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竟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方才姜潜突然发疯秦文颢一时躲避不及,身上被溅了不少饭食,脸上怒意翻涌,两名仆从正小心为他擦拭身上的脏污。
秦文颢冷喝道:“姜潜你疯够了没有?!”
姜潜也不理他,嚎哭了好一会儿,待秦文颢不耐烦欲走之时,忽然道:“你附耳过来,我这就告诉你账册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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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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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议亲
在秦文颢密会姜潜的当口,锦衣卫千户鬼手李秘密入宫,入了乾清宫内殿,此时的弘光帝将将睡下,得太监通秉后将人招入了内殿。
当日夜里,颐园数日来寝食难安的沈翀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
惠峰别院荷塘被东宫秘密处置干净,所藏二十口金缸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热闹许久的两淮预提盐引案所有人证物证皆已抵达京城,三日后三司会审,由刑部尚书主审,大理寺都察院会审,另有大学士若干、晋王、锦衣卫指挥佥事及东厂陈公公等人一同听审。
庭审三日,前两日姜潜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任上所犯贪污索贿之实,并检举数名朝廷官员,皆是五品以上地方官,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顺着查下去所涉大大小小官员竟不下二十人。
当然所有官员最关心的仍是魏国公是否向姜潜索贿,姜潜又是否是魏国公行贿,他所犯之罪是否是受魏国公唆使。
姜潜自是不会让众人失望,攀咬了一大串人,便是秦家也不能幸免。刑部尚书审的如坐针毡,满脑子门子的汗,一个时辰要如厕七八回才能继续审。
一切皆如秦首辅所想,进行得很是顺利。
谁知审到第三日,案件的重要证人扬州巨富,淮盐总商陶傅自杀身亡,留下一封书信罗列西宁候秦洵之数庄大罪,且与两淮盐案牵扯甚深,每一桩拎出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西宁候秦洵之是秦家主脉,是当今皇后的堂兄,也是秦家装钱的袋子。若是袋子破了,钱也就漏了。
再说这总商陶傅也不是寻常人,他的妻子也是秦家人,不过并非主脉而已。
主审官员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姜潜的案子还未审完,又牵扯出了西宁候案,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案子审到第三日姜潜突然反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供词,声称侵肥之举全是受西宁候指使,便是指控魏国公的各项罪名也是西宁候指使他有意栽赃。
案子闹得太大,便是刑部尚书也深感无法再审,翌日便称病不肯再审。
正当朝堂之上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西南边关加急奏疏送入宫中。
燕王反了,如沈翀所料一般,燕王借着镇压土司作乱的名头发兵,不仅杀了云南巡抚,还杀了弘光帝派遣的平叛将军,收编了西南驻军,打着“诛奸相,清君侧”的名义一路从西南北上而来。
随后不久云南提督朱标,贵州巡抚周英、提督张申吉接连起兵谋反。
叛军攻广西,入湖南,占领沅州、常德、衡州、长沙等地,所到之处官员、百姓纷纷响应,一路势如破竹。
以至于燕王大军“五千里无只骑拦截”。
内忧外患之际秦首辅请求命秦越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统领三军前往咽喉要地荆州阻止叛军渡江北上。
然而,以次辅徐缙为首的清流却不愿秦越统掌三军,朝堂上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最终以太子监军,魏国公无罪开释,官复原职为条件,清流让步由秦越总领三军前往荆州平叛。
原本姜潜翻供,之前指证魏国公的罪名便不成立,况且经锦衣卫查证,姜潜所提供的证据皆系千门高手伪造,由当朝书法大家明鉴,所有索贿书信皆系伪造,而秦首辅却以案件未曾查明为由不肯释放魏国公。
如今形势所迫,秦党不得不让步。
魏国公被释放的当天夜里,秦首辅摔碎了自己珍爱的一套汝窑茶具,他对儿子咬牙切齿道:“杀了姜潜,其家眷一个都不能放过。”
秦文颢点头称是,姜潜所犯罪行,按照以往惯例只许流放,如今有首辅发话,自是抄家灭门一个不留。
锦衣卫诏狱。
牢头拎了饭桶,挨个牢房中送饭,到了姜潜的牢门前,狠狠敲了几下牢门道:“起来,开饭了!”
