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群的我们——黄金单身二
时间:2022-04-02 08:00:14

  半山腰处还未被阳光洗濯。有微风,带走身上的汗水,带来空气中泥土湿润的气息和松香。北缘用力吸进一口气,觉得又有了力气,缠着周季冬问:“这山有名字吗?”
  “西坡。”
  “哈哈,贴切。这山的高度在山地只能算个坡。”
  “嗯。”
  她问,他答,转眼便快到山下。
  最后一段石阶两旁是石榴林。正是结果时节,火红了一片。那片红印在北缘眼中,笑容洋溢在她脸上。
  但周季冬没有再看她。现在是分别的时刻。
  北缘的手抓了个空。她惊醒,卯足劲儿追上去。
  “周季冬!等等我!”
  周季冬头也不回地跑,直到听不见北缘的喊声。周季冬回头看看,没看到北缘。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倒像是欺负了人家。
  脚步慢下来,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山上那一段。他习惯和别人保持距离。有交集,但不亲近,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安心。像一种因为自然原因而产生的保护机制。他无端对北缘生出的那份感觉让他有点害怕,慌乱、紧张、兴奋、无力…
  复杂又陌生的感觉。他选择退避。
  周季冬溜了,北缘费劲追半天,一路追到十字路口,停了。
  哼。跑不过你,我另有招!这地方虽小,已经有共享单车了。还是电动的!扫一辆,披上防晒外套,扣上渔夫帽,沿着道儿,远远的尾随周季冬的身影前行。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能稳住车把。
  可轮子还是比腿快啊,眼看着越来越近,近到只隔了两棵行道树。北缘心狂跳不止,她刹车,低头压一压帽子,划两下手机,待拉开距离再跟上。惊险刺激,她像侦探一样神秘,又像窃贼一般猥琐。
  她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可是对周季冬她一点儿别的法子也没有。唉,如果真有因果报应的话…老天爷,这回您当啥也没瞧见。
  ……
  快到家了,碰上好几个邻居向周季冬打招呼,他笑笑,作为回应。
  前面银色铁门进去就是他家的小区,他抬头,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铁门外,还笑得很开心的冲他招手——不是北缘是谁?
  稍加思索,猜到她是怎么跟来的,周季冬拉长了脸:“原来你以前是学魔术的,会大变活人?”
  北缘:“嘿嘿。高冷如你都会说俏皮话了,我会大变活人也不算稀奇。”
  周季冬:“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侵犯了别人的隐私。”
  看周季冬一脸阴郁北缘笑容稍稍收敛:“问你也不会告诉我,那我只能这样了啊。原谅我吧,亲爱的同桌。”
  周:“你跟来了又怎样呢?对你没什么好处。”
  “知道我同桌的家住哪儿了呀,虽然暂时还没什么用,但肯定会有用的。”北缘很认真地答道。
  说了跟没说一样。周季冬头疼似的揉揉脑袋,有点无奈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回家吧,你会骑车我就不送你了。”
  他边揉边往家走,心里乱了。
  爬山遇到,她缠着他;回家路上,她跟着他。为什么?图什么?他们俩才认识不到两天,既是同桌,有话学校里讲不行?还是他昨天话太少,让她觉得在校外接触他会好说话一些?
  想问她。不能问。问了事儿便没个了。
  走着到自家楼下,周季冬觉出不对劲儿,转身见北缘居然还跟着他。这姑娘是自带黏性咋的?甩不掉?
  周季冬瞪她:“你还要怎样?”
  “我想知道你家在几楼呀。”
  “……”
  “你不说我就不走了,看你进哪个屋。”
  “随你便。”说完他扭头就走。一只手却突然攥住他。
  周季冬有点生气了,刚要说她两句,北缘抢先道:“谢谢你陪我爬山。虽然是偶遇,但我真的很开心。”
  她用力握了握周季冬的手,与他对视,倾尽所有真诚。周季冬一愣,忘了要说的话,下意识地朝她点点头。
  迷迷糊糊回到房间,他向窗外探头,北缘已经不在了。
 
 
第5章 逃避
  周天晚上的晚自习,北缘来得特别早。
  周季冬提前十分钟到的教室。北缘目送他到座位上,笑得一脸灿烂。他坐下把背包塞抽屉里,抽出一本书翻看。北缘还是瞅着他,眼里不灵不灵的闪着光。
  周季冬有点承受不住了,放下书问:“有事?”
  北缘高兴地伸出手:“作业。我知道你肯定写完了。”
  周季冬不吃这套:“自己写。”
  北:“我不会做啊。”
  周:“哪科不会我教你。”
  北:“除了语文英语哪科都不会。你教了我也不会。”
  周:“刚开学还没上几天课你怎么会哪儿都不会?”
