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律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急,她尝了新鲜的鱼子酱,端着一盘牛奶味的绵绵冰走到太宰治身边,喂了他一口。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山吹律理指了指时间,“我可没有答应陪你通宵。”
“好过分哦。”太宰治被绵绵冰冻得牙齿打颤,他不开心地说,“律理酱是想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度过冰冷的夜晚吗?”
可恶,简直像女朋友半夜发短信说“我好冷”,钢铁直男回一句“我不冷我要睡了”一样可恶!
“是啊。”山吹律理欣然点头,“我就是要把你丢下,一个人回家睡觉。”
说出来了,你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女人!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太宰治可怜兮兮地撒娇。
山吹律理喜欢他撒娇,很耐心地陪太宰治周旋了几回合,玩腻之后渣女无情地说:“搞快点,我自己开车回去也行。”
她有合法驾照,比太宰治这种无证驾驶的违法分子有底气多了。
山吹律理顶着太宰治怨念的目光拿走了车钥匙,她不要人送,晚礼裙配高跟鞋飙车飙到飞起。
从车窗中灌进来的风吹散精致盘起的长发,山吹律理打开车载音响,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下敲击节奏。
深夜飙车就是爽啦,公寓周围全是港口Mafia的地盘没有红绿灯更是嗨到上天。
“滴,滴。”
屏幕上的小红点飞速远离别墅,定位显示山吹律理规规矩矩开在回公寓的路上,离另外三辆车相差几条街区的距离。
过了十几分钟,太宰治的手机屏幕亮起。
【杀人越货请私信:鱼喂了。】
随短信发来的是一张聚焦鱼缸的照片,金红色小鱼啊呜啊呜吃鱼食,幽蓝色的玻璃反射出鱼缸前举着手机拍照的人影。
“好喔。”太宰治点开语音,靠近话筒,“姐姐早点睡,晚安。”
【杀人越货请私信:晚安。】
“太宰先生,三辆车都到了安全屋,我们安排的人也住进去了。”下属站在旁边汇报。
太宰治按熄手机,抬起头,语调轻松地说:“那么,让我们和合伙人先生聊聊吧。”
别墅一楼是舞厅,二楼修建成围廊的模样,既方便主人站在二楼欣赏舞池中起舞的舞者,也让大厅上空显得尤为高阔。
在之上才是完全封闭的三楼,主卧、客卧、活动室、阳光房、琴房都在这一层,太宰治沿着楼梯走到三楼,脚下的地板正是舞厅的顶端。
主卧门前两位全副武装的黑西装对太宰微微鞠躬,替他敲响房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苍白富态的脸。
“太宰先生。”富商搓了搓手,再也提不起倚老卖老的架势,老老实实向比他小十几岁少年低头,“这里……真的是安全的地方吗?”
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这栋别墅!
太宰治让人把他从舞厅中带出来,转眼就把他塞进了三楼!连外面的铁门都没出!
“假扮你的三个人分别在横滨三处安全屋入住,灯下黑,这里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宰治淡淡地说。
万无一失——如果想杀你的人不是他脑海中那位。
“我很好奇,你到底得罪了哪方组织?”太宰治问。
“您在说什么呢?”富商眼神闪烁,“我只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多多少少有得罪人的时候,非要说……”
他的念头在脑内转了几圈:“我和钟塔侍从有些龃龉。”
他是英国人,钟塔侍从是英国最大的官方组织,完全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远渡重洋来横滨。
“钟塔侍从……”太宰治念了一遍,他抬眼瞥过富商,“在你决定好和港口Mafia合作的方式后,让人联系我。”
“好的好的。”富商立刻答应下来,“您慢走。”
等门关上,他才呼出一口气。
本以为港口Mafia派一个小鬼来应该很好忽悠,结果简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我都有点后悔来横滨了。”他在屋内转圈圈,脑海中的念头起伏不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Mimic还在追杀我!”
安德烈·纪德怎么是个那么记仇的人?富商无法理解。
是,是他的背叛在先,他手里的军火生意和珠宝生意也确实赚钱,但这点损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伤筋动骨,最多伤了一点皮毛,何苦纠缠不休?
