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燃灯,可就着月光,依然能看到镜子里的孟挽之,孟挽之看着它们,神情愈渐狠厉,她握住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行于镜子之间,她过之处,镜子全变得粉碎。
“你们赢不了我的,都给我滚!”孟挽之说。
可离又变出数面镜子,孟挽之立刻挥刀过去,同样将它们打碎,隔壁成予应是听到了动静,他在外面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开,干脆把门撞开,可离收起幻术,那些破碎的镜子不见了,但孟挽之还在其中,一刀一刀地砍着。
成予点了一盏灯,屋中霎时被烛光笼罩,孟挽之还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成予到来。成予唤她名字,她听不到,他想阻拦她,她也看不到,她就像疯了一般,挥着刀不停地砍。成予没办法,一咬牙,冲到她身边,从背后抱住她,说:“挽之!是我!”
孟挽之听不进去,还在乱砍,成予钳住她手,又重复了一遍:“挽之,是我!你冷静点!”
孟挽之动弹不得了,可她还是挣了一挣,成予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手上连筋都能看得分明。孟挽之逐渐冷静下来,握着刀的手也渐渐开始放松,她的目光很惊恐,同时又带着杀气,直到她拿着的刀落了地,她才像终于看清眼前一般,如梦中初醒。
成予问她:“挽之,你怎么了?”
孟挽之抱着他胳膊,就像绝境中抱着救命稻草。
许久之后,她才说:“成予,不能再等了!”
“什么?”成予显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她又说:“杀郑成侯的事,不能再等了!”
成予身形晃了一晃,孟挽之靠在他身前,说:“任凭侯府刀山火海,明日,我都得去闯!”
成予好似有些失落,他将头搁在孟挽之肩上,说:“好,我陪你去!”
可离悬在半空,与朔光四目相对,两人深知,这中间,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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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孟挽之混进侯府了◎
孟挽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但成予不是,成予懂得分析时局,辨清利弊,在行事之前,先做好打算。因此他坚决反对孟挽之贸然去闯侯府,孟挽之这回也不知怎的,竟将成予的话听进去了,当真先按兵未动。
半日后,成予从朋友处打探到,郑成侯生辰之日会在府上设宴,届时百官都会去贺,他无论如何都会出现。郑成侯之生辰,正是四月初三,百花争艳、百鸟争鸣之时,据今时不过三五日光景。
成予把消息告诉孟挽之,并问她:“挽之姑娘可会什么乐器?”
是时,两人在客栈西侧不远的花地,孟挽之行于花丛中,说:“我会箜篌!”
成予跟在她身后,顺手摘下一朵花,说:“我从前听闻,郑成侯钟爱箜篌之声!”
孟挽之顿住脚步,回转身:“你的意思是?”
成予将方才摘下的花替孟挽之戴上,说:“兴许,我可以让你以艺伎身份,于郑成侯生辰之日,入府献艺!”
孟挽之低眉思量,低语:“若真如此,我便可以趁他酒醉之时出手,只要我出手够快,够准,便可以拿下他一命!”
成予颔首,说:“只不过,这样一来,遑论成败,你都脱不了身!”
孟挽之眉头本已舒展开了,听闻此话,又重重拧起,她望向成予,说:“有舍才有得,这个险,我必须得去冒!”
成予也望着她,对视之中,成予笑了:“既然你决定了,今夜我便去安排!”末了,成予又说:“你戴着这花,真好看!”