饭勺穿过木栅栏倒在破了口的瓷碗上,又旁边的篮子里摸出两个黑面馒头扔了进去,若是仔细观瞧,便可发现这馒头要比其他馒头要稍稍白一些。
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姜潜哆哆嗦嗦地挪到栅栏跟前,将凉透的饭食揣入怀中。
混着沙子的米饭咽到喉咙一阵疼痛,艰难的用了饭,姜潜将馒头揣进怀里想等焐热了再吃,然而不等他捂热,牢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为首之人身穿飞鱼服,命牢头开了牢门,快步入门,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破碗,忙道:“去拿人中黄来。”
姜潜的脑子因为冷而有些迟钝,没等他想明白何为人中黄,便有锦衣卫力士端着发臭的屎尿捏着他两颊灌了进去。
恶臭充盈口鼻,姜潜剧烈挣扎,但他被折磨数日已无力气,三两下便为灌了一大碗人中黄,不等力士将其放开,便剧烈地呕吐起来。
行动间怀里揣着的两个黑面馒头滚了出来。
为首的锦衣卫捡起馒头,对身旁的力士道:“去牵条狗来。”
很快狗便被牵来了,馒头被掰成了小块儿扔给黑狗,狗嗅了下便扭头走了。
一锦衣卫小旗道:“三爷,这馒头硬的狗都不吃,是否寻些肉来伴进去?”
锦衣卫千户鬼手李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牛肉干,就着姜潜方才用饭的破碗,将肉条和馍拌在了一起。
黑狗这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然而不过一刻钟,黑狗便全身抽搐,七窍流血而亡。
鬼手李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将姜潜看好了,日后他的饭食由总旗王珂亲自送,若人死了我为你们是问。”
王珂有些为难道:“若是陆千户问起……”
贵手指踹了他一脚,“别给我偷懒,便是陆千户问起,也有三爷罩着。”
魏国公无罪开释,整个国公府一派喜色,与过年时的惨淡形成鲜明对比。便是病了数日的老夫人也下了地,亲自给儿子置办了宴席,除祟接风,
原本其乐融融,谁知饭菜吃到一半,二爷突然提了分家之事,老夫人气的晕了过去,顿时一家人人仰马翻。
经沈书一事,众人对六姑娘的医术很是信服,尤其是魏国公府被围,府医不在那几日,老太太病的一塌糊涂,甚至连人都认不清了,全凭六姑娘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将老太太救了回来,是以有沈谣在也没人提找大夫的事儿,待沈谣安顿好老夫人已近子夜,原本她还有许多事情想问父亲,但时辰太晚了,只能等明日。
谁知这一等便是半月,毕竟魏国公是户部尚书,如今大战在即,钱粮是关键,一切都离不开户部调度,沈翕忙得不可开交,便是回府亦是带着官员们在书房忙到半宿。
直到半月后的某日下晌,魏国公夫妇在桃安居等她,向二人问过安后,魏国公开口问道:“你与信国公可相识?”
沈谣不解其意,但见魏国公神情肃然,便如实道:“女儿与信国公的妹妹有些交情,曾数次受邀入府,与信国公有一面之缘。”
母亲周氏将她打量一番,蹙眉道:“信国公今日请了媒人来说亲。”
“信国公?是相中了三姐姐?”沈谣口中虽这样说,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周氏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沈谣道:“信国公虽无实权,但有一品国公的勋爵在,自是不会娶庶出的女子,他相中的是你。”
沈谣心中一惊:“不知父亲母亲可允了?”
周氏道:“暂且打发回去了,但我观瞧常夫人的语气,改日与太常寺家的夫人一道儿过来说项,今日应是探探口风。”
魏国公瞧她神色不知是喜是忧,叹了口气道:“你打小便离了府,我与你母亲亏待你许多,这婚事便由你自己做主,若是相中了谁告诉你母亲便是。这信国公……你考虑考虑,等想好了再告诉你母亲。”
说起来信国公府上人口简单,上无婆母需要孝敬,平辈只一个小姑子,下面更无子女,后宅也干净得很,沈谣嫁过去便是信国公府主母。
虽说这些年信国公府没落了,但好歹是一品国公的爵位,又有魏国公府做靠山,无论是面子里子都是有的。
但周熠宁有腿疾,这也是魏国公犹疑不定的原因,左右还得看沈谣自己的意思。
周氏听闻魏国公将婚事决定权便于女儿便有些不悦,蹙眉道:“自古儿女亲事皆有父母做主,她一个深闺里的小丫头能有什么眼光。”
“好了,此事不必再说,便由她自己决定。”魏国公明显不悦,周氏不好再说什么,只心中思忖要留下女儿好好敲打一番。
女儿嫁得好,日后对小儿子大有裨益。信国公又瘸,又没实权,实非良配。
沈谣心事重重地回了紫藤院,随后便命人打听信国公的消息。
“信国公府人口很是简单,老国公夫妇二人很是恩爱,先信国公夫人难产过世后没多久老信国公也郁郁而终,留下九岁的信国公和两岁的周姑娘。两人年纪小,掌家权便落在了二房手中。”青禾顿了顿,唏嘘道:“一次二房外出游玩遇到了山匪,一家老小全没了,听说那时候信国公也才十六岁……”
以前她未曾关注过周熠宁此人,如今听了青禾的转述,不由深思。
山匪?大周朝承平日久,已许多年不见匪患,哪里来的山匪连一品勋贵的家眷也敢杀?
