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心疼说:“宝贝女儿,你几天没睡觉啊,困成这样。”
许知颜诈尸抬头,拿汤勺戳着乌鸡腿肉,拨开枸杞喝了口汤,直奔主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卖了?”
许母纠正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卖不卖的,就见一面,那哥哥你又不是没见过……”
“停停停。”许知颜听不下去了,“我就许知时一个哥哥,你别给我乱拉哥哥。”
许知时把另一个鸡腿也夹来她碗里,“算没白疼你。”
许母问:“等你歇一阵再说吧,人刚回来也忙着。”
“随便吧,早卖早省心。”许知颜放下汤勺,“我吃饱了,接着睡觉了。”
许父一直不理解许母到底为什么如此执拗,私下里没少帮许知颜说话,都被许母挡了回来,“老刘,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知了嫁给傅家那小子,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了,谁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
许母优雅喝着汤,抿唇说:“我只是觉得静理的儿子不会差。”
傅书珩的母亲闫静理是典型的江南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优雅待人,与许母手帕之交,奈何为情所困,心智脆弱。
“那还占了老傅那老花花公子一半的基因呢。”许父不满。
许母嗤笑说:“你比人家好到哪里去?”
许父理亏,清清嗓子说:“说孩子的事你扯到我身上干什么?让知了和那小子见一面,知了若是实在不愿意,你别再逼她了,这次闹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许知时在一旁默默吃饭不搭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这火苗就燃自己身上了。
回家大半个月,许知颜不是陪旺财丢飞盘玩,就是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朋友约她出门,她也不甚欢喜。
昨天旎旎和苏潼约她去清吧小聚,许知颜几乎全程凝着桌上的小烛灯出神,苏潼叫她好几次,她才有所反应,心不在焉地搭两句话。
高柜上那瓶中的百合早已枯萎落败,她还是每天拿着喷壶小心呵护着,忘却唯物理论,总觉得它们还能活过来。
傅书珩和她的事情只有苏潼和许知时知道,二人又都不是会生事的人,默默将此事匿在心里。
许知时利用午休的时间给傅书珩打了通电话。
傅书珩暂停会议,回到办公室接通问:“怎么了?”
听见傅书珩的声音,许知时气就不打一出来,“你还好意思问?”
“知了出事了?”傅书珩警惕起来。
许知时说:“和出事也差不多了,天天坐在院子里抱着狗发呆,饭也不好好吃,我不管你这两天有几个亿的业务要处理,你今天带她出去吃个饭,否则我都怀疑你明天见不到她了。”
傅书珩静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刚挂电话,许知颜开门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问:“叫我来公司干什么?”
许知时笑说:“你刚上楼没人问你要签名吗?”
许知颜瞪他一眼,没搭话。
许知时说:“进休息室。”
许知颜从许知时办公室后门的空中花园绕进他的休息室,刘亚琦坐在桌前,见许知颜进来,她局促不安站起身。
许知颜回头看许知时,许知时示意她进屋。
许知时说:“你们在外面见面也不方便,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交代完,他转身出门。
刘亚琦开口,“知颜,对不起。”
许知颜说:“你会道歉是因为我是许知时的妹妹,不是因为我是许知颜,所以用不着。”
“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我之前……”
许知颜抬手打断,“不用,请你以后管好自己的虚荣和嫉妒心。”
许知颜进门就看出刘亚琦眸色中的乞求,那神情像是坠入深渊之人仰望太阳那般,她生性良善,却也不是任人欺凌,“如果许知时要对你做什么,我管不了,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刘亚琦眼里彻底没了光亮,两肩垂落,她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许知颜无情拒绝。
许知颜和许知时打了声招呼,拎包出了门,一个人走在江边吹风,黏腻的水汽拂在皮肤上并不舒适,正午的烈阳强调着姿态。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
“许知颜。”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旁,许知颜自嘲笑笑,最近睡眠质量不高,都出现幻听了。
那人又叫了声,“许知颜。”
许知颜转身,傅书珩站在她身后两米的地方,她表情呆滞,怔愣在原地。
傅书珩走过来,“不认识了?”
“你是真人吗?”许知颜犹疑地问。
这段时间,她每每拿起手机,点开二人的对话框,字打了删,删了又打,始终没有勇气给他发一条信息。
许知颜面色寡淡,紧致饱满的面颊凹下几分,被风吹乱的发丝透着不健康的颜色,她体格本就偏瘦,状态远不及之前那般积极,我见犹怜。
傅书珩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你说呢?”