成予与孟挽之说的,是他从前做御史大人的门客时,结交过不少显贵,其中不乏与郑成侯作对之人,他们少说有些人脉,弯弯绕绕的,要在艺伎中插入一人并不算难。孟挽之亦曾问他,如今他已是刺杀郑成侯的罪人,大家为了保全自身,也必定不会再与他有来往。成予深以为然,只不过,他说,朝堂纷争从来牵连性命,兴许就有人想要借他的手,取郑成侯的命。孟挽之一想也是,便不再问,任他去安排了。
成予果然没让她失望,尽管时间紧促,他依然在宴席之前将她安排进了献艺伶人当中,只是,早在数日前,伶人们已住进侯府偏院,孟挽之要混迹其中,必须先想办法进入侯府。成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自己带的那块古玉交给她,说:“半个时辰后,你去侯府正门,会有一长脸护卫出来,你将这玉佩给他看,他便会带你进去!”
孟挽之将玉佩收起,问:“那护卫是何人?我行之事,可会牵连于他?”
成予摇头,说:“他自有法子脱身,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孟挽之转身欲走,成予又叫住她:“挽之!”
孟挽之回身,问:“怎么了?”
成予道:“今日百官都在,侯府必定天罗地网,你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孟挽之沉默一瞬,说:“我知道!”
成予又说:“我帮不了你!”
孟挽之道:“没关系,你已帮我许多了!”
成予最后问:“为了杀一个郑成侯,宁可赔上自己的命,值得么?”
孟挽之想了一想,说:“不值得,可我别无选择!”
那是四月初三的午时,郑成侯府前已经人来人往,孟挽之带着玉佩朝大门走去,成予站在暗处,整个人埋在阴影里,许是春日风凉,他望着她的眼光,像是夏日霜雪,明明灼热得烫人,却又带着透骨凉意。
来接应孟挽之的,是一个穿着利落的劲装护卫,他果然长着一张长脸,执着一柄长剑。成予告诉她,此人叫宁峰,很久以前被他救过,所以与他交好。孟挽之走过去,尚未来得及拿出玉佩,宁峰已道:“你便是孟小姐?”
孟挽之微觉错愕,点头:“是!”
“你随我来!”宁峰回转身,跨步朝大门去。
孟挽之跟在他身后,眉头越皱越深。
侯府大宴,自然怠慢不得,每个进出侯府的人,都得经过细细盘查。宁峰率先过去,查完了,守门人看向孟挽之:“你!过来!”
孟挽之不敢动,她知道侯府凶险,今日没有带刀,但她带的箜篌里,早藏了毒针,若是此时被查出,行刺之事将功亏一篑。那人见她不动,又说:“说你呢?杵着干嘛?”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来。
眼看就要到她面前,宁峰重“咳”一声,说:“她是我带来的人!”
守门人顿住脚步,赔笑:“大人,您知道的,今日非同小可,小人不敢有疏漏!”
看得出,那人也十分难做,但宁峰半点面子都不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她是我带来的人,不必查!”
“可……”守门人都快哭了。宁峰索性上前,拧起他的衣领道:“你张大眼睛给我看清楚了,她也是你能动得了的?”
守门人先是一阵迷茫,后忽然顿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小人知错,小人有罪,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一回!”
宁峰放下他,对孟挽之道:“我们进去!”
若是此时,孟挽之能够回头,事情也不会变得那么不可收拾,可惜她尽管察觉出不对,这大好的刺杀时机她也不愿错过。她随宁峰进入侯府,到达艺伶们栖身的偏院,宁峰转身要走,孟挽之唤住他,宁峰问:“姑娘有何事?”
孟挽之道:“成予可有与你说过,我要做什么?”
宁峰道:“说过!”
孟挽之道:“既然说过,你方才那么高调,没问题么?”
宁峰道:“没问题!”
孟挽之有些被噎住:“虽是初次见面,可我不想连累你!”
宁峰依旧声音平平:“你不会连累我!”
说罢,他又要走,孟挽之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他却又说:“姑娘与其担心我,不如将最近的事好好想一想,万事皆有因,姑娘生来聪慧,本该明白!”
