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喝酒，就一口。”她凄然地看他，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景千挑眉，将自己的酒杯推到她面前，“敢喝吗？”蓝萧萧不管不顾，端起来就是一大口，景千笑望着她，目光笼在她脸上，很久很久，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遇到你，我才明白，我从前不混道，不搭理人，包括……我也学过跆拳道，却从没想过参加比赛，那些，并不是所谓淡泊，境界，原来只是——我心里没有像你那样，装着一整个世界。”
他揽过那杯剩余一小半的酒，放唇边抿了一口，闭上眼，任一丛烈火涓涓淌过喉间，直烧进胃里，“我没有活在真实世界，我只活在，我心里的世界。”
蓝萧萧垂下眼睫，很努力去体会他话里的意思，却只品出一股落寞，还有太多，是她难以读懂的东西。
景千伸手，有些难自控一般，抚上她巴掌大的脸颊，“你这样挺好的，横冲直撞，哪怕错了，总还有补救的机会，起码，你想做的每件事，你都竭尽全力去试过……”
蓝萧萧迷茫地看他，轻声问：“你没有吗？”
景千望着她笑，淡淡地，伤感地，缓缓摇头，只是沉默。
……
这晚，到最后，两个人都醉了，景千忽然问：“还想听我唱歌吗？”蓝萧萧点头，不假思索，“想。”
这一刻，酒吧除他俩外，已经空无一人，服务生都进里间值班室休息了，景千大步走上台，在角落找到话筒，隔着遥遥的距离，对着她一人，在朦胧似雾的光线下，用低哑的嗓音清唱了一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尽管蓝萧萧醉得不轻，却又仿佛从未有过这样清醒的时刻，她遥遥望着台上一身黑衣、身影寂寥却嗓音温柔的人，似乎不管什么风格的歌，被他唱出来永远带着独特的撩人味道，令人沉迷。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一道声音，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带着很深很浓的眷恋，轻轻说着，多么希望，他唱这首歌时，想的人是自己……尽管，他目光一直朝着她，在恍惚中却始终难以看清——他眼中的人是不是自己。
有那么一刻，她隐隐有种错觉，他这首歌，是对她唱的，他说他的世界很小，却待她这样好，那是不是说明，她就活在他的世界中呢？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许是真喝多了……
周一早上，她陪景千一道，走向行政楼，她在外面等他。
景千和系主任长谈了一小时，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当晚，系主任去红雾的套房，总算见到了穆阳，随后几天，班里越来越多的同学前去探望，穆阳的态度也不再如先前抵触。
柳明明将他所有的书和习题册打包好，搬过去放在他房间里，陪他深聊过几次，最后一次，蓝萧萧混在人群中，也去了，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开口，但那个形销骨立，像换了个人的颓废身影，还是在她心中猛地扎了下，是窒闷般的沉。
周五晚，距离穆长荣提到的计划报警找人的时限只有最后几小时，系主任和景千沟通过后，直接去往穆阳家，跟他父母当面深谈，承诺学校这边会竭尽所能让他尽快返校，家里不建议过多干预，要顾及孩子的自尊心。
穆长荣沉默许久，终是点头。
十二月中旬，穆阳换了短短的寸头，洗去满身颓废，目光平静地回归了校园，没多久，芮小柔也低调地再次出现，蓝萧萧提心观望了好几天，那两人再无交集，似见面不识，才终于卸下了最后一丝担忧。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芮小柔返校后，与包佳往来更加密切，整个人透着即将铤而走险的疯狂，或许她惯会隐藏，以致于除了本就心知肚明的那几人，整个班级，乃至授课老师，无一人觉察。
蓝萧萧感到不安，她不信包佳这样细心的人，能在明知对方不怀好意的前提下，还能被其成功洗脑，送上门当活靶子。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寝室楼外，她望着景千欲言又止，怕一开口会激起他强烈的反对，又怕不如实告知，会伤了他的心。
游移不定间，景千先开口，幽深的眸子绞着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蓝萧萧垂眸，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最后一次，就当还她个人情。”
