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伴君独幽
时间:2022-04-02 09:49:49

  “这么说来丢的便是那册子。”沈谣眉头蹙起,心道徐姨娘竟为了表叔便行此险招,委实蠢笨。
  就算李管事贪墨的银钱都给了徐姨娘,也犯不着为此杀害夫人,毕竟故意杀害主母和贪了些许银钱相比,孰轻孰重,她不信徐姨娘分辨不出。
  翌日,国公夫人便带了人将徐姨娘的院子搜了个里外朝天,然而她并未找到丢失的册子。
  徐姨娘深觉受到莫大欺辱,当日夜里便向国公爷告了状。
  连续数日闹得鸡犬不宁,沈老夫人懒得管长房的腌脏事儿,带着几个小辈去了积善寺礼佛。
  沈谣的腰伤尚未老利索,但也不想留在府中,遂跟着老夫人去了积善寺。
  说起来在十二岁以前沈谣的大多数时光不是在寺院便是在山中,遂对山寺有一股自然的亲近之感。
  积善寺的主持亲自迎了老夫人进去,沈谣陪着老夫人礼佛,其他人便各自散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夫人便对沈谣道:“你且去吧,整日里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也怪无趣的。”
  “祖母说哪里话,我本就性子沉闷,莫不是祖母嫌弃娓娓了?”沈谣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娇嗔。
  老夫人的脸上瞬间漾起一股笑意,“去吧,那几个丫头怕是要玩疯了,你多看顾着些。”
  沈谣知晓老夫人的好意,她早年病弱一年有大半年随着师傅在山中治病,与几个兄弟姐妹接触不多,是以并不亲近,老夫人便想让她他们多接触些日子,增进兄妹之间的感情。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讲究个缘分,便是亲缘亦是如此。
  有人相识到老还是不怎么了解,有人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抵她与沈家姐妹便是如此吧,与二姐沈慧之间便似隔着一座山,从小她便知沈慧不喜欢她。
  沈谣打听了沈家姑娘们的去处,便带着青竹寻了过去。
  只是山上毕竟寒冷,前几日又刚下过雪,走了两步,沈谣便忍不住打了个颤。
  青竹见自家姑娘原本就雪白的脸颊此刻更显苍白,不由道:“姑娘您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沈谣等了一会儿便觉腰酸,便将一旁的登山杖握在手里。站在高处,俯瞰群山,只见空山寒寂,白雪皑皑,夕阳下潺潺溪水上空升腾起鱼鳞般的云朵,层层叠叠,似有万重。
  她在山间踽踽独行,冷不丁嗅到一股清冽的寒香,似梅非梅,这样的香味,她从未闻过,一时便好奇,寻着香味走去。
  白树红裳,残雪簌簌,氛氲迷乱,幽昧的光影里,绯红色衣衫下漏出一截美人骨,青红纠缠的错乱中氤氲出低低的喘息。
  纷飞的乱雪中似有柳锁莺魂,花翻蝶梦,沈谣一时怔住,未曾想会遇到这般旖旎之景。
  她微垂眼眸,打算离去。耳畔忽觉一声嘤咛,抬眼,只见流光飞舞,一截寸长的铁钉生生插入怀中女子的头顶。
  一脸迷醉的娇嫩面庞微微扬起,尚来不及诧异,便香消玉殒。
  沈谣的瞳孔骤然紧缩,急剧的心悸让她在此刻几乎站立不稳,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那绯色的流光似是早已知晓她的存在,他随手拨开了躺在怀中早已断气的女子,罗衫半揽,微微偏头,浅褐色的眼眸里尽是漫不经心的慵懒。
  红衣乌发,白雪覆裳,妖冶如魅。
  沈谣眼睁睁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似乎随时都会脱落。
  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快速逃离,可是那双腿却似不是自己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的手指缓缓伸向自己的脖颈。
  “咚——咚——”心跳快的似是要跳出胸腔,莫大的恐惧促使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缓缓地她伸出了手,空茫的双眼定定望着一处,一只手在空中乱摸,而握着的登山杖也适时发出“嘚嘚”声响。
  她的手触到了一处光洁的肌肤,是他半敞的胸膛。
  先是不解,她蹙起好看的眉,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着,直到触到一处衣衫,似是发现了什么,少女发出一声惊呼:“哎呀,实在是冒犯!”
  她偏过头朝着右后方唤道:“兰儿,兰儿……”
  少女似是羞恼,“我的丫头应是去给我拿披风,马上便来了,实在是抱歉。”
  男子眉眼微动,凤眸挑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薄唇轻启,挑起一抹媚意:“哦——原来是个瞎子!”