孟挽之十分惶惑,这一番话听起来像规劝,可没头没尾,实在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虽然在他话落之时,她脑子里冒出过一个想法,可那想法太过疯狂,她不愿信,也不敢信,很快就将它摈弃了。
孟挽之不知道,宁峰,就是茶楼听书那日,跟在成予身后的劲装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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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孟挽之又刺杀了◎
“哎——”可离一口大气,叹得悠长悠长。
朔光坐在孟挽之所在院中的屋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夜幕很快落下,百官皆已到场,至开宴时分,皇上忽然驾临,说郑成侯的生辰,他无论如何都得亲自来贺。照道理,郑成侯虽是寿星,却也不能平于帝王,故殿中主位得由皇上来坐,他只能屈居下手,但今日,皇上虽被请上高座,郑成侯却也还是坐在他左侧,几乎与他齐平。
民间传言说,郑成侯与皇上,本是一人得了半壁江山。
当然这些,孟挽之浑不在意,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献艺之后的刺杀上。酒过三巡,前厅有人来召,说皇上起了兴致,让她们赶紧上场。一众伶人立刻列成两队,孟挽之藏在她们中间,一同前往设宴之处。
夜风微凉,灯影摇晃,这一路本该很长,但走到底,也不过一杯酒的功夫。孟挽之随众伶人一同登台,她今日穿着和她们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髻,唯独没有戴面纱。上场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搜寻郑成侯,她朝高台左侧看去,然一抬眼,她愣住了——
今日之宴席,高台之上仅有皇上与郑成侯二人,皇上一身便装,但冠上金龙缠绕,一眼可辨,那么另一个便该是郑成侯,毋庸置疑,只是,此时,此刻,孟挽之看到的,那个本该是郑成侯的位置,坐的竟是成予,而宁峰,正抱剑站在他身后。
霎时间,错愕、惊讶与惊惶交错而至。
但仅一瞬,这些情绪就已消失无踪,独剩下恍然。
诚如宁峰所说,近来之事,孟挽之但凡好好想想,就必然能发现端倪。从松林寺刺杀开始,成予若非郑成侯,他身手再好,凭什么能身陷囹圄还能脱身?成予若非郑成侯,他区区一个御史府中的门客,凭什么能安居客栈,多日无人来查?成予若非郑成侯,遑论他从前人缘几何,凭什么能让人甘冒风险于今日送孟挽之来侯府?
成予若非郑成侯,就算前述这一切全都在机缘巧合下发生,今日午时,宁峰凭什么敢带她走大门,甚至连宁峰都被搜身了,她却不必?那守门人是怕了,可他怕的不是宁峰,而是背后安排这一切的郑成侯,也就是成予。
孟挽之低下头,笑得很苍凉。
成予摇晃着酒杯,目光很薄凉。
“噔——”箜篌声起,如惊山破玉,冷剑藏锋。
孟挽之俨然忘了刺杀一事,随一众伶人抚起琴来。
琴曲凄怆,琴音悲凉,这本该是一出痴情女泣诉负心汉的故事,应该凄清婉转如怨如慕,但曲至一半,孟挽之手法忽变,哀曲忽然变得高亢霸道,令一众伶人无人敢和,众伶人面面相觑,只好低弹和音,孟挽之闭上双眼,好似沉醉在了起伏的音律里。
此曲有如天上山,一重高过一重,行之不尽,此曲有如沙场将,一战接着一战,胜之不绝,就在曲音升至最高处,曲意到达最烈时,“砰”地一声,琴曲忽断,孟挽之忽然出手,执着一柄匕首,直朝成予刺去。那匕首是她在偏院时,偷偷藏起来的,她本以为用不到,可此时来看,正好。
众护卫闻声而动,奈何孟挽之动作急,又隔得近,他们虽有心,却无力,宁峰倒是可以替成予挡下这一刀,可他就淡定站着,动也未动。须臾之时,孟挽之攻到眼前,皇上高喝一声“郑卿”,众臣纷纷喊着“侯爷”,成予把身子往后一倒,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钳住孟挽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