她指的是那次包佳约她在校外餐厅聊天，诚恳说出八中秘密，虽然信息并不准确，初衷却是为她好。
比赛输给她，也不怒不恼，同喜欢一个人，也不视她为敌、坐看好戏，而是真诚地关心她，这样磊落的人，蓝萧萧不想在其身犯险境时，冷眼旁观。
景千绷着唇角，将她的手扣得死紧，蹙眉思量很久，才似下定决心，声音低沉，“即使我不同意，你也会偷偷行动。”
蓝萧萧别开目光，眉心跳了跳。
景千叹气，“那我只能——陪你一起趟这浑水了。”
蓝萧萧松了口气，扬唇一笑，眸中似有星光，像是难以置信，又带着说不出的感动，心潮难平下，她迎向他漆黑的眼眸，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耳边说：“等这件事过去，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景千勾唇，用空闲的手揉了揉她头发，声音低低地，“我也是。”
蓝萧萧诧异看他，“你还有秘密？”
景千轻眯着眼笑，“多得很！”
他嗓音撩人地威胁她：“不许瞎猜，是你绝对猜不到的那种。”
“哦。”蓝萧萧撇嘴，他说猜不到，那肯定很出乎意料，还是别费脑子了，她忍住不舍，轻轻松开他的手，说了声晚安，就飞快地跑了。
景千静立在原地，凝着她背影，唇边笑意久久没有散去……经年的爱像醇酒，不比她心中绚烂烟火，却更绵长——
这件事，当由他先说。
作者有话要说：歌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词、曲、原唱：张洪量；推荐一个很喜欢的翻唱版本，来自cv唱油条，收录于猫耳FM。
第42章 线索
当晚，蓝萧萧在斜对面的宿舍没找到包佳人影，室友说她和芮小柔一道出去了，说她近来时常夜不归宿，蓝萧萧点头，忧心地回到宿舍。
夜不归宿……那她宿在哪里？
次日，整整一天，蓝萧萧都在留意包佳，她的状态瞧着并无异常。
晚上，补习结束后，自习楼外，景千跟她道别，说是最近都会宿在校外，蓝萧萧没细问，知道他在跟踪调查芮小柔的行动。
她脚步轻轻欲往宿舍楼走，却猛地瞧见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包佳拦着穆阳不知在说什么，她赶忙隐到一棵大树后，借着静谧的环境，竖耳细听。
穆阳声音带着不耐，“既然你跟她成了朋友，就不必再找我说话，在这校园里，但凡跟她关系好的，都是我的敌人。”
穆阳说完就走了，包佳一个人站原地发呆，蓝萧萧特意等了会，才匆匆走过去，低声道：“有事问你。”
包佳眼睛亮了亮，“刚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这里不安全，咱们等会在宿舍顶楼见。”像是看出蓝萧萧的顾虑，她解释道，“她去校外了，今晚不会回来。”她指的是芮小柔。
半小时后，女生宿舍顶楼，蓝萧萧裹着厚外套，辅一出现，便望见包佳已经在角落的长椅上等她。
她走过去，还不待开口，包佳抢先一步说道：“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不抗拒她的接近，对吧？”
蓝萧萧闷闷地点了下头。
包佳说：“她找上我，我也很奇怪，转念一想，肯定是你那边明确拒绝了她，她才换目标，看她样子就差没把居心不良写在脸上，如果我也跟你一样拒绝她，你猜她会怎么做？”
蓝萧萧低头，快速思考，包佳自顾自道：“她不会因此而罢手，只会继续寻找其他可利用之人，那人会是谁呢，显然只能是我哥身边的某一个或某些人。”
她拧眉，“如果我不假装上钩，放她离开，那才真是让我哥身处险境，毕竟，他身边的人既多且杂，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忠心。”
蓝萧萧稍作思考，点头认同她的推导，问：“那她相信你吗？”
包佳神秘地笑笑，“她那种心思如山的人，怎么可能相信我，她知道我怀疑她，但她没把我放眼里，所以，心不在焉地陪我做戏。”
她继续道：“既然她一定要找一个目标，说明她想用钓鱼的方式把我哥钓出来，她找的都是我哥会信任的人，显然，她是想设立这样一种情境，让我哥独自一人，出现在某个她布置好的地方，身边没有帮手，也没人知道他独自前往。”
“至于她钓我哥究竟想干什么，我目前还不清楚，最坏的可能无非就是……”她没有说出来，但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
蓝萧萧思量片刻，问：“你俩最近夜不归宿，都待在哪？”
包佳说：“一个出租屋，在北区，离八中不远，她说那是她租的房子，但里面被布置成简易画室的样子。”
