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暖光照亮她微微眯起眼的模样,眼睫沾着泪花睁不开,困倦地小鸡啄米式点头,敷衍到喉咙里只肯冒两个无关紧要的音节给他。
叫你大半夜做贼,困成狗了吧?
太宰治有点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
他暂时不能把山吹律理怎么样,但这不妨碍他苦中作乐,把自己被迫加班的痛苦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
“太宰?”许久没有人出声,山吹律理喊了他一句,“怎么了?”
还不到摊牌的时候,她能带给港口Mafia的价值远大于他们的损失,现在将一切挑明不过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真以为山吹律理会在意港口Mafia的通缉令?
人家随便换个城市又是都市传说的一员。
“没什么。”太宰治用肩膀夹着手机,右手握着鼠标将屏幕上的照片打印出来,又一键粉碎文件。
“睡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他声音轻轻的,宛如拂过水面的夜风。
电话挂断,山吹律理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冷漠地在心里痛骂太宰治。
没事就不要大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把人吵醒只为了说一句“睡吧”是不是有病!
“他肯定是自己加班心里不爽,要报复社会报复我。”她笃定地想。
困劲一下过了,要她立刻睡着根本不可能,山吹律理抱着被子挪到客厅沙发上,从茶几下翻出太宰治新买的游戏。
“冒险、对抗、手残党哭着说我不可以……”山吹律理读了读游戏光碟上的简介,起了兴趣。
对抗游戏好,她最喜欢对抗。
山吹律理抖开被子把自己裹成雪怪,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屏幕。
Game Start!
她握住手柄,身后燃起熊熊战火。
第一关是教学关,白胡子村长悲天悯人地说:“正义的勇者!请打败怪物,解救村庄内最美丽的公主吧!”
勇者律理:“交给我吧,我会剥开巨龙的皮做婚房的地毯,拿它的眼睛做照明的明珠,它的牙齿和唇舌是我与公主的婚床,它的背脊与尾巴是我孩子童年的滑梯。”
“物尽其用,环保主义,正是我辈勇者的美德!”
“这游戏过场台词还蛮有意思。”山吹律理操控屏幕上的小人二段跳,biubiubiu小枪狂射,成功射死了发布任务的NPC村长。
山吹律理:“……意外,意外。”
她没有气馁,先去村长身上摸尸,摸到一个发黄的假牙套和一本《NPC的自我修养——如何抵御刁民勇者》。
山吹·刁民勇者·律理:“就这?初始基金一枚金币都不给我?”
她无法理解,但战斗既然开始,没有回头路可走!
区区教学关,看她三分钟把你斩落马下!
Two Hours Later ……
凌晨四点半,太宰治拧开公寓的房门。
一进门,漆黑的客厅、幽蓝的反光、动感的BGM和沙发上心如止水的少女让太宰治脚步顿了顿。
他奇异地问:“你还没睡?”
“你把我吵醒了。”山吹律理专注地打游戏,“我本来以为你很快会回。”
第一次体验到半夜有人等他回家待遇的太宰治嘴里的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余光看见屏幕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死于巨龙爪下的勇者律理。
游戏提示:对不起!您没有通关教学关,请您再接再厉!
教学关……还有不通过这一说?
“你玩了多久?”太宰治神色微妙地问。
“大概两个多小时。”山吹律理非常平和地说,“还差一点,天亮之前肯定能过。”
太宰治从没那么佩服过谁的心态,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不足以形容山吹律理,她离立地成佛只差甩掉一个男朋友的距离。
见过手残,没见过这么菜鸡的手残。
短短几句对话内山吹律理又死了一次,太宰治看不下去:“手柄给我。”
山吹律理把手柄给太宰治,顺便把逐渐滑落在地上的空调被拽起来,低头团吧团吧搂进怀里。
她刚刚给自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角度,太宰治把手柄递还给她:“过了,你还玩下一关吗?”
山吹律理抬头,总被她开局枪杀的村长、死了无数次的勇者和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公主站在一起,脚下踩着杀了她无数次的巨龙尸体。
困扰她两个小时的教学关,太宰治30秒秒杀通关。
怎么会这样呢!教学关真的这么简单吗?
太宰治比她更无法理解:教学关能有多难?它只是个熟练操作的教学而已啊!
“还玩吗?”太宰治被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吓到,谨慎地说,“或者我给你找个更简单的,连连看和大家来找茬怎么样?”