  那一声“哦”,尾音拖得极长,唇舌婉转间似有旖旎春色,钩子一般划的她心尖微颤。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拂上了她的面颊。
  冰冷的触感令她忍不住后退。
  许是她命不该绝,不远处传来青竹青禾的喊声,其间还夹杂着男声。
  沈谣在一瞬间便听出那是沈翀的声音,她不由惊喜出声:“兄长,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掠过,耳畔只留一声温热:“后会有期,小瞎子——”
  那婉转的声调里透着一股邪恶的笑意,令沈谣后脊发凉。
  而她也真不负众望的昏死了过去。
  沈翀来得及时,堪堪接住那一抹桃色身影。
  昏倒时,耳畔是青竹的惊叫声:“药呢!快拿药来,姑娘的病犯了。”
  死的人是二姑娘沈慧的大丫鬟兰草,沈谣醒过来时,兰草的尸首已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秋娘见她醒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忙令人禀报了老夫人及世子爷。
  不久老夫人便来了,瞧着沈谣时眼睛有些红,想必不久前也刚刚哭过。偌大个国公府,若还有一人为她的死难过,怕也只有老夫人了。
  沈谣连忙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轻轻蹭了蹭,“让祖母为我担心了,我没事的。”
  老夫人拍着沈谣的手,脸上满是心疼,“我的六丫头,好生命苦!”
  沈谣抬眸,清澈如水的眸子望着沈老夫人,轻轻笑道:“阿谣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且有祖母,父母兄弟疼爱,何来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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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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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早慧
  旁人听了这话兴许觉得是为了刻意讨好安慰沈老夫人,可是沈老夫人知道沈谣是当真知足,她不求长寿,活着的每一天她都知足。
  便是这样,沈老夫人才愈发心疼她。
  其实沈谣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过病了,是以这次把老夫人吓得够呛,发病时几度濒死,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从阎王手里抢来的。
  沈谣哄了老夫人好一会儿才将人安抚下。
  老夫人走后,沈翀来到床前,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小姑娘,不由想起幼时的一些事情来。
  沈谣从前身子弱与祖母一起待在青州祖宅,所以他对沈谣幼年的记忆是模糊的,不多的几次相处中,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不苟言笑,一直是这般冰雪之姿。
  后来他才知晓小丫头患有心疾,不可大喜大悲。
  到如今,他方知,她所有的冷漠不过是为了活着。
  不等沈翀开口,沈谣便吩咐青竹备了笔墨纸砚。
  闻言,沈翀眼光划过一丝诧异之色,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神色。
  “你的腰伤好些了吗?”沈翀原本来是想问些凶案的事情,但他也知道那必然是不怎么好的经历,尤其是她不久前才因为此事发了病,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怕是言语不当,若是刺激的她再发了病,该如何。
  “好多了,多谢大哥给的药。”沈谣面色沉静,一双清透的眸子干净异常。
  说话间青竹已将桌子收拾妥当,扶着沈谣坐在了案前。
  沈翀已隐隐猜到她这番是要作何,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侧脸上,鬓如蝉,眉如黛,腮凝新荔,清丽无双。原先他便知道周氏生的两个女儿俱是好颜色,尤其二姑娘沈慧最是绝色。此时瞧着六妹妹稚嫩的脸庞,竟生出几分目眩神迷来。
  “母亲那里究竟丢了什么?”清冷的说话声在耳畔响起,察觉到自己的走神,沈翀不由失笑,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迷了眼。
  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她将素白的纸张递给沈翀,对于沈翀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也未露出丝毫的气恼,只是淡淡道:“这个人便是杀害兰草的凶手。”
  沈翀接过画,只一眼便认出画中人物。
  他心中不由震惊,不关乎她的画技,毕竟沈谣出身名门,自幼便有名师指导琴棋书画,令他惊讶的是仅仅见过一面,她竟能画得如此传神。
  似是此人早已在脑海中千回百转,只需轻轻一笔便跃然纸上。
  “你从前见过……”话未说完,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说是认识必然会直呼其名,便是不知也能指出何时何地见过,毕竟她常年养病,得见外男的机会并不多。
  沈谣挑眉:“未曾,此人是谁?”
  沈翀蹙了蹙眉,沉吟道:“此人乃锦衣卫北镇抚使姬如渊。”
  “哦——”原来是杀人如麻,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此刻,她已隐隐猜出整件事的缘由,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不大清楚。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已经够了,知道的太多,怕是真的要有危险了。既然是杀人不需名头的锦衣卫办事,她便不用担心被锦衣卫灭口了,怪不得那人会放过自己。
  拿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沈翀便打算离去,触及少女眉目间恍然大悟的舒朗,他不由奇道:“你怎么不追问母亲那里丢失的是何物?”