“画室？”
“对，她原来在八中是学画画的。”
蓝萧萧眸中闪过一抹惊诧，她一直以为芮小柔是学音乐的，包佳说：“她和我哥不在一个班，跟周心珞也不同班，周心珞学跳舞，她学的是画画。”
蓝萧萧问：“你知道她想钓鱼，还只身跟她去外面，不是挺危险？”
包佳耸肩，“我每次跟她出去前都用手机和我室友实时定位，约好如果定位中断，或者我发出暗号，她就立刻报警。虽然这样是很危险，但起码比什么都不做，只被动等待要踏实些。”
蓝萧萧蹙眉，“上次比赛，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包佳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却有丝沉重，“我没忘，但如果你的条件是让我远离芮小柔，放我哥听天由命，那我真做不到。”
蓝萧萧沉思片刻，道：“我的条件是，你把发现的蛛丝马迹都实时同步给我，如果感到危险，想办法联系我，让我来取代你室友，保护你的安全。”
包佳眸中浮上一层感动，声音低低地，“好，大恩不言谢。”
她低头整理思绪，缓缓道：“她对那间画室，似乎很厌恶，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不快的记忆，屋子很空，睡觉就是铺两张席子，用各自的外套当被子，没枕头。”
“不过话说回来，待在她旁边，有枕头我也不敢真睡……”她叹口气，“我基本都是整晚生熬。”
蓝萧萧犹疑地问：“其他发现还有吗？”
包佳咬唇想了想，“屋里墙上贴满了画，全是她的作品，我假装欣赏，想仔细研究那些画有没有透露讯息，但……基本上毫无收获。”
“那些画极其抽象，色彩和线条都很凌乱，除了能看出她精神不正常，其他啥也看不出来。画的右下角都有标注日期，时间绵延了好几年，但日期上也找不出规律。”
蓝萧萧问：“那你们每次待在那，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包佳抱手臂，歪着脑袋说：“很少说话，她一去就长时间画画，我在边上看着……哦，我想起来了，也是有些发现的，她有两部手机，黑色那部在班上从没拿出来过，她藏得很紧，那部手机当我面响过几次，她接电话会避开我，独自下楼，说完才回来，每次通话时间也就三五分钟。”
蓝萧萧想想，问：“那画室里有没有监控，或者隐蔽的摄像头？”
包佳轻笑，“你跟我想到一块了，我第二次去就带了检测仪，那次真的算冒险，假如有，检测仪会响，不过我事先想到了说辞，倒也不怕，事实证明，没有摄像头。”
蓝萧萧疑惑道：“那你给过她那么多次独处的机会，她为什么没出手？是还没筹划好吗？”
包佳低头，隔了很久才回答，“我觉得，她更像是在等一个时机，或者说——特定的时间。”
蓝萧萧兀自思考，“你意思是，她想搞点仪式感？”
包佳摇头，“墙上的画贴得很乱，屋里的东西也是，她不像有什么强迫症或注重仪式感的人，但是，她画画的架子旁边，摆了一架旧日历，我观察到她每次画画停顿的时候，总下意识将目光停在日历上。”
“现在很少有人用那样的老旧日历了，而且画画照理说跟日期没什么关系，所以这一点，我愿称之为——最大疑点。”
包佳想了想，声音带了不确定，“但你懂的，越是刻意的行为越可疑，有可能，那只是障眼法，或者她故意干扰我的假线索。”
蓝萧萧却有了些模糊的推测，假如这一条不是假线索，而是她真在等待特定日期，那么，那个日期，很可能跟她奶奶去世的日子有关。
包佳开口道：“周心珞是去年圣诞节跳楼的，假如她因此和我哥结仇，极有可能，她等的日期就是今年圣诞节，现在离圣诞很近了，到那一天，一切自会有分晓。”
蓝萧萧沉声问：“你知不知道，芮小柔奶奶是怎么去世的？”
包佳一惊，“这我不知道，她从没跟我提过她家里的事，即使聊天，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她不会对我敞开心扉。”
蓝萧萧拧眉，“那你妈知道吗？”
包佳叹了口气，“我怕家里知道我最近干的事会骂我，阻挠我，所以再没跟家人提过那些，装作心无旁骛地学习。”
“但我想，我妈应该不会知道，她只知道跟我哥有关的事，八中那些跟我哥无关的，她肯定也一无所知。”
蓝萧萧迟疑地点头，看来，她得找机会，让景千想办法查一下芮小柔奶奶死亡的真正原因，以及确切时间。
说不上为什么，她如今回想一路走来芮小柔的态度，很多次谈话的神情及状态，越发感觉，她奶奶死亡跟赵润大概率脱不开干系。
而如果日期真是突破口，她只要在芮小柔奶奶的忌日当天，跟景千未雨绸缪，应当就能护住包佳的安全，拦截芮小柔的极端计划，将所有人、所有事的损失降到最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