鳕鱼出炉,他装盘转身,这才正眼看到阿随,她穿得平常普通,运动的T恤和短裤,但因为身形小小的前凸后翘,也显得肉.欲。
用餐时,就着慵懒惬意的音乐,两人都很安静。阿随本来想说话,但看他食不言的模样,也就没吱声。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到特罗姆斯郡的罗文作,情绪并不太高。
果不其然,饭后罗文作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交代这处房子她可以随意触碰,厨房冰箱里有许多食材,他会在一周后回来,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放心,那人三天内必离境,三天后她可以随时离开。
阿随张了张嘴巴,她听懂了随时离开这句话的意思。
犹豫半晌,她倚着门框,大门开着,身后便是暖气,仍抵挡不了外面的寒冷,“我签证快要过期。”
“UDI可以办,换居住许可。”罗文作正在换鞋。
“如果拒签怎么办?”阿随担忧,不是没有这样的风险。
仔细算起来,她需要担忧的更多了,第一是她没有工作,当初申根签通过完全是看银行卡三月内的流水,可这不代表她达到换居住许可的资格。而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的签证,她都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拿不下来,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拿到,除非罗文作愿意帮忙。
罗文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办工作签。”
阿随迟疑:“可我的学历……”
不够用吧,被拒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啊。
罗文作:“不重要,你有挪威公司的offer,住址,工作合同和工资收入达到标准,不可能过不来。”
离谱。
阿随挨靠在门上,把着电子门,惆怅:“我哪来的offer和工作合同?”
罗文作站起身,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你先在UDI上交钱打印一份Cover Letter,十七号我让人来接你去办。”
“好。”阿随内心震撼,不敢相信这事儿真的能成。
但转念一想,他不就是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么。
被女人依靠,却又不能是真的麻烦。
虽然他嘴上说着,三天后她可以随时离开,但他也心里门儿清,她不可能离开,一旦她离开了,那他就没有任何义务帮她再拦下那人,那事情又再次重蹈覆辙,悲剧重演。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阿随睡在主卧中,躺在那张黑色大床上,思维不住的发散,一边想着国内的事情,一边想着这个男人,一路走来的艰辛,让她闭不了眼,闭上眼后全是不见天日的那几年,镣铐,白绫,荒山野岭没有一个人……
越想头越疼,她坐起来抽烟,才发现自己的烟盒早就空了,至于什么时候空的,早已不记得,也许是事发前,也许是十几天前,又旋即想起罗文作前天在REMA买了几条烟,罗文作离开的时候两手空空,大概是没带走,她便套上鞋子,下楼去拿。
——
十七号那天中午,罗文作发来一条讯息,大意是告诉她人已出境,下午一点左右会有人来拜访,是他的助理,女性,名叫Meyer,梅耶,一头紫发,带她去办理续签,让她早些吃饭,带齐证件原件。
阿随昨天就已整理好,用一个封袋装着,吃完饭没多久,门外空地上便绕进来一辆车,一个紫发女人从上面下来。
梅耶看上去很年轻,个高腿长,西装西裤白衬,她的高马尾紫发让她的形象看上去个性不羁。
阿随套了一件连帽的深蓝卫衣,牛仔裤,拿上罗文作柜子里的防寒服兜在手里,背了个小包才出门。
挪威人的种族歧视并不严重,也许存在个例,但普遍来说就是,他们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在乎你来自哪里,只要别太靠近我就行。
梅耶亦如此,两人打了个招呼便没再说话,她们先去续签,而后又去租车,国内驾照在挪威可以直接使用,梅耶就限速问题跟她科普了一番,关于公路通行收费,大多为自动收费站,租车公司提供的车通常都会在前挡玻璃上装一个Autopass tag芯片,通过时绿色灯亮就表示计费成功。
梅耶等她提了车便与她道别,本来阿随想好好感谢一番,请梅耶吃晚饭,毕竟梅耶为了这件事与她奔波半天,梅耶婉拒了她的好意,表示她已经下班,需要回去陪伴家人。
阿随只好与她挥手告别,回程的路上小心翼翼开车,但经过一个超市的时候,忽然想起例假差不多要来,而那房子根本没有特指向于女性的物品,更何况带来的衣服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生出了购物欲,便重新导航,去了罗文作提过的购物中心。
由于刚办完签证,申请居住证,租车,卡里本来为数不多的钱又少一半,因此她购物时很谨慎,非必要物品不买,买一条裙子都要思索半天。
当天晚上,她不得不把工作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可她学历不高,大学本科英文系,偏偏挪威人全民会英文,无疑令本来就只会两门语言的她更难找翻译工作。
翌日,阿随开着车出去兜了一圈,想试着先找兼职类的工作过过渡期,至少先把当下难关给稳住了。
租的这辆车充一次电大约能跑三到四十公里,然而一直回到集装箱,她也没找到工作,下午了,大家都收工了,她也不得不回家。
没想到门口停着一辆梅赛德斯。
罗文作竟然回来了!