  北:“高一没学嘛。有些科涉及到以前学过的内容听不懂。哎呀,给我看看呗。只是平时的作业而已你又不损失什么。”
  周:“听不懂就从现在开始学。”
  北:“哪儿那么容易啊…理科这么难。”
  周:“谁让你选理科。”
  北:“懒得背书嘛,而且我觉得理科学起来挺有趣的。只是久而久之就学懒了。”
  周季冬沉默片刻,看着北缘的眼睛说:“没有什么事是真正困难的,只要你愿意去做,并且发自内心的想把它做好。”
  她拿了几道题问周季冬。周季冬讲题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北缘听得,似懂非懂。结果一个晚自习整没了,她作业还没怎么碰。第二天起个大早到学校抄作业。
  心血来潮的热情总不长久。挺直腰板儿听课、一丝不苟做笔记的学习态度维持到上午最后一节物理课。周季冬看着被物理老师提醒了三次、“小鸡啄米”的头几乎要撞到桌面的北缘想,这人没救了。
  人,学懒容易,学勤快难。
  小学北缘妈忙,关注她的时间少,成绩平平;初中她妈还是忙,补习班没少上,还是成绩平平;高中她妈失望了,钱全白花,气愤啊,放任北缘自己学。没人管她倒自在,干脆不学了混日子。追完剧追动漫,晚上熬夜看小说,闲得扣指甲盖儿也不翻书。幸而除了成绩差以外,她没有沾上什么恶习。
  如今转学了,以前的习惯全照搬,该玩儿手机玩儿手机,该发呆发呆。
  上  周末早起爬山的兴奋劲儿被懒惰冲淡了。第二周、第三周、第五周……山上,周季冬没有再遇到北缘。周季冬想,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吧,本来她也不像是有晨练习惯的人。虽然他总是    暗自期待,能在一个拐角处再遇到她。
  在学校,他们偶尔讲一讲话,那大概是在北缘睡醒后,也可能是她不知道作业写哪儿的时候。每天如此,放假就赖在家里。
  这种生活和之前一样,但又好像有些许的不同。
  她玩手机玩累了的时候,抬头会看到在背书的周季冬。睡醒,会看到认真听课的周季冬。他做题时非常专注,老师突然批评其他同学的声音,会吓得他浑身一颤。他学习的每一个瞬间,只要北缘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着急、慌乱。似乎她正在错过什么,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什么。
  但当她拿出手机,这些烦恼就会烟消云散。
  看完一部小说或动漫她感觉自己精神振奋,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她会突然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结果一如之前的无数次,她没能坚持下来。
  好的决定难以坚持,坏的习惯难以更改。她一发呆就会想到这些。失落、懊悔,然后又开始玩手机……周而复始。
  在一个平常的周五。很意外,北缘的妈妈居然在家。
  进门,北缘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双高跟鞋,第二眼看到的是她妈妈端着的酒杯。“回来挺早啊。去哪儿了?”她妈妈轻声说。
  这带着醉意,含糊不清的声音,北缘太熟了。这是噩梦开始的声音。
  “我每天辛辛苦苦的赚钱就是为了让你去鬼混的?啊?!”她猛地冲北缘喊道。北缘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突然生气,醉酒后,她生气常常不需要理由。一瞬间,北缘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我在外面吃的晚饭,所以回来晚了。”北缘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攥成拳,想借此把心底的恐惧压下去。
  “哦?是吗?哈哈。”女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拿出一个相框——那是北缘偷偷留下来的爸爸的照片。北缘咽了口唾沫,双手发颤。
  “缘儿啊,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爸爸呢?”妈妈笑得格外温柔。她一笑,北缘腿肚子一阵发软,手扶住墙,故作镇定道:“他是我爸爸,我记得他不是很正常吗?没什么事儿我先回房间了。”
  北缘迅速地跑进房间,想把门锁上,可惜慢了一点,女人冲上去,发了狠地把门推开。北缘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来不及反应,只听她妈妈吼:“我说你怎么老惦记着回这儿来,合着来找你亲爹一家人团聚来了!我他妈这么多钱全供在叛徒身上了!!”
  “站起来!再不起来我他妈给你一脚!!”北缘勉强支起身子,女人失去了耐心一把薅住她颈后的衣领,像拉扯牲口一样,把她一路拖到到沙发前的地上,指甲给北缘脖子上划了几道。
  “有多窝囊的爸爸,就会有多窝囊的女儿!你想他?他想到你了吗?!他能想到你他会和别人生孩子去?!!”女人咒骂着,顺手把相框扔在北缘身上,“我他妈养个畜生都比你强!!”
