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沉黑的天幕,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跟包佳说:“加个微信吧,方便之后联系。”
包佳迟疑着摇了摇头,“万一被她看到,会对你很不利,先前有件事,我已经觉得奇怪了,穆阳家人来找我那天,我接电话时明明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挂完电话打给芮小柔,她已经关机了,后来我查了下她请假的线上流程提交时间,发现就在我跟穆阳家人开始通话的三分钟后。”
她紧紧望着蓝萧萧,“你懂我意思吗?我这边通电话,她立马知道内容,然后请假,关机,跑路,反应那么迅速,她回校那天,我特意观察了下,发现她跑路没带任何行李,跟我推测的一模一样,她就是从我这边获悉消息,来不及收拾,临时潜逃的。”
蓝萧萧声音微沉,“你意思是,她在你手机里做了手脚?那你还跟你室友实时定位?”
包佳握紧手指,凝重地道:“所以,自那天发现这一点后,我再没跟室友定位过,所幸,她带我离校,永远只去同一个地方,定不定位都一样。”
蓝萧萧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说不上具体缘由,末了,她问:“你刚才找穆阳,是想干什么?”
第43章 惊变
回到宿舍,蓝萧萧将晚上和包佳的对话一字不落告诉景千,景千隔了很久才回微信,“明天起,找几个生面孔暗中跟着包佳,别被发现。”
对于她问的问题,他一概不回答,态度很明显,她要做的,只是保护包佳的安全,像她自己承诺的那样,其他的事,由他把控。
蓝萧萧给左丹去电话,简单交代了下,没说太多,左丹告诉她,会负责安排好,绝不出纰漏。
一切就绪,蓝萧萧躺到床上,细细回想今晚的事,关于为什么找穆阳,包佳的解释是本想借聊天套话,看他有没有关于那件事的信息,但穆阳态度抵触,什么也没套到。
包佳说,明天会另买个手机,偷偷带在身上,作为以后单独和蓝萧萧联系的工具,会将她号码设为紧急联系人,一键拨通那种。
尽管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蓝萧萧心里仍不踏实,整夜无法安睡。
第二天是周六,包佳宿舍的门敞着,蓝萧萧经过无数次,都没见到她人,芮小柔也始终没回来,她心里很不安,左丹的人手都安排好了,但包佳迟迟不出现,无法布控。
按理说,她出去买手机,用不了那么久,总不会……
蓝萧萧站在宿舍阳台,看着下午三点钟的天色,日光渐弱,她眼皮跳得越来越厉害,心也越来越空,惶惶不安中,她拨通景千电话。
校门口,巷子尽头,景千脸色也很难看,拉着她匆匆上车,吩咐老姜以最快速度开往八中方向。
“咱们要不要报警?”蓝萧萧望着他侧脸,沉重地问。
景千说:“我接到你电话,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老许,他会安排。”
蓝萧萧沉默地点头,“都怪我大意,偏偏忘了问她,那画室的具体位置,又联系不上她那个室友,莫名其妙关机了,她自己手机也是关机,怎么会这么巧?”
景千拍拍她手,拧眉道:“我有个猜测。”
蓝萧萧看着他,他声音很沉,“那个画室,很可能是当初心珞的屋子。”他拉过她手,握在掌心里,两人手心都出了汗,“我有没告诉过你,心珞很少住校,经常待在那套房子里,芮小柔跟她往来密切,也时常陪她住。”
“她走之后,我妈有没有退租,我不清楚。”
如果只是一处普通出租屋,芮小柔为什么不选在理工大附近,要舍近求远租在八中旁边?
蓝萧萧担忧地道:“如果能在画室找到她,那最好不过,不然,就真一点线索都没了。”
两人各自沉默,直到车子停在一处幽寂的小区门口。
景千下车前,吩咐老姜在车上等,说如果一刻钟内没接到他电话,就立即联系许平洋,他本想一个人去,蓝萧萧坚持跟他一道,他只好拉着她一起。
望着熟悉的铁门,景千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让蓝萧萧藏在楼梯转角,独自站门口,静静听了会,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他猛地一脚踹开屋门,脸色沉了下来——屋里没人,正对门的方向,地上有两个空酒瓶。
蓝萧萧跟在他身后进屋,很快找到包佳提过的画架,那附近并没见到所谓的老旧日历。
她目光扫过整面墙的画,夕阳微弱的光线打在那些画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她心下一凛,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两人随手带上门,准备离开前,蓝萧萧迟疑地问:“难道这画室也是假线索,为了声东击西?”
