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文洲的声音低了几分,显得越发温柔了:“你一个人住着,可还好吗?我听桂婶说,你来找了我爹好几次。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邬青叶忽然就想起厨房里还躺着个野猪精呢。
她总要告诉他这件事的,可这会儿两人间的氛围正好,提起那个野猪精就太煞风景了。
等稍微过一会儿再告诉他吧。
她摇摇头:“我挺好的。我是听萍娘说你中了解元,想去你家打听一下你的情况,但你爹娘都被县里接去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就去打听了几次。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看我。”
她抬头朝他盈盈一笑:“我很开心。”
她说话向来直接坦白,喜欢还是不喜欢,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是明明白白地摊开来的。
濮文洲格外喜欢她这一点。
此时此刻,映入眼中的笑颜有如山花般灿烂明艳,让他心头悸动,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邬青叶本来稍许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变得剧烈起来,可又满心欢喜甜蜜。
两人手牵手,笑着对望了好一会儿。
青叶想要告诉他,她学会了写他的名字,正要开口,却听濮文洲道:“青叶,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告别的。”
她心头咯噔一跳,不由变了脸色:“告别?为什么?”
濮文洲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背,说道:“是为了去京城里参加明年的春闱。”
见她一脸迷糊显然没听懂的样子,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细细解释道:“因为我乡试中了,就能去京里参加会试,如果再中了,就能进入殿试。”
“什么会试殿试?要考这么多回吗?”
“殿试就是进宫面见圣上,由圣上亲自主考。”濮文洲怕她听不明白,特意不用难懂的词来解释。
邬青叶虽然听懂了,却还是觉得不解:“明年春天的考试,不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这么早去干吗?”
濮文洲仍是耐心解释道:“一是上京路上要花去不少时间,万一路途上有意外耽搁,那就要花更多时日了,一旦延误时机没能参加会试,就要再等三年。二是尽早去京城集合,能多些时日适应那里的饮食与气候,也能多多了解同场考试的其他学子的才学如何。”
邬青叶算是明白了,可终归是难舍,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哪天走啊?我去送你。”
濮文洲道:“我回来收拾一下行装,明天就要去县里,初九启程去京城。”
“这么急?明天你就要去县里了?”
濮文洲点点头,颇有点无奈地道:“我是这三十多年来县里出的第一个解元,任县令要设宴为我和其他几名乡试中第的送行,不去不行啊。”
邬青叶眼神略黯,她好不容易才见他一次,他却只能在家中留短短一天,这一天还要用来收拾行装,他能抽出时间来看她已是极不容易。
但他解释的句句在理,她再不舍得又能如何,还能拦着他去争前程吗?
濮文洲将她难过的神情尽收眼底,亦不免动情,忍不住攥紧她的手道:“青叶,不管我明年能不能考中,等春闱结束我们就完婚好吗?到时候不管我去哪里应考还是读书,你都陪着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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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咎歪头看着门外,清晨的阳光将人影拉得极长,那两道影子隔着篱笆手牵手,老半天都不动。
啧,濮文洲这厮行不行啊……
他再转眸掠了眼灶台。锅内的烙饼正逐渐变得焦黑,冒出一股股难闻的青烟。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咱家和烙饼都被彻底遗忘了。
嗯……要不要提醒一下咱家这表外甥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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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哈哈哈好期待纪老师吃醋的场景】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哈哈表叔和烙饼都要冒烟了】
【啧,幸好濮文洲不行,否则你以后哪有有机会。
不过目前这郎情妾意的,以后小纪的情路会不会很麻烦啊……虽然就目前来说我觉得濮郎也挺可惜,但是我还是不希望青叶和小纪谈恋爱的时候还和濮郎有什么牵扯。】
【小纪真是喝醋的厉害* ̄▽ ̄*)】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8章 、【送行】
◎凑近过来,亲上了她◎
听濮文洲提起婚事,邬青叶不由眼睛一亮,仰起头看着他:“真的吗?你和你爹娘说过吗?”