她飞快地下车,指纹解锁进了门。
厨房!
发出了声响。
于是她脱了鞋,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便直奔厨房,抱住了迎面出来的人。
罗文作忙把刚装盘的食物拎开,展开双臂,更方便了她的拥抱。
“这么想我?”他无声笑了下,让她到餐桌去,“干嘛去了?”
阿随如实说了,目光落在餐桌上的食物,都是一些海鲜凉拌,罗文作说他下午去了一趟港口,brevik布雷维克港,那儿有位认识一段时间的泰国朋友开了一家店,热情得很,临走前塞给他一堆达到生吃标准的凉拌海鲜,分量不大,每份大概四五口,但有二十来份之多,甜虾,三文鱼,八爪鱼,生腌虾,鱿鱼膏,生蟹,生蚝……酱料是海鲜凉拌酱和臭鱼凉拌酱,都打包好了,不收下反而没劲儿,但他实在不爱吃这些,就路上买了其他吃的,把这些带回来给阿随吃。
“好嘛,原来是顺带的。”阿随从厨房拿出筷子和叉子来。
“不爱吃别吃。”罗文作看穿她。
那还是爱吃的。
阿随选择老实闭上嘴巴。
罗文作吃自己买的饭,想起她方才那一茬,说:“Meyer有没有给你看工作合同和在职证明?”
“看了合同。”阿随说。随便过目几眼,“在职证明没细看。”
“给你分到的职位是我的助理,但我不需要你来上班。”
“怕我打乱你工作节奏?”阿随使着筷子卷八爪鱼,约莫是刚死不久,神经还很活跃,一直动弹。
“差不多,人事部委婉跟我通了气,暂时不缺只会翻译的,你在我办公室也干不了什么,Meyer他们已经足够闲了,每天三四点准时下班运动带娃。”
“你们这样在中国是挣不了钱的。”阿随摇头笑道。
“零点上下班持续七天,不见得有命花。”罗文作看她玩弄八爪鱼的长须,不知怎的,总感觉她身上围绕着一种病态的气息,像孩童的无知,天真和残忍的碰撞。
“不要玩弄食物。”
阿随停住,看了看他,收着玩心,安心吃东西。
后来,再回想这一天,罗文作发现这是重逢后,她头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本我的模样。
但当下他并未意识到,只认为这只是一时的错觉。
罗文作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全公司上下都用不到她的总结词:“但你还是要来单位上班,否则违法。”
阿随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件事情,轻轻一怔。
“那我做什么?”阿随问。
“随便你做什么。”罗文作喝了一口鲜榨橙汁。
阿随狐疑:“你不会是想玩办公室play才这么说的吧?”
“你真幽默。”罗文作没笑,“但凡你有点法律知识也不至于问出这样的问题。”
阿随苦恼:“有工资吗?”
罗文作:“带薪。”
阿随来了一点兴趣:“多少?”
“你果然没认真看,合同上写了工资每小时六百克朗,一天工作7.5-8小时,比Meyer她们少一些。”
\"那我不是以为和现实有出入吗?”阿随嘀咕,“坐办公室?\"
“就在我办公室里的小隔间,我们互不打扰,你随便做什么都行,打游戏也行,我看YouTube上有打游戏赚钱的,你摸一摸门道,还可以挣两份钱。”
阿随觉得他这番话是在挑战自己的胜负欲,“我真的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罗文作要笑不笑的,反问她:“你知道Meyer的工作都有哪些吗?”