  泪水濡湿了北缘的脸,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和害怕淹没了。类似的戏码十几年来上演了无数次。她可以惊慌失措,可以痛哭流涕,可以默默无言,唯独不能逃避。因为无处可去。
  她妈妈喝醉后情绪异常激动,爱说话,必须得有个人听她讲。身边没人,她往往是打电话。单位同事、亲朋好友,最常联系的是她的姊妹,一个电话可以唠好几个点。
  这时候,如果实在没有人接她的电话,或者北缘碰巧起夜,她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北缘对嗜酒成性的妈妈非常反感,她不愿意听妈妈讲,她反抗,跟她妈妈大吵大闹,或者夺门而出。结果自然不会好。她会被拖上楼,甚至挨巴掌。结局最好的是躲在反锁的房间,那样她妈妈最多只能把怒火发泄到门上。
  当然,这种事儿只是偶尔。毕竟她还是个工作至上的人。但是北缘记得的不是次数,而是像漂浮在起伏不定的大海上的那种无助和恐惧。
  她听着妈妈的咒骂声。她妈妈说到爸爸的种种缺点,有个人观点,也有胡诌。说到她的光辉的过去和不幸的经历。她当时听从了父母的建议嫁给北缘的爸爸,现在很后悔,她始终认为那无所作为的男人配不上自己。
  有夸大的部分,也有真实的描述。妈妈的情绪渐渐转为平静。北缘麻木地听着这些她讲了不知道多少遍地话,淌着泪,哭到后来只剩轻轻抽泣,无须费劲,眼泪会自己落下。
  估摸着,凌晨两三点地样儿,妈妈说累了,留一句“懒得跟你说,没用。”然后自个儿跌跌撞撞地摸回房间,“碰”地一响,门应声关上。
  剩北缘一个人在客厅。她没有立刻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像一只被关久了的、习惯于囚禁而失去了希望的鸟,连牢笼的门开了都需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发现。
  她动作迟缓地从地上挪到沙发上。祈祷似的,用悲凄的目光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然后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一声轻笑——笑自己。
  此刻,她非常需要一个人来可怜她,如同故事中所写的那样,他会突然地出现在窗外,给她  帮助,给她温暖的怀抱。
  啊,可惜这儿是三楼。现在是夜里,她也无需白日做梦。
  她祈祷了许多年。她比谁都明白,这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既如此…那么。
  如果神没空理你,你就该自给自足。
 
 
第6章 改变
  次日,晌午。
  闹钟响北缘就起了,没有赖床。她给门开了一条缝,没人。推开门,又警惕地四处张望了,确定没人再进洗手间。
  照镜子,眼睛肿了。平日她是双眼皮偏内双,眼睛肿了她是外双加多层眼皮,本不富裕的颜值更加雪上加霜。
  做了简单的吃食,她背着一大摞书,想了想,临行前还是戴上了黑色粗边眼镜框。
  直奔学校去。远远的,她看到教室里坐了个人。大周末的,是哪位学霸这么刻苦?凑近一看——周季冬。
  他在画画,画的是他常常观望的那两棵榕树,他只画了左边的那棵。周季冬没有画风雨,她却能看出画中是个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天气。杂乱的落叶铺满台阶,榕树后挤满了人,他们都在张望什么,很急切;没有正脸,周季冬画的是些人的背影,但北缘觉得他一定在这群人之中。  这不是画,这是个故事。他把这个故事藏在纸上,不愿意对别人讲,又希望有人能发现。
  他认真画画的模样和学习的模样不一样。学习的时候毫无生气,平平淡淡,说不上喜欢或讨厌。画画时,他把“痛快”两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北缘看到了另一个周季冬。他挑眉,把画拿在手上端详,复皱眉,再勾画几笔,他托腮沉思片刻,像是又有了灵感,抿唇一笑……
  北缘痴痴地看着,两颊泛起桃红。回过神,羞得她立刻贴墙蹲下,双手蒙着脸,骂自己花痴。
  教室是容不下她了,赶紧三步两步走到小树林去。她在网上买了课,打算周末先跟着目前他们班的学习进度听课把作业写了,再抽空补补之前落下的课,有不懂的,攒着,晚自习最后两节课问周季冬,那时间段他作业一准儿写完了。
  这学校有个好,课余时间多,怎么着她都能挤出点时间。这学校还有个好,地方大,绿植多,由东到西:升旗广场、榕树广场、篮球场、后操场。步行绕着学校外围走一圈得半个多小时。倒便宜了北缘,学一个小时,歇十分钟,到处闲逛也乐得自在。
  天越来越短了,晚上七点已看不清字,北缘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她没有走最近的路而想绕到榕树下,说不清是为了周季冬的画,还是为了周季冬。
  直走再拐个弯儿,她瞧见周季冬仰着头站在树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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