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伴君独幽
时间:2022-04-02 09:49:49

  算起来,秦越是他表叔。如果一切皆如沈翀说的那般……
  萧衍的心,越跳越快,掌心甚至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如今魏国公已着手整饬盐务,他若取得军权,萧氏皇族百年来的心病便能彻底治好。
  “殿下,奴婢给您添茶。”
  奉茶太监的一句话让萧衍瞬间回了神,风过吹起廊檐下的油纸灯笼,将萧衍一身的热气带走,徒留一身冷汗。
  “下去吧。”他险些被沈翀绘制的蓝图迷了心窍,想要扳倒秦氏谈何容易,先不论他能否拿到军权,便是魏国公如今仍在大牢里自身难保,如何替他抓住秦氏的钱袋子。
  沈翀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差点就成了。先机已失,多说无益,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帖子递给太子殿下。
  太子拿过翻了翻道:“你将沈慧的嫁妆单子给我作甚?”
  这单子早先礼部官员便拿来给他看过,他只随意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如今好奇之余复又打开细看了下,看到‘慧峰别院’四字不由一愣。
  他记得不久前监察御史弹劾姜潜贪腐的案子里便提及姜潜曾向魏国公赠送京城豪宅一事,虽经查证魏国公早便返还了银两,但御史仍旧揪着不放。
  没想到早在去年沈家与皇室议亲之时,便将这别院算作了沈慧的嫁妆,如今更是牵扯上了东宫,他想要摘干净,外人怕是不信。
  萧衍有些恼怒,他竟被魏国公这老狐狸摆了一道儿,冷哼道:“你这是何意?”
  “慧峰别院有处荷塘,里面移植的是西域名品,殿下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兴许来年去西南会用的上。”沈翀拢了拢衣袖,自从受伤之后他便特别怕冷,今日出门忘带手炉,这会儿冻德手脚有些麻木。
  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急匆匆行至萧衍身旁,低语了几句,沈翀只隐隐听到了‘沈姑娘’几个字,心头一紧,生怕沈慧在东宫出事。
  萧衍呼吸急促了几分,对沈翀道:“孤有要事处理,堂兄请便。”
  不等沈翀询问,萧衍快步离开了屋子,行至门前,忽闻身后之人低低道:“殿下,有舍才有得。希望殿下能遵守与魏国公的承诺,婚礼如期举行。”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萧衍冷笑一声,再次加快步伐离开了小院。
  出了小院,萧衍才觉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以前竟未曾发现沈翀还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从他入了小院开始,以身体残疾博取同情,以弱克强,后又以往日恩情相胁迫他不得不同意送回沈慧。而后更是循循善诱,投他所好,寻求利益一致,他险些便上了套,被小太监打断后,他更是善意威胁以刚制刚,迫使他再次正视眼前的局面。
  他原本是有拖延婚期,先出任西南监军,待争取到秦氏利益最大化,再回京表明立场娶沈慧为太子妃,这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一条路。
  但是如今以魏国公为首的清流深陷泥潭,再没有太子表明立场明确支持,便是清流也会有人贪生怕死,首鼠两端,没有了希望就没有了斗志,失败是必然。
  太子必须要表明立场。
  东宫。
  沈慧躲在一群太监宫女中,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上首的皇后娘娘抱着一只名贵的暹罗猫似有似无地打量着下面乌泱泱的东宫仆从。
  虽已乔装过容颜,但仍不敢抬头,作为魏国公嫡女,她曾多次出入皇宫,中宫内侍多半见过她,想要认出她并不难。
  寒风灌过袖管,带走指尖的一丝温热,顺着手臂一路直上,浸透全身。
  沈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出来。”一抹浅碧的裙角出现在眼帘下方,沈慧心头直跳,从未觉得冬日这般冷,寒风吹得脸刀割似的疼,连耳朵似乎都冻掉了。
  她不敢抬头,暗暗期盼叫的不是自己。身子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不由踉跄着出了队伍,如鹤立鸡群般站在料峭的寒风中。
  “抬起头来!”皇后略带威严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沈慧僵硬着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缓慢地将她从来高贵的头颅缓缓地抬起,素来灵活的脖子此时像是被冻僵了发条,耳畔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艰难扭动声。
 
 
第94章 娈宠
  “母后,儿子见驾来迟还望恕罪。”萧衍脚步虽快却不显凌乱,慵懒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罕见的凌厉。
  他的出现快速挡住了皇后等人的视线,沈慧如蒙大赦,立即缩回了脑袋。连上头太子与皇后说了什么也无心去听,耳畔只留得咚咚的心跳声。
  她知晓此番自己如果被发现,先不论魏国公府处境艰难,她以戴罪之身出现在东宫,魏国公定是罪加一等,便是魏国公府如先前一般鼎盛之时,她被皇后娘娘抓住,单单婚前失仪便可轻松解除婚约。
  皇后此番前来自不是与儿子闲话家常的,她扫了一眼丹陛下的一众宫女太监,笑道:“本宫近日收到密报宫中混入了北鲜的细作,东宫作为紧要之所,自然要从内到外好好整肃一番。你素来政务繁忙,整肃宫闱之事便由母亲代劳。”
  萧衍望了一眼层层相接的宫殿螭首,似是下定了决心,慢慢回首望着自己的母亲,低低说道:“东宫没有细作,只有孤的娈宠。”
  说话间,他随手拉了一个生的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将人揽入怀中,修长的手指在小太监的唇瓣把玩,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皇后一时怔住,几乎被他的行为惊得失了言语。
  堂堂一国之储君,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公然狭玩一个去了势的下作阉人。
  “若是母后执意要查,便由着您。”
  他笑得近乎森然,也不愿再维持母慈子孝的表面形象。
  皇后气急一口气险些喘不匀,被旁边的嬷嬷拍着背顺了几口气,方才咬牙道:“我做这一切究竟为了谁,你不知道吗?”