许知颜回抱着他,不爽说:“你是不是知道我明天要去相亲了,今天故意来搞我心态?”
“带你去吃饭。”傅书珩说:“你这状态明天人家能看上你吗?”
“看不上才好。”
许知颜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当是心有灵犀好了。
许知颜说:“我明天把酒店地址发给你,你到时候把我抢走,一起私奔吧。”
“你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傅书珩忍俊不禁,“去吃爱牛仕?”
许知颜鞋尖踢向他小腿,“你好烦啊,你明知道我是胡说八道的。”
许知颜纠结症晚期,她在点评平台上选了许久,最终敲定一间离这三百米的韩式烤肉店。
服务员端来餐前小食,许知颜小口喝着奶油南瓜粥,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傅书珩隐瞒说:“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以后应该会呆在申城。”
“是为了我吗?”
傅书珩负责烤肉,将焦黄的五花肉片放在她盘中,“自恋鬼。”
许知颜撇嘴不悦,“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傅书珩问:“和你一样喜欢养情夫的朋友?”
许知颜娇嗔威胁说:“你要是愿意当她们情夫都不当我的,我就来一番古早味强取豪夺,把你圈养在一个小黑屋里,天天欺负你。”
傅书珩笑得胸腔直颤。
油渍顺着许知颜的嘴角流出,傅书珩拿纸擦去油污,“饿几天了?”
许知颜委屈,“好几天。”
“看来我魅力还挺大的,能让你茶不思饭不想。”
许知颜丢去一片生菜叶,“你想得美!”
许知颜不愿和傅书珩分开,吃过饭也不想放他走,就这样牵着他的手,逛遍商场,走尽长廊,直至灯塔里点点火光都熄灭燃尽。
许知颜垫脚拉低傅书珩的衣领,侵占他的呼吸,灵活汲取他唇中的温热,傅书珩扶着她的腰,回应着。
许知颜眼神迷离,瞥见街角一家小旅馆,问他:“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傅书珩说:“等你结婚再来找你,这样更刺激。”
许知颜指尖在他腹上画着圈,含笑说:“你还怪没道德的,玩儿这么野。”
网约车停在约定的地点,又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刻。
傅书珩说:“回家给我报个平安。”
“嗯。”许知颜奢望问:“给你地址,你真的不来吗?”
傅书珩吻她鼻尖,“不许哭,明天好好见他。”
许知颜坐在网约车上,回头看见傅书珩还站在原地,她说:“师傅,麻烦停下车。”
她打开车门,踢掉脚上的鞋子,将包扔在人行道上,朝傅书珩跑去,她跳到男人身上,两腿圈着他的腰,低头再次发泄般吻上去,“不许忘了我,下次带着富贵一起见我。”
第四十章
◎掉马现场◎
一连半个多月的阴雨天气, 让整座城市处在萎靡状态,这两天却是格外开恩,接连放晴, 眼看都已下午五点有余,余晖持续热烈。
许知颜坐在副驾驶, 被折射进车里的夕阳晃得眼晕,灌进车窗的晚风都是咆哮的形状, 她觉得格外讽刺。
两家见面地点是傅老爷子斟酌多时亲自选定的私人酒庄, 既不嘈杂喧嚣失了格调,又足显傅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许母见许知颜闷闷不乐地窝在座位上,她身子前倾抚摸许知颜的脸开导说:“宝贝,就见一面, 你要是真的不愿意, 妈妈也不逼你了。”
许知颜魂不守舍地盯着后视镜, 没回应,若是真的在意她的感受, 这场莫须有的相亲聚会根本就不该存在。
许知时开车绕过雕塑屹立的喷泉池,将车子停在酒庄主楼前, 有专门的泊车员帮他们把车停去指定位置。
庄主是一位意大利人,酒庄装修整体偏意式建筑风格, 主楼前屹立着八个自下而上的石柱,其上环绕雕刻了不同的神明。
服务人员引导他们进门, 许知颜抬眸仰视石柱间隙透过的夕阳,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一句话“这样好的阳光, 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回头留恋地望了望大门, 没见到傅书珩的身影。
他不会来了。
许知时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知颜挎着许知时的胳膊说:“走吧。”