景千脚步顿住,“等会,让我想想。”他先给老姜打了电话让他暂时别联系许平洋,对蓝萧萧说,“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蓝萧萧沉默地点头,景千拉着她上楼梯,欲往顶楼走,沉声说:“她要想伤害包佳,早都动手了,显然,她目标不是包佳,如果今晚她真行动了,包佳现在很可能被藏在这栋楼里。”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他推开顶楼角落小阁楼的门,皱着眉将杂七杂八的货物搬开,霎时间,蓝萧萧被眼前画面吓了一跳。
包佳被牢牢捆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嘴也被贴了封条,发不出声音。
阁楼门口堆满杂物,挡住了门,这会太阳已经下山,角落光线昏暗,如果不刻意寻找,很难发现这里藏了个人。
蓝萧萧撕掉封条,拧眉为包佳松绑,她却拼命挣动,急急哭喊着:“快报警,快救救我哥……求求你们。”
蓝萧萧当下掏手机,拨打赵润电话,电话竟已关机,情况可能不妙。
景千走到门口,直接联系许平洋。
挂完电话,他冲蓝萧萧点头,蓝萧萧将包佳扶坐在地上,“都联系好了,你先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受到伤害?”
包佳身子一直发抖,哭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地道:“都是我不好,明明想保护我哥……反而害了他。”
她望着蓝萧萧,仓惶地问:“他现在,会不会已经落到她手里了?”
蓝萧萧神情凝重,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包佳边哭边说:“昨晚,我从顶楼下来时,在楼梯转角看见了她,她背对着我,正跟人打电话,用的那部黑色手机……”
“我躲起来,听见她声音带着兴奋,说,真的假的?好,那我现在过去,一切按计划。”
包佳紧紧望着蓝萧萧,手无足措又懊悔不已。
“她挂了电话就快步下楼,我当时心跳都到了嗓子眼,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跟着她,到校门口,她上了辆黑色的车,我赶忙打了出租跟上,我在车上给我哥打电话,他跟朋友在聚会,我很担心,就告诉他,千万不要落单,注意安全……”
“我没敢说太多,怕他怀疑我,但又不放心,仍跟着芮小柔,直到,我发现她是去画室,我准备跟着她,看看她是不是见什么同伙。”
“她进了楼道后,我特意等了两分钟才跟上去,刚一跨进楼道门,黑暗中,突然有人从身后猛地敲了我一棍子,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今天早上,我被绑在这里一夜一天,手机也不见了。”
她颤着手抹泪,“我真的很担心,我哥现在是不是在她手上,她都敢绑我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而且我哥,他很少关机……我好像,从来也没见他有关机的习惯……已经这么久了,他还……还活着吗?”
蓝萧萧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我们的人已经联系警方,现在正全力寻找你哥,等找到人再说。”
包佳垂着脑袋,声音哽咽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聪明,疏忽大意,着了她的道……如果我哥真出了事,我就是罪人,我该怎么办啊?”
蓝萧萧拧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墨染的天色盛满了浓云,压抑至极。
两小时后,警方的人在许平洋提供的精准线索下,顺利于南郊一处废弃工厂找到了赵润,人被以跪地的姿势绑在柱子上,头低垂着,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是伤,触目惊心,人已经失去意识,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同一时间,在寝室里若无其事玩手机的芮小柔,被警方带回局里调查。
……
急救中心,包佳和母亲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赵润父亲脸色极为阴沉,一直在打电话。
许平洋正和警方的人低声交谈,抽空冲景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有事可以先行离开。
医院外,花坛边,蓝萧萧和景千并肩坐着,心里沉闷不已。
尽管,她已尽了最大努力,却仍感觉仿佛什么都没做,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闷压抑。
她的初衷是保护包佳安全,还她一个人情,可如今,她平安无事,自己为什么还是心里堵得慌呢……
如果赵润醒不过来,如果……
可他和芮小柔的仇,是他们自己的事,芮小柔行动之前,即使她知道,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
她能阻拦得了芮小柔吗?
或者,她报警,可芮小柔没有行动前,即使报警,又能将她怎样呢?
这一切,似乎是个死局,所有人只能被动等待,却无法改变它的进程。
她仰头望着沉黑的天幕,烦闷地叹了口气,景千侧头看她,“你尽力了,其他的事,跟你无关。”
蓝萧萧蹙眉看他,有些无措地问:“包佳没见到袭击她的人,也不是芮小柔约她去那的,你说,芮小柔会不会做了个完美的局,到最后也无法证明这一切是她干的?”
