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驾车的驭夫车技熟练,走的很快,晃荡得苏初安坐在榻上颠得头昏脑涨。
梅香低声跟那个小中官说:“可否让驭夫大人慢些,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这样下去怕是要难受得狠了。”
小中官点头,转身撩帘跟驭夫说了几句,很快马车就平稳了许多。
小中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看苏初安盯着一本书许久未翻页,便问道:“小姐这是在看什么书?”
苏初安并未有动静,梅香说:“是奇闻异事杂录谈,小姐不出门,我便买了些话本子,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小中官侧头看过去,也不讲礼数不礼数,距离有些远,只能略微看见书上画作的轮廓。
苏初安看着书本就愣了神,书边茶杯里的茶都凉透了,也未饮一口。因为不是从府里带来的茶,梅香也没有续上。
约摸过去了两刻钟,马车停了。
皇宫规矩森严,外人入内只能步行。小中官和着宫门外的侍卫把苏初安抬了下来,梅香正要低声询问,苏初安便要站起身行礼。
宋濯看她要站起来,连忙说:“长乐不必多礼。”
苏初安示意梅香把她扶起来,屈膝行礼道:“陛下万福,太子安好,二皇子安好。”
宋炚锦与宋炚铭连忙微微俯身回礼,“苏小姐安好。”
宋濯走上前去,亲自把她扶起来,苏初安顺势垂眸坐下,“谢陛下。”声音清冷,全没有了从前的娇俏。
宋濯感受到她的疏离,手想拍上她的肩膀,又放下了,几欲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走吧,太后还盼着你呢。”随即走在前头。
梅香推着苏初安走在两位皇子身后,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九五之尊,已知天命的他,须发的苍老已经遮掩不住,躬着身子,右手搭在刘中官胳膊上,走得缓慢。
穿过午门,北风呼啸不绝于耳,手推椅轱辘的声音被厚厚的城墙加持,异常沉重。眼前庄重威严的皇宫,无形之中给人加了一道枷锁,每个来往穿行其中的人,都难以舒展,痛苦不堪。
刘太后年过古稀,喜事已至,故而精神大好,身上黑底黄纹的宫服都衬得十分华丽。
“母后万福。”宋濯身后跟着的几人也都行了礼。
“都好都好。”刘太后喜笑颜开,连忙吩咐刺坐。
皇后刘氏也站起身行礼。今日是家宴,故而其他嫔妃不在,卯时行了礼未做停留,便各自回宫了。
刘太后不愿挪动,便吩咐人把宴摆在这。一行六人便各自落座。梅香推着苏初安落在最末尾处,刘太后却招了招手,“长乐来,往前坐些,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
“是,太后。”苏初安进宫本并不合规矩,何况一声皇祖母她如何担得起?小时候的一句皇伯伯也是宋濯哄着她喊的,如今这又是为何?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宴,而今她独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打算的了。
刘太后与她本不相熟,只是从小在她膝下玩闹过几天而已,如今刘太后又突然与她亲近,想来是有些意外之事要发生了。
宋濯嫔妃不多,故而子嗣不多,只有两位皇子,和一个未满周岁的公主。
皇后所生的便是太子宋炚锦,皇后刘氏与太后同族,若真要论起来,还算得上是姑侄,只是不那么亲近而已。但毕竟同是一个刘,所求所谋,自然是为了同一个人。
宋炚锦年近而立,有一子一女,自三年前监国之后,算是真正的触摸到了龙椅。
而他唯一的兄弟宋炚铭,母妃李氏难产而亡,从小养在刘太后膝下,对他有求必应,如珍如宝。宋炚铭并未立在朝堂,整日里在翰林院呆着,沉醉书文,不问政事。
一场家宴下来,几人都是各有心意,许久都没有人离去,苏初安轻皱着眉,尽力按捺住心下的不安。
“长乐?可是身体不适?”刘太后注意到她眉头不展,关怀地问。
皇后连忙喊了身边的婢女,“快拿本宫的牌子去请太医。”
“不用了皇后娘娘。”苏初安微微一笑,“是天气愈发地冷,腿脚疼痛得厉害而已。”或许是因为嘴唇都有些发白,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脆弱。
“那更要宣太医了。”刘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身边的贴身婢女快去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在手腕上覆上丝布搭上了脉。
“如何?长乐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刘太后紧张地问。
“回太后的话,小姐只是寒症侵体,腿部淤血未舒,以至疼痛难忍,臣写个药方,一日三次,长期服用,可能会有好转。”
“好,快去吧。”刘太后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臣告退。”
苏初安双手捧着火炉,一直垂眸不语。
刘太后慈爱地看着苏初安,“好好的姑娘,怎么落得寒症侵体?”
苏初安这才抬头,淡然一笑,“臣女罔顾身体,让太后挂心,是臣女的不是。”
看着昔日舍命之交的女儿,曾经也是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姑娘落得如此境地,宋濯眼里尽是哀痛。或许是年纪大了,亦或是别的原因,三年来恶梦缠身,让他心里更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