濮文洲道:“还没有,我回去就和他们提。我和你本有婚约,前两年我爹是怕我太早成婚会影响学业,才暂时缓着。但明年春闱若是不中,再试就要等三年,总不能还拖着不完婚吧?青叶你再等我几个月吧,到时候我一定来接你。”
邬青叶轻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嗯,我等你。”
濮文洲又捏了下她的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走了。”
送走了濮文洲,邬青叶往回走时仍沉浸在甜蜜的心境中,直到厨房门口,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锅里烙着饼呢!
她冲进厨房,就见从铁锅里不断冒出呛人的浓烟,急忙去推开后窗。
锅铲也变得焦黑滚烫,青叶用布裹上手,才敢去拿锅铲,将焦黑如炭的饼子一个个铲出来,刷干净锅子。
总算收拾完这堆烂摊子,她回头看了眼竹榻上的野猪精。
他正用一条布巾捂着口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进忙出,狭长的眼眸内勾外翘,带着一点弯弯的弧度。
青叶无语地转回头,这件事确实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一见濮文洲就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甚至最后都忘了告诉他野猪精的事。
邬青叶重新起锅烙饼,很快做好了饭,拿给野猪精一份。
她说:“你的伤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就是不肯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说个地方,能让人带口信过去,或是送封信也行,让人来接你回去吧。”
纪无咎正咬着饼,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得看不出情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邬青叶继续道:“你看起来就像是家里有钱或是当官的人,在我这里肯定吃不惯住不惯,养伤也养不好……”
纪无咎微微勾唇,语气却像是裹了寒霜:“是为了濮文洲吧?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一直在这里养伤,那可不太妙,对吧?虽说你的文洲哥心胸宽广,只要对他好好说明,应该不至于会往龌龊之处去想,但他只要是个男人,多少都会有点在意。若是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只能说明他对你没有丝毫情意可言。”
邬青叶一番心思全让他说了个通透,顿时有些脸热,尴尬地道:“也算是这样。”
“初八我打算去县城为他送行。到时候能帮你寄信,你告诉我寄去哪里就行。”
纪无咎淡淡地道:“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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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这天,邬青叶天不亮就起了,在厨房一顿忙活,做好足够一整天吃的烙饼,炒了一大碗竹笋腊肉,一大碗炖肉汤,又留足了大灰吃的肉骨。
她洗干净脸和手,回到自己屋子,换下满是烟火气的旧衣裤,穿上萍娘给她的那身水蓝色的衫裙,解下裹发的头巾,用梳子将头发梳得顺滑,从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盒子里找出两朵绢花。
她没有镜子,便回到厨房,借水缸里的倒影来梳头戴花。
纪无咎靠在竹榻上,望着她的背影道:“你就穿成这样去见濮文洲?”
邬青叶回身扬眉,衫子在腰间起了细密的褶线,紧紧贴合着少女袅娜美好的腰线,轻盈的裙摆被带得飞扬起来,又冉冉落下。
“怎么了?”
纪无咎默了片刻,忽然又改口:“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这绢花是从哪儿捡来吧?”
邬青叶有点不高兴了:“是我爹买给我的。”
纪无咎挑眉:“多少年了?”
邬青叶愤然摘下绢花:“不戴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点点头:“这样好多了。”
邬青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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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青叶走后,纪无咎道:“甲一,跟着她去。”
窗外低低应了一声:“是。”再无声息。
大灰听到那一声“是”,只竖起耳朵,抖了下耳尖,便不再感兴趣。
一开始,只要闻到陌生的气味,听到陌生人说话,它便立即警觉地跑去后窗外查看,然而每次都是扑个空,什么都没找到。
反复几次一来,它也疲了,而且这么多天来,后窗外始终是相同的气味,没有再增加新的陌生气味,那气味也从来没有试图进到屋子里面来。
大灰的判断是,没有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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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青叶搭着牛车,进入县城已是上午过半,夏秋季的皮毛不够厚软,这几个月打来的皮子全卖了,也只换来半贯钱,不过也足够她买笔和墨了。
她多了个心眼,特意绕去县衙门口,在榜墙上找了一圈,没见有悬赏贼人或逃犯的榜文,倒是一眼就看到了乡试中第的榜文。
那上面的人名都写得端端正正,她哪儿找得到像野猪精的“鬼画符”那样的三个字,便向周围同样看榜的人打听。
有识字的热心人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名字道:“喏,这就是濮文洲。小娘子认识濮解元?”