  太子不由嗤笑:“总不能是为了我吧!孤可不姓秦!”
  皇后被呛了一下,脸上的端庄几乎维持不住,压抑着汹涌的怒气说道:“你别忘了慧昭太子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皇后便有些后悔,果然太子听罢脸上笑意更浓,眼中恍惚带了几分伤痛,他哑着嗓子道:“怎么母后也要效仿太后……大义灭亲!”
  “住口!你、你好自为之吧。”皇后自知失言,冷冷甩袖离去。
  随着中宫侍从鱼贯而出,萧衍冷笑一声,信步入了内殿。
  沈慧有些迷糊地跟着太监福满入了内殿,未及走近萧衍,听见一声怒喝:“滚!”
  随之便是一阵瓷器碎裂之声。
  沈慧不知太子与皇后说了些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情绪很不对头。
  半个时辰后,太子恢复了往日的矜贵模样,似乎刚刚发狂发怒的并不是他。他随手指了指沈慧对身旁的福满道:“将她送回去。”
  沈慧原本还想说两句,但见他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福了福身便随福满一道儿离开了。
  没多久,沈慧便出现在了颐园门前。
  她原以为太子会将自己送回魏国公府,谁知下了马车竟到了颐园,待他回过神想要询问送她来之人,一回头马车已疾驰而去。
  沈慧一口气憋在胸前,不由在心里埋怨起萧衍。定是这厮故意刁难她,明知她现在是戴罪之身要怎么回去?
  脑海中不免就想起前日东宫内发生的一幕,她早晚都是太子的人,但成婚前失去清白,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魏国公府都是天大的把柄。
  皇室选媳规矩森严,秀女必须为处子之身,便是他有手段瞒过了所有人,若是太子殿下不认,这便是日后拿捏魏国公府的把柄。
  事到如今,这桩婚事关系到魏国公府的生死,它必须成,且不容丝毫差池。
  沈慧握了握拳头为自己壮胆,她并不为自己那日的拒绝后悔,纵使惹了萧衍厌弃,她也必须这么做。
  她在颐园门前踟蹰不定,身后的门却缓缓打开了。
  回身见到门内的年轻公子,沈慧有些懵,疑惑道:“兄长你怎会在此?”
  沈翀也有些头疼,他没料到太子如此小肚鸡肠,竟然将人直接扔到他这里,以他太子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个人入魏国公府还不是信手拈来。
  “此事说来话长。”沈翀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倒是闻讯而来的程氏帮忙解了围。
  自沈翀出了魏国公府后,锦衣卫不知何故加强了魏国公府的守卫,现如今便是韩七想要悄然出入魏国公府也并不容易,更何况是带个人,因而沈翀从一开始便打消了由暗卫将人悄悄带回去的想法。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程氏对她很是照顾。为她准备了膳食,安排香汤沐浴,左右今夜沈慧是回不了魏国公府,便忍下心中的疑惑,由着兄长为自己安排妥当。
  程氏瞧着她总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同样是非秦姓的太子妃,希望她能够善终。
  翌日大清早,沈翀便命人为沈慧梳妆打扮,费了好大功夫将人□□成了一个小药童,跟着张府医一道儿被送回了魏国公府。
  说来也是巧,魏国公府被围那日张府医恰好出府采购药材,是以躲过一劫,这些日子一直东躲西藏,被沈翀找到后,迫不得已为沈翀利用,以为老夫人调养身子为由塞了进去,作为药童的沈慧也跟着回了府。
  未免锦衣卫故意刁难,人是沈翀亲自送的。沈老太君毕竟是一品诰命在身,如今魏国公未曾定罪,老夫人若真病死在府上,日后魏国公把这笔债算在锦衣卫头上,便是陆炳轩也担不起。
  是夜,魏国公府杜鹃院一封密信悄然送出京城,快马加鞭驶向云南。
  秦府。
  秦皇后的父亲秦文颢遣退了下人,走到内阁首辅面前低声道:“明日押解姜潜的队伍便到京了。”
  秦首辅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道:“听说他手上有本行贿的账册,可找着了?”
