
许知颜一记凌厉的眼刀子割在许知时身上,和他的账回家再算,她现在就是要傅书珩难看。
傅父说:“先吃饭吧。”
许知颜握着刀叉的手颤抖不停,怒火中烧,对着盘中的鹅肝迟迟下不去手。
傅书珩切好牛排,入口大小,俯身放在许知颜面前,“书珩哥哥不凶。”
许知颜推开椅子说:“我去趟洗手间。”
酒庄的洗手间装饰复杂,她靠在墙边,脚上那双CL红底高跟鞋跟一下下戳在灰色大理石纹的瓷砖上。
她等着傅书珩,她知道他会来。
果不其然,她出来不过三分钟,傅书珩便跟了出来。
许知颜咬牙切齿地说:“好玩儿吗?父母双亡,长兄遗弃的倒霉鬼。”
傅书珩走过来,胳膊搭在她身边的墙上,他嘴角上扬,酒窝噙着一丝挑衅又得意的笑,“和我回家吧,雀宝宝。”
“你做梦!”许知颜用力推搡他的肩,男人岿然不动立在面前,他身高具有绝对优势,将人带在怀里。
二层只有三间酒馆,其中两间都没人,走廊鸦雀无声,唯能听见许知颜带着怒气的喘息声。
傅书珩头一低,衔住许知颜泛红的耳垂,他似乎很钟意许知颜的耳朵,每次情动都是如此,“怎么?想当我嫂子?”
许知颜摆脱不了桎梏,恼怒气急,“我还想当你妈呢!”
傅书珩好心提醒:“老头都六十多了。”
“关了灯都一样。”
“那可能真不太一样。”傅书珩的气息吹进许知颜的耳朵,“反正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乱.伦的事情我也不是干不出来,管你是我嫂子还是小妈。”
许知颜疯了,抡拳锤他,“傅书珩,我他妈就是眼瞎才会喜欢你,你给我听清楚,我就是出家当尼姑,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乞丐结婚,我都不会嫁给你。”
傅书珩捏住许知颜的下巴,另一手固定着她肆意挥舞的手,许知颜薄唇微张,被迫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吻。
许知颜挣脱不开,发狠咬住傅书珩的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她才放松些许。
一吻终必,傅书珩放开许知颜,抬手抹去她唇边被他吻乱的口红,轻捻她的唇角,低声说:“别说我不喜欢听的话。”
许知颜挥手打在他颌角,“你终于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是吧?”她补充唤他:“傅总。”
“我只问你一句,那些照片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四十一章
◎不想,也不会原谅你◎
酒庄走廊里的光也似酒馆内的一样, 不甚明亮,地灯漫至许知颜的面庞,她表情淡漠, 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和昨夜分别前那个热烈而期待的灵魂全然不似同一人。
傅书珩下巴微微颤抖, 下唇的伤口不断渗血,心口的血液也似凝滞那般压抑。
他想过许知颜知道真相之后会发怒, 会闹脾气, 打骂他都能接受,可万没想到许知颜认为自己会害她,他沉声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许知颜推开他, 冷淡说:“别再让我看见你。”
她提步要走, 傅书珩拉住她, “你答应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知颜听懂了, 她甩开傅书珩的手,“骗子有资格要求别人讲诚信吗?”
许知颜回到酒馆, 用刀随意在鹅肝表面划了两刀,囫囵个吞下去, 鹅肝化在口中,一股油腻的反胃感翻涌而上, 她抓起手边的酒杯仰面喝尽。
这时,她真感谢这昏暗的环境让她不用伪装自己。
傅书珩切的那盘牛排和傅老爷子口中特意挑选的葡萄酒, 她一动未动摆在原位。
过了大概十分钟, 傅书珩才回来, 许知颜全程目光落在桌前的狼藉上, 不曾留给面前的男人半分。
许母注意到傅书珩的伤口,关心道:“小琛,你嘴怎么了?”
傅书珩说:“刚才撞门上了,谢谢阿姨。”
傅老爷子心疼责问:“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你这样叔叔阿姨怎么能放心把小知了交给你。”
一顿饭在众人各怀鬼胎、暗潮汹涌的心思下平静结束,泊车员将三辆车分别从车库里开出,停在酒庄大门前。
简单离别寒暄过后,许母说:“宝贝,你和小琛加个微信吧。”
许知颜充耳不闻。
傅书珩解围说:“刚才我们在走廊碰到,已经加过了。”
许母微笑说:“好呀,之后你们自己联系就行。”
回家路上,车上气压很低,四人心里都藏着事,进屋后,许知颜蹬掉高跟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许母不悦截停她的脚步,“许知颜,你是不是给我找事?你看不上小琛就算了,何必当着众人的面,拿小三的儿子作贱自己?”
许知颜压抑整晚的情绪顷刻被激发,她怒吼道:“小琛小琛!你到底有完没完?你拉他回来当儿子吧!你看我不顺眼,我明天就搬出去行不行?”
许母呆愣在原地,许知颜好性子,从没在家发过这么大脾气,“你……”
“你再逼我嫁给他,我现在就去投湖自尽。”许知颜含泪跑上楼,关上自己卧室门,滑坐在原地痛哭不止。
包里的手机响了许久,许知颜扯过包袋,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从杂物中翻出手机,拉黑了傅书珩所有联系方式。
许知时安慰许父许母道:“爸妈,我上去看看,别担心。”
许父倒是认可傅书珩这个准女婿,无论行为举止,还是长相气质都挑不出错,可他更在意许知颜的感受,他倒了杯热茶递给许母,“你就咎由自取吧,知了真出事我看你怎么办。”
许知时没敲门,他知道许知颜不会让他进屋,他找了门锁备用钥匙直接进了她房间,月光从阳台稀疏漏进,他瞧见许知颜一身狼狈缩在地毯上,肩头一颤一颤地哭个不停。
许知时还没走到她身边,许知颜余光瞥见身影,她抄起地上的粉饼口红砸向许知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许知时没躲开,粉饼盒棱角砸在他颈肩,“知了……”
“你闭嘴。”许知颜满面挂泪,发丝胡乱黏在嘴角,她哭说:“许知时,我从小到大最信任你,什么事都和你说,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因为我觉得你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永远不会害我,可是你呢,你帮着外人一起骗我,看我像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吗?”