  沈谣偏头,低声道:“已经不需要了,那些与我又有何关系?”
  沈翀并不相信她的话,自顾自道:“那你又知道了什么?”
  她原本不予作答,沈翀却深深望着她,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不由蹙起眉头:“徐姨娘的表叔李管事出去采买途中无意被人塞了一封密信,母亲院子里的嬷嬷恰好在当日对李管事发难,机缘巧合之下这本加了密的信便成了李管事贪墨的证据,只是母亲尚未审出这证据为何,便有人给安姨娘下毒,导致桃安居大乱,二姐跟前的丫鬟兰草趁机盗走了密信,并交给了锦衣卫。”
  沈翀追问:“为何是二妹的丫鬟,而不是徐姨娘或者安姨娘?”
  “很简单,东西丢了母亲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与李管事有亲缘关系的徐姨娘,但是徐姨娘院子被母亲搜了个遍儿,却什么也没找到,这么快的时间也不可能转移。而安姨娘一早便被父亲着人看管起来,更不可能是她。那日在母亲房中的人除了你我、徐姨娘、安姨娘就只剩下二姐,加之今日兰草的死便可解释得通,偷东西的必然是兰草。”
  沈翀又道:“那么兰草为何会死,即便是被你看到了,身为锦衣卫的暗探大可离去便是。”
  沈谣瞥了他一眼,面有不虞,似是闲他问题太多。
  “很简单,兰草并非锦衣卫暗探。她只是被美色吸引,被人利用而已。她的死皆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沈谣私心里猜测,姬如渊定然是一早便发现她在偷看,即便没有她,兰草也必死无疑。
  听至此,沈翀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敛了敛眉,问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是谁给安姨娘下的药?”
  沈谣神色笃定,淡淡道:“徐姨娘。”
  这次沈翀没有再问为什么,他觉着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她说是便必然是。
  沉默了许久,沈翀深深望了她一眼,道:“那是一封来自大理的密信。送信之人一路被人追杀,送至京城时人已身受重伤,他在临死前不久趁乱将信塞入了路过的李管事怀中,之后发生的事情皆是巧合,除去下毒一事。”
  离开沈谣的院子,沈翀直接去见了老夫人。
  见老夫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从不知六妹妹竟聪慧至此。”
  老夫人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住,未及言语,便听沈翀将自己与沈谣的一番对话悉数告知老夫人。
  听罢,老夫人幽幽一叹,为他说起了沈谣小时候的一桩旧事。
  “你六妹妹天生早慧,原也不是这般寡言,她半岁已能言,整日追着周氏喊‘娘’,后被周氏呵斥过几次,那之后便不喜开口说话。我怜惜她便将其养在身边,后来又带去青州,你也就见得少了。我还记得是娓娓三岁那年,你三叔得了一套鲁班锁拿来与几个小辈玩儿,先是由着他们拆解,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玩闹了个把时辰竟无一人解开,你三叔看不过去,便拿起来给小辈们演示,只教了一遍就让几人自己琢磨。少年人心性不佳,解不开便放弃了,又聚在一旁玩闹。我与你三叔聊天忘了时辰,许久之后才发现原本坐在身边的娓娓不见了,回头一看她竟一个人坐在炕头把玩鲁班锁,待我们走到近前,你三叔看了看她手中拆解的一片一片的木块愣了一下,便问是谁解开的,少年们都摇了摇头,你三叔就问娓娓是你解开的吗?她也不说话,只埋头将木块一块块又拼在一起,不过转瞬间一个完好的孔明锁便拼好了。当时,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第4章 礼物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三叔说自己学这玩意,学了整整一日才能遂心应手的拼拆,而你妹妹只有三岁,而且从头至尾只看你三叔演示的一遍就分毫不错的拼拆出来。”
  沈翀不由心惊,久久之后方才疑惑道:“这些事情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甚至府中从未有关于六姑娘早慧的传言。
  沈老夫人又是一叹:“天妒英才啊!自古多才非福禄,薄命是聪明!老婆子我不指望她成龙成凤,只希望她好好活着。这才下令不准将你妹妹早慧之事泄露出去。”
  只这一句沈翀便懂了,沈谣自出生便有不足之症,神童之名为她带来不是荣耀,很可能是早夭。
  毕竟太过聪慧的人不仅老天惦记,人们的妒忌之火也会将她焚尽。
  沈翀此时已颇能体会老夫人的一片回护之心,心中不由下定决心日后要对这六妹好一些。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末了沈翀又叮嘱老夫人将内宅整肃一番,是否真有锦衣卫的暗探鱼目混珠。
  是夜,姬如渊便将密信亲自送入皇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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