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很简短,也没有署名。苏初安把里面的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随手把信塞到信封里,在递给竹青的一瞬间,看到了信封内侧,有一个并不起眼的莲花标志。
苏初安眼色一凛,“福州城内的官吏名单,半个时辰之内,我必须要见到。”
“是。”竹青领了命,匆匆往外走。
苏初安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也是头一次,下这么紧张的命令,但是这个送信人,竟然这么毫不掩饰地表明身份,没有想到福州城内还有意外的收获。但是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些人存在。
苏初安的手里摩挲着那个标志,扶额陷入沉思。父亲的私印,他放在苏宅祠堂里父亲的牌位之下,他可以肯定,私印依然在。
信上的字迹他并不熟悉,信的最后也没有署名,只是跟他挑明了刺杀一事另有隐情,又用错位之法,邀他今夜亥时,在春和楼一聚。
春和楼,是宋云渊在此地的产业。
他可以肯定,此人是父亲曾经的部下,但是是谁,心有疑惑。
山岚有宋云渊留下的人相助,名单呈上来得很快。上至知州,下至守城吏,共有千余人,全部被记录在册。他未听说父亲部下有谁被安置到福州城,自他入狱之后,那些往事好似被遗忘了一样,又或许是,自欺欺人吧。
很快,他看到一个名字,王剋己。苏初安眼中浮起不甚明显的消息。“行了,你们退下吧。”
王剋己,本叫王坚,剋己,是苏慎给他的戒言。
王坚由小兵做起,在一场场战事中,英勇杀敌,用了十多年的光阴,一路升到苏慎的副将。但是此人心性浮躁,骄奢淫逸,兵临城下,他依然歌舞笙箫。气得苏慎要以军法处置。带至法场,被江子尤拦下。
战火连天,城门殷红。一役之后,王坚主动负荆请罪,自断一指,在苏慎帐前跪了三天三夜,苏慎不见他,只让江子尤带出一纸书信,上言:剋己修身,犹有可恕。”
“从此,王坚便更名王剋己,虽唯有父亲的几个副将知晓,但听父亲说,从那之后,王副将便再未喝过一滴酒。”苏初安悠悠道。”怎么今日,王副将却要饮酒?”
苏初安独身一人,去了春和楼。那人见他,并不意外,只是依着从前在军中的习惯,唤他一声:“小姐。”
苏初安也不意外,尽管仍是男人装扮,仍然回礼道:“王叔父。”把王坚手旁酒杯里的酒洒在地上,站起身倒了一杯茶。
王坚苦笑,应下他这一声叔父,双手接过茶杯,“多谢小姐。”
“如今我出门在外,以宋瑾瑜遮掩,叔父若愿意,唤我一声侄儿吧。”
两人茶饮过三杯,苏初安单刀直入,“叔父唤我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前日我见你去了刘府,我放心不下,有些事也要当面说才好。”
苏初安点头,“叔父直言即可。”
“你来此地的目的,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刘光亮绝非等闲之辈,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苏初安点头。
“刘光亮二十几年前,带着一家老小,从京都来到福州,这二十年,刘氏生意日益兴隆,本无可厚非,但是几年前,刘家小子去府衙会见长官时,身旁带了一人。”王坚在边疆二十年,也未变得十分粗厚,只是在说起往事时,多少带了些沧桑。
苏初安接话,“那人脖颈之后,有鹰样刺身。”
王坚一惊,又心下了然,“看来,你们已经交过手了。”
苏初安点头。
“那你可有受伤?”王坚着急问道:“前几日你受伤,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
苏初安一笑,示意他安心:“已无大碍,多修养两日就行了。”
苏初安说得云淡风轻,听得王坚却心中酸涩。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也是女娇娥,也是被他们这些大老粗捧在收心上的可人儿,边疆大漠的风沙也舍不得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她透彻的笑声也让他们觉得故乡也并不遥远。
但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山长水阔,旧人依旧在,但是耐不住时间摧折,三年足以让一切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他知道,苏长乐一直在追查真相,江子尤已经传了信,让他一字半句也不能透露。但是天理昭昭终有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他要如何面对眼前人,面对热切求真的眼睛,他要如何做到一言不发?
“长乐。”一切的一切,只能化为殷殷切切地呼唤。王坚垂首饮茶,避开他的眼神。
苏初安知晓他心中的纠结,只是问道:“东郊的那个庭院,叔父可有眉目?”
王坚点头,“东郊庭院,养着数百个身有鹰样刺身的死士。”
苏初安猛然间连呼吸都忘了。数百个?有数百个以一当百的死士,或许,这还只是一部分,在他们还没有探查到的地方,或许,是一支更加庞大的队伍。
“我的人去查探过,并无异样。”苏初安轻声道。这是宋云渊的产业,不怕隔墙有耳。
“地下?”苏初安的声音与王坚的回答重合,“地下有一座与地上别无二致的地道,供人日常居住和训练。”
怪不得,他们探查不到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