“我为什么老被龙拍死?”山吹律理执拗地问,“村长老头怎么肯给你金币?我摸尸都没摸到金币。”
你开局把发任务的NPC杀了哪有金币奖励!在说话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
“看着,首先不要开局杀友军……”太宰治认命地拿起手柄,进入第一关。
玩游戏很差的人往往有一颗看别人玩游戏的心,山吹律理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往太宰治那边挪了挪,一边看他的手柄操作一边看屏幕。
小小勇者举着狂射小枪一路高歌,村长握着小旗子拼命挥舞应援,凶猛的巨龙嗷呜一声吐出巨焰,公主捏着手帕羞答答地绕手指。
就这么一个剧情无聊的游戏,太宰治通宵推到了尾声。
“结束了。”屏幕中一行行制作人员名单滑过,太宰治放下手柄活动僵直的双臂。
他想伸个懒腰,脊背却触到与沙发截然不同的触感。
太宰治保持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投降姿势慢慢扭身,看到把脑袋埋进他后背与沙发间空隙睡得正沉的山吹律理。
哇哦,他把杀神当靠枕靠了大半夜,少女脸上明晃晃的红印睡痕铁证如山。
快逃,赶在她醒之前逃回房间就能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客厅到房间短短的一段路,困意上头的太宰治忽然觉得好长好长,像自动延伸的长廊般没有尽头。
他的脑袋昏沉沉喊着“月亮睡了你不睡,你是秃头小宝贝”,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把人往沙发柔软的泥沼中拖。
沙发那么大,分他一点怎么了?
这是他的合法男友权。
“你往里面去一点。”太宰治困得睁不开眼,他倒在沙发上,手指勾着少女怀里的空调被往自己的方向扯。
太宰治费劲地扯了扯,山吹律理不松手。敌不过她的力气,抢不来被子他一下就生气了,狠狠把山吹律理连同她抱着的空调被一起拽进怀里。
“小气鬼。”睡梦到来的前一秒,太宰治哼哼唧唧地说。
“全是我的。”
第28章
晨起的第一件事不是睁眼。
意识清醒不代表身体清醒, 往往要像电脑开机一样卡上十几秒,人的活力系统才能启动。
开机速度超过全国99.9%的用户是元气满满的一天的开始,山吹律理的网速一向很快, 唯独今天像是中了棉被病毒, 开机屏幕上哗啦啦一片雪花屏。
她习惯性地闭着眼, 脑袋向下埋, 身体弓起一个完满的弧再松弛落下, 伸个大大的懒腰把浑身的懈怠抖落一空。
她的手伸到一半被男生的闷哼声挡住。
“……好痛。”太宰治咕哝一声, 抱怨地把脸埋在山吹律理发间, 不清醒地问,“为什么要打我?”
温热的呼吸从发间一路蔓延到脖颈, 身后伸来的手臂紧紧箍住腰肢,小腿肚被压在下面,发麻的疼。
山吹律理睁开眼看见乱糟糟踢下沙发的空调被,和被挤在沙发与太宰治身体间隙中无处安放的自己。
那么大个沙发, 两个人非要挤在一头叠罗汉睡, 她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不打你打谁?
不用看时间,这个点起床本月全勤百分百无了你知道吗?
山吹律理用迷糊的脑袋想了想,左右她也不领港口Mafia发的全勤奖, 太宰治奖金无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通了,把自己的小腿从被太宰治压着的地方抽出来搁在他腿上,手握成拳蜷在胸口, 闭着眼继续睡。
熬夜会让人脑子不清醒,严重一点甚至会降智,debuff笼罩下太宰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怀里的人又睡熟了, 发间萦绕着桃沏乌龙的香气, 是上个星期超市买一送一带回来的洗发水味道, 其中一瓶太宰治也在用。
很淡却很甜的白桃香,像一杯放了冰块和桃肉的果茶,让人口舌生津,想痛快饮一口抵抗炎炎夏日。
不喝入喉,只用手贴着也行,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比空调房里的竹席更舒服,想拥着她度过一个个蔚蓝无云的白天。
她睡姿好乖,太宰治漫无目的地想,抱住之后就不动了,和平日里表现的任意随性完全不同,乖的要命。
还以为醒来之后会闹……也是哦,先决定情侣关系的人是她,在她眼里亲密行为会不会像游戏解锁图鉴一样,是一件很正常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那他呢?她用来刷成就的工具人?
