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不轻不重地说:“你身子不便走动,寻常就在府里抄写经文吧,也算是为我大宋祈福了。”
“是,长乐谨遵懿旨。”
梅香推着苏初安走在漫长的宫路上,前头是个引路的小中官。
“小姐。”梅香仍然心有余悸,想说些什么,又怕宫里耳目众多,说了什么话又招致祸害。
一个普通婢女,遇到这种事若是不慌不怕才是有问题。
“在宫里你怕什么,太后陛下仁慈厚爱,是我身份卑贱,承担不起。”语气平淡,前头领路的小中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扭头,恍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奴婢多嘴。”梅香推着她跟着小中官走出宫门。
刚进府门,梅香就招呼着下人把书房的银炭手炉布置上,今日心神紧张,苏初安脸上的疲惫之态越发明显。
走到书房门前,梅香习惯性地抬头一看,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牌子已经反扣着了,低声伏在苏初安耳边说:“静安侯已经来了。”
这是苏府老旧的关窍,有人从暗道里进来就会带动关窍,门框上的装饰牌子就会反扣,自苏慎夫妇去世之后,也就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了。
虽然未进屋,但现在还有谁能来,不明而喻。
苏初安捏捏山根,点点头。
“你回来了。”宋云渊听见动静,就立马开门迎了上去。看她坐在手推椅上,“怎么了?可是腿又疼痛难忍了?”
说着就蹲下身去,想要拉起她的衣裤,一把被苏初安摁住,“行了,我没事。”
宋云渊抬头看她,苏初安退让,放下了手。宋云渊拉起衣裤,伸手去触摸,冰凉如铁。又托起她的手腕把脉,眉头紧皱难舒。
深深叹了一口气。尽管知道这并非她所愿,也知晓她亦难以自脱,心里想责怪又忍不下心,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万般心绪缠在心间,最终也只能化成一口气吐出去。“梅香,备点热水,泡以桃仁、川芎、生地黄、赤芍药,来给你家小姐泡脚洗浴。”
说完又看向苏初安:“小姐你觉得这个药方,怎么样?”尽管语气并不和善。
苏初安苦笑,“梅香,再弄点当归。”知晓他是心疼她,只能认命地被他牵着走。
她平日里不喜呆在卧房,就在书房里备了个小卧榻,为的就是她不舒服时可以在这躺一躺。然而只有宋云渊来的时候才能让她躺在卧榻上。
梅香领命福身就去准备了,两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书房里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苏初安看着宋云渊阴沉的脸色,可还不忘给她按摩腿部。其实苏初安也是满心无奈,既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生气,也不知道如何去宽慰他。在宫里费尽心神,回到府中是半分精神也无了。
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哑着声音说:“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宋云渊倒是很给面子地回应了。
苏初安无奈,这话怎的听着好生耳熟。深深叹一口气,倚靠在床头,莫名笑出声来。
宋云渊把她的腿放下去,又盖好了毯子,“笑什么?”
苏初安无力地摇摇头,“从前我爹惹我娘生气的时候,我爹就会拉着我娘的胳膊说他错了,我娘就会问他‘错哪了?’,然后我爹挠着头,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苏初安学着她母亲的语气,眉眼之间好像都带了些像她母亲那样被夫君宠爱的骄矜。
苏初安捂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隔绝在现实与虚幻之间,那个空间,没有家仇国恨,没有执念难解,没有病痛缠身,只有自己。
宋云渊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手里,“初安……”
苏初安把他的话打断,“我想去祠堂。”
祠堂里的蜡烛,长明不灭。苏府历来都是单传,没有旁系,故而牌位也不多。
苏初安现在苏慎夫妇的牌位前,点了三根香,抵在额头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跪在桌前的蒲团上。蒲团前摆了个小桌子,一壶松醪酒,一个小酒杯。白瓷杯子在烛火里,闪着异样的珠光。
宋云渊守在祠堂外,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湿气,伸手去接,原来是飘雪了。
“梅香,把祠堂里的银炭多加些,另外,再备个大氅给她。”
今日日子特殊,她势必要呆到很晚,但她腿脚不适不宜长跪,梅香等人又劝不住她,只能自己守在这里,为她,为自己,也为苏慎夫妇。
“爹,娘,女儿来叨扰你们清净了。”苏初安倒了杯酒,撒在桌前。
松醪酒是苏慎夫妇生前最爱的酒,寻常事物苏慎的喜恶都不甚明显,唯独贪杯这松醪酒。但是每次只被允许喝这一小壶,那哪能够啊?苏慎便拉着她一起喝,结果每次都是苏夫人喝得晕晕乎乎,被苏慎带回房。
倒了两杯,苏初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饮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爹,娘,女儿不能陪你们饮尽,我今日身体不适,宋云渊他不许我喝酒,今日我来这他才许我带进来的。”
“今日宋濯把我召进宫里,想把我许给二皇子宋炚铭。”说起这个,苏初安倒是有些纳闷。
宋濯念着旧情也还算说得通,刘太后历来对她们苏家态度一般,当日太后还因为皇帝留她一命两人还争吵一番,怎的今日,突然就变了态度,还似乎以她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