邬青叶没好意思说实话,只道:“我和他是一个村的。”
她把濮文洲三个字看了又看,总觉得和野猪精写给她的鬼画符对不上,就算是写法不同吧,可笔划也差得太多了。
她在心里存了个疑问,先去找代笔写信的人,把信寄去野猪精告诉她的地方。
事情都办完后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她便往关帝庙而去。
濮秀才有个叔伯兄弟,在邓县县城里做买卖,宅子就在关帝庙后面。濮文洲在县城里的时候便会借住在这位堂叔家中。
谁知她找去却扑了个空,濮家的仆人说濮文洲去了八仙楼,他的同窗在那里为他送行。
邬青叶再找去八仙楼,托跑堂的进去传话,好一会儿才见濮文洲从楼上下来。
他看到她,立即加快了脚步下楼:“青叶,你怎么来了?”
邬青叶朝他笑着:“你不是明天就要去京城了吗?我想来送送你。”
濮文洲牵着她的手就往楼上带:“跟我来,我昔年同窗聚在一起,正在为我送行。”
邬青叶却往后缩了一下:“我不上去了,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濮文洲停步想了想,道:“你能等等我吗,难得他们那么盛情为我送行,突然走掉不合适,我先陪他们一阵子,然后下来找你,好不好?”
邬青叶道:“我等你。”
濮文洲便让小二在楼下大堂里找张空桌,为她点了两个菜,又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再点。”
青叶冲他点点头,目送他上楼。
等了很久,才等到濮文洲下楼,与他同行的还有许多书生文士打扮的人。
她没有上前,只微笑望着人群中的他。他亦朝她看了好几眼,眼中含着笑意。
他们走到八仙楼外,各自道别,道别前免不了说些鼓励或是祝福的话,一来二去又花了不少时候。
等把友人都送走,濮文洲回到大堂内,与掌柜结了楼下的帐。
他带青叶走出八仙楼,带着歉意道:“让你久等了,席间有几个友人分外热情,一直拉着我不放,我又不能让他们太扫兴……”
邬青叶摇摇头:“我没等多久。”她拿出之前买的笔墨给他,“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哪种,就挑铺子里顶好的买了,店家说这种笔是湖州来的……”
濮文洲低头看了看,笑道:“比我用得好。”
他收下笔墨,让濮府的僮儿拿着,又对她道:“你难得来次县城,我带你去关帝庙街逛逛吧。”
邬青叶看了看天色,道:“我不能去了,太晚回去的话,天黑前到不了方家村。”
濮文洲拉住她的手道:“你今天别回去了吧,晚上住我堂叔堂婶家里。”
青叶想到家中的野猪精和大灰,不由得犹豫起来,但手被濮文洲捏着,再看到他眼中殷切的神情,一颗心不禁扑扑乱跳,根本说不出回绝他的话。
濮文洲见她不做声,便当她答应了。
关帝庙街是邓县最热闹,商贩铺子最多的一条街道,小吃茶饮,玩具衣饰,书籍灯具,琳琅满目的百货直要让人看花了眼。
两人一路逛过去,邬青叶只顾着东张西望看新鲜,濮文洲却时时都瞧着她。
路过一个货郎的担子,濮文洲见她多看了两眼担子上一对花钗,便上前询价,将花钗买了下来。
两人走到旁边一条小巷子口,濮文洲停步,替她戴上花钗。
那一刻他离她只有半臂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些微衣物上的皂角香气,还有些她说不清是什么的温热气息,只叫她心怦怦直跳。
濮文洲替她戴好了花钗,俯头瞧她神色羞喜,不由也心头悸动,低声道:“我带你去铃铛塔好不好?”
铃铛塔在白云寺内,因塔檐上所挂铜铃而得名,是整个邓县的最高处,爬到塔顶便能将四周景致尽收眼底。
他们两个登上塔顶的时候,天际是火红的晚霞,云霞间若隐若现一轮红日,将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片昏暧的暮霭当中。
时值黄昏,登塔的游人只三三两两。
邬青叶扶着栏杆,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那就是关帝庙吧,在这儿看起来可真小啊!”
她忽然听濮文洲喊她“青叶”,便转头朝他看去,这一转头才知濮文洲已经离她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