许知时从桌上抽了两张纸,蹲在她身边,他心有愧疚,弱声说:“别哭了,哥错了,傅书珩他……”
“别和我提那个畜生!”许知颜侧首躲开许知时的触碰,将人推出房门,“你走,你不是我哥,我要和你断绝关系。”
许知颜连衣服都没换,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见,哭了一整夜。
傅书珩联系不到人,只能给许知时发消息。
。:【知了还好吗?她把我拉黑了。】
好雨:【哭惨了,我刚被轰出来。】
。:【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好雨:【我劝你现在别来,她正在气头上,你来了只会火上浇油。】
。:【我明天早上去,顺便给你爸妈也解释一下,你先帮我再哄哄。】
好雨:【我从来没见她发过这么大脾气,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自求多福吧。】
。:【知道了。】
好雨:【嘴是她咬的吧。】
。:【嗯。】
好雨:【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自己哄吧。】
第二天一早,傅书珩开车带着富贵来到许家别墅,许知时提前交代过张姨,张姨对过车牌后,打开大门让人进来。
许父许母坐在客厅喝茶,还在为许知颜的情绪焦心。
傅书珩进门道:“许叔叔,刘阿姨。”
二人循声回首,许父双臂交叉于胸前,崩着张脸,面露不悦。
许母起身说:“小琛来了,坐吧。”
傅书珩问:“知了在家吗?”
“在是在。”许母欲言又止,纠结说:“小琛,知了不愿意,我们也不能真的逼她,你们……”
傅书珩将事情原委尽数道来,“叔叔阿姨,对不起。”
许父冷哼一声,摆手离开客厅。
许母思考再三说:“你上楼看看知了吧,左手第二间房。”
“好。”
许知颜早上六点才勉强入睡,哭了太久,眼睑鼻尖的红晕还未消散,黑色的长发铺在枕上,偶有几缕发丝挂在泪痕旁,傅书珩坐在她床边用指腹轻抚她的双眸。
许知颜感受到异样,微微睁眼,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人。
她眼底一片猩红,嗓音沙哑道:“谁让你进来的?”
傅书珩:“我……”
许知颜打开傅书珩的手,起身质问:“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你没听清楚是吗?那我再说一遍。”
“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知颜看见高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狐尾百合,和瓶中那些枯枝形成鲜明对比,她光脚上前,把花用力砸在傅书珩身上,“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知了。”
许知颜:“你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傅书珩捡起散落满地的花,说:“我可以解释。”
许知颜懒理他的说辞,“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你没和高言、刘亚琦勾结,放出那些照片逼我回家,你骗我这件事情有得洗吗?”
她接着说:“是,我承认一开始我也有心隐瞒,可我自认没做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你呢?我之前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我那么舍不得你,你还是能忍心一言不发瞒着我,请问你居心何在?”
傅书珩无力解释说:“我真的想不到除了以这种身份接近你以外的其他方法。”
许知颜问:“那之后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怕功亏一篑?还是你想着反正我已经沦陷了,你觉得现在亮明身份,我一定会欢天喜地的和你在一起是吗?”
傅书珩心里的答案模糊,他做了一场赌局,不料自己也迷失其中,他不知如何反驳。
许知颜泪腺活跃,再次决堤,控制不住地溢出滚烫且委屈的泪珠,她将装有枯枝的琉璃花瓶打翻在地,花瓶碎了一地,伴着清晨的阳光折射出不同的光晕。
她说:“我病得不轻才会把这一束凋谢的破花当宝贝供着。”
傅书珩焦急将她抱离碎玻璃的那片区域,“小心脚。”
许母在一楼听见不小的动静,即刻想要上楼查看,被许知时拦了下来。
许知颜不管不顾地捶他的背,搡他的肩,“你既然知道我为了躲着你,天天挨打吃冷饭,十二月零下的天气还被人推进冰冷的河水里,你不还是选择骗我吗?你动过一分恻隐怜悯之心吗?你内心有没有一点点愧疚?”
那一滴滴泪水烫在傅书珩心尖,许知颜困倦疲乏,浑身无力,还是拼劲仅剩的力气想要推开他。
傅书珩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晚了。”许知颜平静下来,“我不想,也不会原谅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许知颜退后一步,左脚不慎踩在一片未曾发觉的碎玻璃上,尖锐的碎片正好扎进脚心,她紧皱眉心,痛吟出声,汨汨血液不断涌出。
傅书珩抱起许知颜大步往外走,安慰说:“别乱动,忍一忍,我们去医院。”
富贵一直坐在许知颜卧室门口,见状跟着傅书珩的脚步,狂吠不止。
断线的血珠顺着碎玻璃滴落,楼梯上血迹斑斑,血液染红了傅书珩的白衬。
许母大惊失色,“宝贝,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许知颜痛得无法说话,断断续续地抽泣。
许知时拿起柜上的车钥匙,鞋都没穿好就往车前跑,他探身打开车门方便他们进去。
附近一公里有一家私立医院,护士帮许知颜处理伤口,用镊子小心取出玻璃,碘伏扫过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许知颜抱着胳膊,脑袋埋在膝间不敢看这血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