傅家一家五口已经等在二楼的“都灵”酒馆, 馆内光线全靠桌上的蜡烛撑着, 格调昏暗,许知颜没想到傅老爷子品味还挺与时俱进。
傅老爷子撑着手杖从真皮沙发上站起,笑容慈祥地迎接许家四口的到来。
许母性子孤傲,她视线扫到傅书庭的母亲,心底多少不大痛快,还是点头示意,面上也算给足了体面。
傅老爷子说:“小知了还是这么漂亮。”
许知颜进屋前深吸一口气,既然答应来,她就不会故意惹人不悦,在外打拼这半年,演技是她收获最大的进步与惊喜。
她嘴角弯弯甜说:“傅爷爷好。”随后她和傅父打了声招呼,“傅叔叔。”
许母对许知颜的表现十分满意,一番问候,傅老爷子说:“我们先坐吧,小琛说是要给小知了亲自选款酒,得一会儿才能从酒窖回来。”
难怪迟迟没见到男主角。
傅老爷子上坐主座,许知颜坐在许知时和许母中间,长桌对面的那个位置想也知道是谁的,这位置烛光暗淡,她松下僵硬多时的面部肌肉,肩膀泄了劲儿。
许母道:“小琛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习惯这边的餐饮习惯。”
“餐饮能不能习惯不打紧。”傅老爷子帮着孙子说话,手中整理着桌垫前的刀叉,“他惦记着小知了才是重要的事。”
傅老爷子对傅书庭母亲向来视而不见,对傅书庭的态度也一般,不及对傅书珩重视,从进屋到现在都没主动介绍二人身份。
傅父说:“这臭小子选个酒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主动向许氏夫妇提起,扶着傅书庭的肩膀说:“这是我大儿子,傅书庭。”
许知颜思绪飘忽,众人所说之言早不在她关心范围之内。
复古做旧的两开大门从外打开,男人身着号称完美主义的Kiton手工定制西装,腰线入臀,身材紧致,腕间的江诗丹顿手表为其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指节分明似寒玉的手握着精选的SASSICAIA葡萄酒,一步步走近他的专属。
待到许知颜看清他整个人,她难以置信地凝着这张熟悉的脸,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不是为了带她私奔的那个保镖,而是今天的主角。
一桌人都面带微笑,只有许知颜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全身血液倒流,满面胀红。
傅书珩拉开许知颜对面的椅子坐下,彬彬有礼地说:“叔叔阿姨好。”
傅老爷子和蔼向许知颜介绍道:“知了,这就是小琛,当时给他们两兄弟改了名,现在叫傅书珩,你们也多年没见了吧。”
他补充说:“小琛和你哥哥在美国的时候还是室友吧。”
许知颜捏着叉子,失去了思考能力,眼神无物却有力地瞪着眼前人。
许知时如坐针毡,老爷子一句话把他彻底卖了。
许知颜脑中仔细回顾去年十二月以来和傅书珩相处的种种细节,见面第一天他就否认自己有精神分裂、偏执、躁郁症等问题,但是巧妙避开许知颜说他假装保镖实则欺骗她感情的怀疑。
彼时,许知颜信口开河,加之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哪里有心思深究,谁承想就此埋下隐患。
许知颜说自己可能要失业让傅书珩重新找一份工作的时候,他不曾多问一句,当时不以为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电话里的“傅总”。
还有昨天,傅书珩怎么就能准确找到她的位置,知道她这些天没好好吃饭特意带她去觅食,这其中要是没有许知时的帮助,她死都不相信。
每一处都是细节,都是破绽,可她怎么就是没有发现或者是选择欺骗自己呢?
处心积虑的接近她,诱她动心,全是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许知颜甚至恶意地猜测,那些照片有没有可能是傅书珩有意流露出去,以此作为逼她回家的筹码。
许母拍拍许知颜的胳膊,唤她:“知了?知了?”
许知颜陷入混沌之中,耳边呼啸而过一阵鸣响,她侧身寻找声源。
许母提醒:“书珩哥哥给你打招呼呢,你发什么呆?”
许知颜咬紧牙关,细听能闻牙齿摩擦的声音,她忍下想要掀桌走人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说:“书珩哥哥好。”
傅书珩悠然自在地笑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