这话问得很有意思,一般是嘲讽的句式。
“都有哪些?”她弱弱地问。
“全面了解公司经营和环境状况,协助我制定发展战略规划,年度工作、经营、业务发展计划,负责组织监督、检查管理制度和落实情况等,负责召集和主持办公室会议,参与部门及关键岗位人员的工作业绩考评,监督和实施各规划和计划,文化建设和对外宣传工作……”
“fine。”阿随低头说道。
罗文作好笑:“你不会认为助理只是‘处理老板私事’的一个职位吧。”
“……差不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包括梅耶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处理老板的私事吗?
“那你可以写小说。”罗文作头也不抬,手上剥熟虾壳,“写得好我可以给你找演员改编影视。”
“真的?”阿随讶然,喃喃道,“Jesus,你到底是有多有钱。”
罗文作将剥好壳的虾放到她面前的碟子。
“谢谢,你对我真好,”阿随开玩笑,“该不会就算我待在家里搞卫生,你也会给我拨家政工资吧?”
“说得好,但你还是要去单位上班。”罗文作笑了下,又补充,“而且你得想好了,我这房子每周约一次保洁,一次来四个人也还是要打扫一整天时间。”
“好嘛。”
“周四让你感受一番。”
罗文作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捻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生的甜虾,沾了一点海鲜凉拌汁放入自己口中,皱了皱眉,果然,他还是不习惯这种饮食。
作者有话要说:
《White Knuckles》Holly Henry
第11章 《Lily》
跟我走就好了
去那高山之巅或那山谷之底
我会给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就让我进来吧
然后她加快步伐,开始尖叫
----《Lily》
晚上,阿随趴在床上,无声地喘气。
外国人体力还蛮好,她不得不感叹,分明下午吃完饭才做过,晚八点才结束,迷迷糊糊听到罗文作起床的动静,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又要走了吗?”
她声音沙哑,但听到罗文作耳中,不知成了什么,又有什么作用,总之就续上了快乐。
屋里光线熹微,最后一遍是后入,他进浴室前她是什么姿势,出来就是什么姿势。
现在他又穿戴整齐舒适,出去夜跑了。
临走前替她掩着被子,对她的体力无声摇摇头。
□□裸的嘲讽。
仿佛在说一直躺着,你都用不到力气,怎么能累成这样的?
阿随气极。
享受不用力气啊?
待罗文作走后,她反而睡不着,便开始胡思乱想。
下午两人在饭桌上闲聊的内容,阿随都记着,写小说这个提议倒是挺好的,但既然要写,而罗文作会看,那就一定不能写一些傻白甜,无脑文。可写其他的,她的阅历也不一定能支撑住啊?
那?加一点人生百态?太普遍平凡也不行,加点剧情冲突吧,这样那样再这样的,再加点悬疑色彩,加点禁忌,加点救赎,来点绝望,再加点……
就像是厨子在炖菜一样,主食材都准备好了,现在添加辅料,油盐酱糖统统加上,醋是必备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哪怕一个人可以抵抗添油加醋的力量。
宵夜是罗文作下厨。
他夜跑回来,洗了个澡又待在厨房,阿随没他那么追求生活品质,抱着巨大的水杯窝在餐椅上,跟他娓娓道来自个儿方才的心路历程。
罗文作:“你做事还挺有效率。”
哄哄她。
更像是说做就做,三分钟热度,最后会半途而废的性子。
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出炉,一碗放在她面前。
罗文作:“说说看?”
阿随把水杯放到一边,拉了下椅子凑近餐桌,昨晚有些海鲜没吃完,罗文作就这些做了海鲜面,还做了芝士小章鱼和熏三文鱼。
“有点幼稚,我脑子不清醒想的,你真要听?”她迟疑地,把有脸那么大的骨瓷碗拉近。
她的刘海已经长长了那么一些,低头时会遮住眼睛,抬头也有些刺得眼皮子发痒,因此她用长夹子别到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没有化妆,更显得脸蛋稚嫩清纯。
罗文作都快忘了她本来就是大学生年纪,这个词于他们的关系而言听上去有点怪,也许是年龄跨度有点大,十三年之差的年纪清晰的刻画在他们之间,她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刚踏入社会的小朋友,因此罗文作罕见地有耐心。
“迟早都要人看的,先跟我说说怎么了?”
阿随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耸肩。
“好吧。”
“故事的主人公名字我还没想好,先用女孩和劫匪代替。”
犯罪?
“好,我感兴趣了,来吧。 ”罗文作拾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