Mimic和别的Mafia组织不同,他们对脸面没有那么看重,不会因为一点儿颜面大动干戈,报复肯定会报复,没有很丧心病狂。
富商原本以为自己逃出英国就好了,他自认没资格让人家大费周章跨国追杀,除非……
除非他手上的生意很特别,很重要,他的背叛激怒了那群游荡的鬼魂。
“说不通啊!”富商纳闷,“和他们做军火生意和珠宝生意又不只有我,哪特别哪特殊了,我最多昧了几颗安德烈要我收购的宝石。”
宝石。
富商突然一个激灵。
传言那位Mimic的新首领,似乎格外钟爱宝石。
有没有可能……安德烈他们插足整个欧洲的珠宝生意,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讨新主人的欢心?
他毁掉了安德烈要拿去给新主人的礼物,所以,他们才非要他的命不可。
“如果是真的,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除了港口Mafia没人能救我!”富商立刻想通了一切,他冲向房门,对门外喊:
“我愿意给出我全部的诚意!请让太宰先生来和我谈!”
“太宰先生已经回总部了。”门口守着的黑西装说,“稍等一会儿,我们去联络。”
听到门口有条不紊的吩咐声,富商松懈下来,冷汗打湿后背。
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氤氲的酒香放松他绷紧的神经,注视着暗红色的酒液,他难免想到今晚太宰治的舞伴。
真漂亮,暗红色的礼裙像开在她肌肤上的花,全场所有人的视线跟着她走,像是天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习惯于人们追捧流连的目光。
这样的美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显眼吧,富商思维发散地想,她肯定不适合暗杀,因为只要她出现,没人会看不见她。
富商走到窗边,对玻璃中自己的影像举起酒杯。
“庆祝我脱离险境,即将开始新的人生。”
他仰头喝干红酒,遗憾地说:“如果有美人相伴,酒的滋味会更好。”
“和你品酒,可有点倒胃口。”
冷淡的女声擦着男人的耳垂,犹如冬日提前到来,霜雪冰封蔚蓝天地。
富商僵直着身体,在玻璃反射的影像中,他看到黑发金眸的少女像在思考的模样:
“我的品味是纤细柔弱性格忧郁的美少年,眼睛漂亮加分,喜欢撒娇叫姐姐加分,疑心重血腥味浓加分。”
“虽然乖乖巧巧不惹事的很省心,但是果然……”山吹律理抬起手,指上缠绕的透明细线向后一扯,血线飞溅。
“果然,我还是喜欢让人惊吓的类型。”她轻轻巧巧接住倒下的尸体。
门外昏迷的黑西装倒在地上,他前去联络太宰治的同伴还有20秒回来。
25秒后这栋别墅将进入全员戒备状态,30秒后整座庄园会被封锁。
“就这么倒在地上不太好看。”山吹律理想了想,将手中的鱼线重叠拧成几股,拧成能承担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卡在第一目击者走过拐角的瞬间,沉重的尸体上吊挂在门后悬梁上,脚尖垂下,在空中轻轻摇晃。
山吹律理单手砸开厚厚的防弹玻璃,在碎片飞溅的巨响中向后仰倒,如海燕投入黑色林海中,了无踪迹。
树叶在夜风中哗啦啦伏倒,伴随一声惊叫,灯火辉煌的别墅响起如临大敌的警报声。
第27章
咔哒。
黑暗中唯有电脑光源莹莹照亮眼前一片, 白色的鼠标光标点开一封匿名邮件,屏幕上跳出一张像是从证件照上抠出的图片。
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望着电脑屏幕外的太宰治。
她黑发垂肩,发间别着一朵浅黄色的棣棠花, 暗金色的瞳孔哪怕隔着照片也让人升起一股与非人类对视的寒意。
是个非常孤僻的孩子, 在单调的日子里日复一日, 全然看不出长大后面相冷淡实则离谱的性格。
像雪娃娃一样的女孩, 居然长大后会说出“做我男朋友或者去死”、“请你以死亡为前提与我交往”这种话, 完全不晓得她的教育在哪环出了错, 一路拐到未曾设想的路上。
只看照片, 病号服很新有熨烫过的痕迹,发间的棣棠花开得正艳, 发尾柔顺没有枯黄,是被精心照顾的小孩。
正如棣棠花的花语所说的那般——尊贵。
被小心翼翼栽培,严格剪掉枝桠, 在模具中培养的尊贵。
太宰治放大图片,直到画面近乎模糊的程度,小女孩的胳膊上、手腕上深浅不一的针孔映入他眼中。
“就算有异能力在, 常年被抽血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冷?”太宰治喃喃自语。
现在可是盛夏。