太宰治低下头,嗅了嗅少女发间清甜的白桃香。
真是适合睡觉的味道,让人眼皮直坠,任何麻烦事都等美梦觉醒后再说。
太宰治把自己往桃香中更深的埋了埋,沙发陷落,风从未关紧的窗户里溜进来,扬起灰蓝色窗帘的一角。
阳光轻柔地吻过少女裸露在外的小腿,一寸寸上攀,最终隐没在少年蜷曲的指尖。
一觉睡到中午,热风隔着玻璃不客气地往屋里灌,两个摸鱼怠惰人在阳台叽叽喳喳啄窗户的麻雀声中醒来。
山吹律理醒的早一些,她弯腰从太宰治的臂弯下钻出来,一边梳理凌乱的长发一边趴在沙发边捞被子。
捞到一半,山吹律理后知后觉听到麻雀啄窗的声音在阳台边响起,想到她养的几盆月季还在阳台上晒太阳。
“我去看看我的花。”山吹律理急匆匆把被子团起往太宰治身上一砸,跳下沙发去阳台看她的粉白月季有没有被麻雀祸害。
团起的空调被砸了满脸,太宰治慢吞吞把散落的被子叠好,打着呵欠半跪在茶几旁找不知被踢到哪里去的拖鞋。
他们用一模一样的黑色猫猫头拖鞋,只有码数区别。
太宰治先找到一只试了试,有点小,就放到一边给山吹律理。
最后,他一共找到两只小了的拖鞋,一只都不是他的。
“律理酱,你穿错拖鞋了。”太宰治赤脚拎着猫猫鞋赤脚走到阳台边,对玻璃门后给月季浇水的山吹律理努努嘴。
“快,和我交换人质。”
山吹律理低头看了一眼穿上后露不出脚跟的拖鞋,脱了一只踢给太宰治。
太宰治踩住踢过来的拖鞋,脚尖探进去,里头被体温烘的暖暖,他晃了晃手上的“鞋质”。
“另一只呢?”
“说好是交换人质,‘交换’在那里?”她反问。
露天阳台有灰,山吹律理不大乐意赤脚踩在脏脏的地板上,裸露的足踩在另一只脚的拖鞋背上,独脚维持平衡。
“律理酱,你要认清形势。”太宰治露出恶毒的嘴脸,小人发言,“我这边有三只人质,你只有一只,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好恶毒,好幼稚,好欠打一男的。
“你过来。”山吹律理挑眉,“我保证不打你。”
才不信哩,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你骗不了他聪明小猫咪。
太宰治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带人质冒险。
他把属于山吹律理的猫猫鞋放在室内与阳台的交界口,在踩着灰尘走进阳台和很傻的单脚跳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精致男孩,傻点算得了什么,白白净净最重要。
现在战况焦灼,阳台对持的两方一人拥有一只属于太宰治的猫猫鞋并且都不愿意赤脚踩在阳台上行走。
正方辩友山吹律理发言:“一报还一报,我给了你一只,你理应还我一只。”
反方辩友太宰治质疑:“两只都是我的拖鞋,物归原主才是正理。”
谁都说服不了谁,直接来到赛点!
“想和我比持久力就试试看好了。”纯粹的武斗派嗤笑一声,山吹律理挑衅地看了眼太宰治微微打颤的腿,“不用想,你必输。”
谁还不是个幼稚人了,她今天要斤斤计较到底。
可恶,敌方有他没有的优势!太宰治,用用你无敌的脑子想想办法!
“和平年代,我们选择双赢不好吗?”太宰治诚恳地说,仿佛率先搞事的人不是他自己。
“怎么双赢?”山吹律理睨他,眼中明晃晃全是威胁,“你再蹦回去把我的拖鞋拿进来?”
“那多麻烦。”
太宰治双手圈住山吹律理的腰,一下把她高高抱起,抬头望她:“这不就行了?”
他笑了下:“鞋给我,我抱你回去。”
“没得商量,”他很坏地说,“你打我我就松手,我们一起在阳台上滚灰。”
山吹律理手肘撑在太宰治的肩膀上,在午间格外盛灿的阳光中低头看他。
一肚子坏水,幼稚又英俊的家伙。
她没意识到自己也笑了,指腹点了点太宰治的鼻尖:“嚣张鬼,小心我秋后算账。”
阳台的麻雀惊起飞走,掠过阳台上重合为一的影子。
一来一去闹了半晌,月季浇完了水,刚走进干净铺满地毯的室内,山吹律理和太宰治就脚上功夫打了一架。
她踩着太宰治大了一号的拖鞋胜利走人,太宰治委曲求全地把脚塞进窄窄的拖鞋里,踮着脚跟好可怜地走路,全然忘记了鞋柜里还有十七八双合脚的拖鞋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