  “尚未寻到,我已命人看管了他的家眷,只要他扳倒了自己的座师魏国公,我自有法子给他姜家留下一脉香火。”要知道姜潜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普天之下能保下他家眷的也只有一个秦家而已。
  秦首辅点了点道:“你去大牢里见他一面,务必将沈翕的罪名坐实。”
  “是,父亲。”秦文颢有些迟疑道:“姜潜这些年与江南盐务走得近,无论是官是商,咱们的人都与他牵扯太深,一旦账册曝光势必会牵扯出秦家。”
  盐务是秦家的钱袋子,一旦出现纰漏,秦家将伤筋动骨。原本秦首辅也不想通过盐政来扳倒魏国公,只因沈翕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为官数十载竟抓不到丝毫把柄,无奈之下秦家只能从他身边人入手。
  姜潜正是被他们十年如一日的引诱,这才从清流一步步跌入泥潭,直至如今泥足深陷跌入深渊。
  “行有所止,言有所界,凡事有度,至于这个分寸便有你来把握。便是权势滔天如我秦氏,有些毒瘤也不得不拔。”
  “是。”秦文颢心中一凛,看来父亲是下定决心要惩治秦氏一些人了,借着姜潜这案子出手确实一举两得。
  秦家算得上大周第一望族,便是皇室也要排在秦家后面,经年累月的金钱权力腐蚀早让一些秦家人忘了本,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一个个俨然土皇帝。
  早在姜潜尚未入京之时,朝中官员便为姜潜入刑部大牢、大理寺牢房,还是锦衣卫诏狱争执不休。
  毕竟牢房是由人看管的,但凡有人的地方必然有利益。
  有人担心姜潜死在大牢不能为魏国公沈翕定罪,也有人担心姜潜不死,有意陷害魏国公,致清流于死地。
  仅仅一件小事,竟然各位在朝堂官吵得不可开交,最终皇帝拍板人关在了锦衣卫诏狱。
  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私刑泛滥,不少人忧心姜潜活不到三法司会审。
  两日后,锦衣卫诏狱。
  姜潜坐在枯草堆中,撤下身上的一片囚服,蒙上自己的口鼻狠狠系在脑后,他闭上眼睛努力不去看对面大鱼大肉的狱卒。
  关在诏狱虽未受到酷刑,但过惯了大鱼大肉奢靡生活的姜潜被活活饿了两日不说,还要日日看着狱卒大快朵颐,这简直要了他的命,无论他使出何种招数,狱卒皆对他视而不见。
  姜潜忍了数日,几近崩溃之时,秦文颢拎着食盒进了锦衣卫诏狱。
  见到来人,姜潜眸光微闪,便是他也未料到素来固若金汤的锦衣卫诏狱秦家人竟能自由出入。
  秦文颢的目的他心知肚明,脸上挂上一抹谄媚的笑:“小阁老真是及时雨啊,你再不来姜某人怕是要饿死在里面了。”
  狱卒打开了牢门,秦文颢解下披风交由身后的仆从,顺手接过了仆从手中的食盒,一一打开置于破旧的木桌上。
  姜潜实在是饿极了,巴巴地瞧着秦文颢将菜品一道道儿摆上。
  “呀,瞧我这记性,光忙着置办酒菜,竟忘了为姜大人准备一双筷子。”秦文颢不仅瞪了身后的仆从一眼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身后的仆人忙请罪不跌。
  “不碍事,不碍事!”姜潜也顾不得手上脏污,随意在衣衫上抹了抹,火急火燎地抓起脆皮鸭啃了起来。
  以秦文颢的身份能亲自伺候姜潜用饭已是破天荒,姜潜却未有丝毫受宠若惊之态,眼中只有满桌的饭食。
  秦文颢笑眯眯道:“姜大人就不怕这饭菜中有毒?”
  与秦首辅的老奸巨猾不同,这位小阁老整日里笑眯眯的好似一个弥勒佛,刚认识他的人皆以为此人面善,是秦家难得良善之人,实不知此人心狠手辣,比之秦首辅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潜哈哈笑道:“有毒没毒还不都是个死,早晚而已。”
  不知何时秦文颢手中多出了一块儿平安扣,随手拿捏着把玩,正在吃饭的姜潜随意一瞥便扔了手中的饭食,颤抖着手道:“你手上的东西哪里来的?”
  姜家一脉单传,他虽四十有三但膝下只得一子,疼爱如眼珠子,但凡儿子想要的姜潜钻山挖洞也会为儿子拿到手。
  此刻秦文颢手中捏着的正是独子日日戴于颈上的和田玉所制的平安扣。
  秦文颢笑道:“只要你交出账册,咬死沈翕,不仅你儿子便是你那十八房小妾亦能安然无隅。”
  闻言,姜潜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在屋中来回踱步,忽地一脚踢翻了岸上的饭食,恶狠狠道:“狗娘养的,十五年前老子高中进士,立志做海青天那般的清官,没成想被你们秦家人带进了狼窝,我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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