“只有一张照片?”太宰治发消息给发送邮件的人。
【甘乐:要求真多,这已经是最难搞的情报了,关于她的一切资料都少得可怜。】
【甘乐:实验室再被摧毁后所有纸质都被焚毁,这张照片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拿到手,知足吧你。】
折原临也毫不客气地下线装死,太宰治在他眼里没有信誉, 不一次性付全款别想做生意。
匆匆把舞会的事情收尾,赶回港口Mafia总部的太宰治呼出一口气。
他从第一天和山吹律理同居时委托折原临也调查她, 直到今天才拿到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瘦瘦小小的, 那么小的年纪就不会笑了, 看什么都冷冰冰不感兴趣的样子。哪怕拍照的人给她戴上与她名字一样的花,也哄不出一个笑模样。
有些大人很坏,他以为施舍你好看的衣服优越的待遇,你就该感激他笑给他看。
尤其是这种场面化的时候,冷着张脸是不给他面子,非要孩子在镜头前僵硬地笑起来才满意。
太宰治看过孤儿院的合影,每个孩子笑得再假再僵硬也要扯开嘴角,一副融入甜甜蜜蜜大家庭的架势。
山吹律理就不,她不乐意笑,怎么哄都没用。
想来也没人强迫她,实验室的博士说不定就喜欢她这个样子,像杀人机器一样没有多余的感情、不做多余的事情,好用趁手的不得了。
“她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呢?”太宰治望着屏幕,女孩子冷漠的目光和他对视。
一个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不可能突然改变自己的作风,挣脱一切离开原本的轨道。
她的过去,还有很多太宰治不知道的人参与。
说到底,除了山吹律理喜欢的类型可能是他之外,太宰治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是要先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和喜好才能分析出她喜欢的人的类型吗?我这边为什么反过来了?”太宰治揉乱头发,向后仰倒在椅子上。
他记得黑暗迷雾中扣住脉搏的冰冷触感,记得刀刀致命的致命威胁,记得水晶灯破碎时有人替他挡下锋利的碎片。
太难懂了真的,永远不要以为自己了解女人。
“太宰先生。”留在别墅的下属打来电话,“客人说会以最大的诚意与我们谈生意,但非要您亲自来一趟不可。”
太宰治已经有点不想管富商了,这人无非有两个结局:
一是山吹律理不想杀他,他和港口Mafia合作,后续是过安生日子还是被利用干净后一脚踢掉看他的价值。
二是山吹律理想杀他,他死了,GG,Game Over。
三辆车三个安全屋的把戏瞒得过别人,瞒不住她。
没有为什么,太宰治直觉是这样。
一个能被灯下黑和障眼法瞒住的人,哪值得他费这么大心思?
别墅内的安保是太宰治亲自设计的,能闯入富商屋内杀人的时间仅有他要求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位下属去联络太宰治的20秒。
20秒内打晕或杀死门口的守卫,进屋杀人,逃离庄园。
太宰治坐在座位上没动,看着屏幕上小女孩的照片等了20秒。
电话铃声骤然划破安静的空气,太宰治接通电话,不等下属开口直接问:“人死了?”
“啊、是!”下属结巴两句,“是的,太宰先生。”
你怎么会知道!他都是刚刚才知道!
太宰治叹了口气:“怎么死的?凶手又是怎么逃的?”
“被类似鱼线的细线割破喉管而死,尸体整个被拧成几股的鱼线吊在房梁上做成上吊自杀的样子。”下属描述道,“血还是热的,应该刚死……刚死不到十秒钟。”
说着说着,他沉默了,接下来的话不敢说出口。
“我们没有在别墅内和庄园内找到凶手,非常抱歉,我们一定会加紧搜查!”
搜个屁,人家不仅杀了人还饶有兴趣地把人挂在房梁上,像是没有余力逃出去的样子吗?
太宰治敷衍地下了几道命令,他挂断电话,身体向后靠在座椅上,仰望灰黑色的天花板。
电脑莹光映出空气中轻盈下落的灰尘,极安静的寂静中,太宰治拨通一个号码。
“滴——”
单调的提示音响了几秒,手机从等待界面跳到通话界面。
“喂?”少女迷迷糊糊的声音透过听筒在房间内响起,震开空气中悬浮的细尘。
她像是睡着后被铃声吵醒,困倦地咕哝:“太宰?”
悉悉簌簌一阵动静,太宰治几乎能想象到山吹律理眯着眼按开床头灯,把身上盖着的被子团吧团吧裹成一个球搂进怀里,下巴搁在被团上听电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