沈谣道:“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十三四岁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青禾仔细瞄了瞄沈谣的脸色,又说道:“姑娘医术高明,想必可以为他治好腿。”
沈谣垂下眼帘,想起前不久周念月请求她为周熠宁把脉却被他拒绝,他是有事隐瞒,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怕是后者居多吧。
从目前打探的消息来看,与其他豪门贵族想必,信国公府实在是清汤寡水,人口简单的过分,但沈谣直觉信国公府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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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动心
再有一月,沈慧便要出嫁了。
太子的婚事是家事也是国事,整个京城都被一派喜气萦绕,似乎西南的叛乱只是一阵北风刮过便算了。
自魏国公出狱后,婚事便紧锣密鼓地进行,说是紧锣密鼓,其实早在半年前一应事务都准备妥当,只等大婚这日到来。
临近上元节,沈谣收到了信国公府的帖子,虽然贴上写的是周念月,但沈谣有预感会见到信国公周熠宁。
其实自上次信国公提亲之后,她曾数次收到周念月的请帖,两次约在信国公府她没去,倒是在茶楼约的那次她去了,期间周念月不停向她诉说哥哥周熠宁是如何如何的好,嫁给他必然能成为大周国最有福气的女人之类的。
说起来沈谣尚未及笄,年纪在几人中最小,却是最先议亲的。
谈及此周念月更是笑得不怀好意,“六姑娘如此有趣的人儿不得早早定下,待及笄之后媒人还不踏破门口,哪有我哥哥的机会,哥哥此举叫先下手为强。”
“姑娘,您去是不去?”青竹见她出神,不由问道。
见她们一个个小脸紧张地盯着自己,沈谣无奈一笑,这几个人啊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她淡淡一笑:“去瞧瞧吧。”
上元节这日夜里,只见万家灯火,箫鼓间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袨服靓妆,车马填噎。好一派繁荣盛世!
沈慧因婚期将近并未出行,魏国公府其余女眷结伴同游。但人实在太多,沈谣与家人走散了,身边只有青竹、青禾两个婢子。
与周念月约定在望江楼的包厢会面,此刻没了其他姐妹在旁嬉闹,她感觉自在了许多,不紧不慢地上了二楼包厢。
路过轩窗时碰到两个嬉戏打闹的小姑娘,青竹护着她仔细避让,仍不慎被撞了下,手中的团扇被撞飞了出去。
“你们两个是哪家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没有规矩?”便是一向沉静的青竹要有些恼了。
两个小姑娘见闯了祸,忙致歉,沈谣冷冷撇了一眼,便不再搭理,趴在窗子上向下瞧,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拾去徒惹祸端。
只是,她垂眸却与一人四目相对。
那人白衣宛然,眉目清俊,比玉树,琼枝更为夺目。
第一眼她以为看到了沈翀,触及青年眼中的茫然,她眨了眨眼,收起了眼中欢喜。
此刻青年手中正握着一柄团扇,望见轩窗上趴着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扬了扬手中的团扇,对身后人轻轻说了一声。
不多时,周念月便与自家兄长出现在二楼的包厢,她兴冲冲地奔向沈谣,押着她的胳膊低声耳语道:“说,是不是你故意扔下来的,怎么就好巧不巧地落在我哥哥怀里。”
寻常女子听了这番言语怕是羞赫不已,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对。但沈谣从来就不知道羞赫为何物,她抬眼看向轮椅上的青年,面色如常,只是那认真的眼光实在有几分失礼,便是一向修养甚佳的周熠宁也片刻的不适。
他察觉出对面小姑娘目光中的审视,心中微微发笑,看来这丫头有在认真考量这门婚事,这种审视未来夫君的目光令他心中莫名不悦。
一扫先前在楼下的失落,那会儿他在楼下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想来是将他认作了旁人。
几人落座没多久,武清妍也来了,都是年轻女子,自是坐不住,何况上元节花灯会上不仅有各种精美绝伦的华灯,还有角抵之戏、倡优杂技、歌舞百戏,各色美食,何况“金吾不禁夜”,这些平日里拘在深宅大院的闺秀们岂能错过如此热闹的景致。
周念月早等的不耐烦了,这会儿有人陪着便拉了武清妍道:“兄长陪沈六坐会儿,我和表妹去临街看花灯,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也不等周熠宁应允拖着武清妍快速跑下了楼,人都跑出门外了,屋子里还留着武清妍的惊叫:“唉!不带沈六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