景千眸光深深,隔了会,很笃定地答她,“不会。”
蓝萧萧疑惑道:“为什么?”
景千没说话,只替她将棒球服外套的拉链拉高,遮住细瘦的脖颈,在她没注意的片刻,眸光闪过一抹幽深。
他扣住她的手,与她手指交错,很温情地在她耳边低语,“走吧。”
这世间的事,纵有再多变幻莫测,有一点却不会改变——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审讯室内,芮小柔一脸平静,目光淡淡扫过墙上挂钟,她只需要保持缄默,24小时后,就能安然无恙走出这里。
谁也奈何不了她!
即便没有蓝萧萧帮忙,她一样有办法全身而退,因为,所有环节都被精心设计过,天衣无缝,所有关键地点,都是监控盲区,从头到尾,她本人都没在包佳或是赵润跟前露面,仓库里,那些人动手时,全都蒙了脸,全程按她要求没发出声音。
甚至,她连逼真不已的不在场证明,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件事跟她有关!
她垂眸,脸上瞧不出表情,心下却畅快不已,一切之所以能那么顺利,还要感谢包佳那恰到好处的蠢,早知道这样,她根本无需在蓝萧萧身上花费那些功夫,现在想来,简直是浪费时间。
无所谓,反正她如愿以偿了,虽然赵润被发现的时间远比她预计的早,但打成那样,能救回来的概率有多少?
她闭上眼,脑海里意犹未尽地回顾仓库里的画面,就快抑制不住即将上扬的嘴角,忽然有道声音冷冷地从她对面传来。
“睁大眼睛,自己看看。”
她漫不经心抬起眼皮,目光不屑地飘向前方,下一秒,却猛地变了脸色……
第44章 画影
屏幕上,高清的画面,是那个她无比熟悉的阴森地方,空旷的厂房里,正中间有一根柱子,正对柱子的是一面大镜子,镜子单面透视,无人看见的那侧,她坐在高脚椅上,四个视角将她的面孔不留余地捕捉,每一丝疯狂或诡谲的表情都不曾错过。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走来,用手语对她比划,耳朵封闭了,安全。下一秒,她再无顾忌地狞笑,压抑罪恶般,用冷寂的声音一字一句,“慢一点,一样一样招呼,别让他麻痹……”
“是。”黑衣人俯首应道,匆匆回到柱子旁。
椅子上,她悠闲地靠着,缓缓往酒杯里倒香槟,清透的液体一点点盛满杯子,她闭眼品尝,又时不时紧盯着玻璃,将跪地的人那狼狈绝望的姿态尽收眼底。
仿佛脑海里有音乐般,她不受控地晃动着身体,越来越快,酒杯里,液体喷洒在唇边,她便低头,痛快品尝,一一舔尽,像在地狱的彼岸饮一丛猝毒的业火,烈焰宛如刀尖,痛的尽头,是极乐……
芮小柔整个人像失了魂,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会有这个?她时时刻刻带着检测仪,那是最昂贵的、信号最精准的检测仪,哪里有监控,她都会知道……
为什么?是谁出卖了她,谁在背地里算计她?
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想,每一个人,每张脸,到最后,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忽然发疯般地笑了,心头却浮上一层苍凉,冰冷的汗从发间渗出,滴落在颤抖的手上……
原来如此。
她再无话好说,那些缜密至极的线索,精巧周详的布置,已然成了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说出来,不过笑话一场。
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静静地,仿佛定了格,恍恍惚惚,她眼里眸光终于空洞失了焦,再无先前跋扈却故作平静的神采,是真实,是没了希冀。
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屋子,至这一刻,才感受到它的逼仄,压抑,无情与绝望。
她来的时候,脚步甚是轻快,心里甚至哼着歌。
而走……她微微牵起唇角,怕是再没有那一天了……
骄阳市最好的市三院,赵润在几天几夜的抢救后,终于度过危险期,但生命体征微弱,情况不容转院。
病房外面,包佳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人瘦了一大圈,母亲拉着她的手,后怕地叹了口气,“你爸的意思,能不能请你那两名同学来家里吃顿饭?想好好酬谢他们,还想,问清一些事……”
包佳接过母亲的手机,缓缓拨出一串熟悉的数字,电话那头,蓝萧萧明白她意图后,想也不想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