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瑗的笑意垮了下来,嫁个喜欢的?喜欢的倒是有,可惜不喜欢她,那嫁谁不是嫁,没差了。
第44章
◎你反对◎
##44 高
城中高门大户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 沈屹正忙着大理寺衙门的事情,宣帝授了这个少卿的职位,最头疼的人莫过于大理寺卿卢广元。
卢大人今年六十多了, 虽位列九卿之一, 但胸无大志, 只想安稳的干到告老还乡。
乍然派个沈屹来,众人皆知他要为沈家翻案,卢大人担心自己作为上峰, 万一被牵累得罪了宫里那位,那可怎么好?他还打算再干几年,提携自己孙子一二呢。幕僚给他出了个主意, 让他先冷着沈屹,一方面可看看此人性情能力, 另一方面也可以等上头态度再明显一些。
他琢磨几天, 给沈屹派了个整理文书档案的活儿, 天天圈在衙门里,别的事情既不让他知道, 也不让他插手。
不过沈屹在书院任正管学长时, 就惯常做这类事情,他上手很快,不过半个月多月, 就把手头事情料理清楚, 回到了卢大人面前。
卢广元捋着不剩几根的稀疏胡须,假意赞了几句,然后丢出一个卷宗给沈屹, 道:“既然文书整理好了, 那便开始接触接触案件吧。咱们大理寺是个冷门衙门, 主要管着冤案错案还有旧案的驳正平反,但是凡此种案件,大多时日已久难以堪断,你就先从这一桩入手练练,看看能不能找出头绪来。”
沈屹接过卷宗,答道:“下官遵命!”
卢大人吩咐完离开,沈屹展开卷宗一看,是原户部尚书毛江状告宣帝后妃芸贵人杀妹一案。
十来年前,京城富商齐家有一对儿双胞胎姐妹,生的如花似玉,号称双姝。
齐家在京城做生意,深知攀附权贵的重要性,两个女儿一及笈,姐姐齐静芸送入成王府为侍妾,妹妹齐静姝则送到了户部尚书毛家,成为毛江的侧室。
王府和尚书府虽天差地别,但姊妹二人都是妾,且成王那时侯还是个闲散王爷,比不上户部尚书有实权,加上王府规矩大,齐静芸又是末等侍妾,带给娘家的好处并不如妹妹。
那几年靠着齐静姝,齐家捞到了不少好处,只一件不美,就是毛江年近四十,大了齐静姝二十多岁,她一直没有身孕。
后来谁也没想到,闲散王爷一朝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因为王妃之死,宣帝对王府旧人颇为顾念,齐静芸被封为芸贵人,齐家亦从普通商户,一跃成了皇商。
一朝天子一朝臣,毛江则被调去工部坐了冷板凳,而且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家人接连过世,正房夫人,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都因病亡故了,短短两年竟然绝了后,就在他悲痛欲绝之时,齐静姝诊出了喜脉。
三个月后胎坐稳,大夫又说是个双胎,毛江一听简直恨不得给齐静姝跪下,将她扶正不说,又当菩萨一样把人供了起来,
齐静芸听说妹妹有孕也十分开心,加上她由妾抬妻,便将她宣召入宫,想着可帮她在京城那群正头夫人面前立足,不想就是这次入宫出了事,齐静姝回家后短短一个时辰就咽了气,大夫说是惊悸而死,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句话。
毛江几欲疯癫,拉着大夫要他救活腹中胎儿,且不说这时齐静姝才刚显怀,大夫诊看后告诉他,她并未怀孕。
毛江闻言晕倒,醒来后就彻底疯了,嘴里嚷嚷着是芸贵人害死妹妹,这些年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是一直都在递状子告宫中的这位贵人。
沈屹合上卷宗蹙眉,这件案子之所以成为悬案,被推到了大理寺,无非是因为牵扯到了后宫,没有哪个官员敢去宣帝面前要求提审芸贵人,而宣帝自己,恐怕也不想皇家牵扯什么丑闻,再加上毛江如今疯疯癫癫的,他的话根本没人当回事,也没人给他做主。
他手里这本卷宗相当于只写了个故事,只有毛江自己清醒时的几份供词,被告芸贵人的供词,还有死去的齐静姝的验尸结果,一应都无。
把这样一个案子推给他,很明显是在难为他。
沈屹不由冷笑,一般人接到这种案子,恐怕会立时气馁,然后夹紧尾巴小心做人,指望上峰给换个案子查,而他,非但不惧这种冷待,他还专等着这种不好处理的案件呢,查就查!
略一思量,沈屹招来两名狱丞一个司直,令他们带齐了东西,直奔毛家而去。
谢黛宁正坐在镇抚司和几个相熟少年喝茶聊天,因为受伤,阮清辉不许她回缇骑,她在经历司里又成日无聊,所以常常过来串门子。
众人正在笑语,只见几个缇骑少年进了屋,崔景也在其中,他一瞅见谢黛宁,手里马鞭都没放下,满脸兴奋的凑过来:“阿宁,你猜我们今日巡查碰见什么热闹了?”
谢黛宁一挑眉,“又是哪家的猫上树了?”
这京城百姓也不知怎么了,喜爱玄衣卫缇骑少年潇洒俊逸,常把自家猫赶上树,再当街拦下个英俊好脾气的帮忙去抓,然后看着少年从树梢上一跃而下的身姿鼓掌叫好!
崔景“啧”了一声,一拍大腿,“比那个精彩多了!”他撩起袍子,一脚踩在椅面上,伸手捞起一杯茶灌了下去,抹抹嘴笑道:“告诉你吧,那个风姿俊逸的沈探花,如今的大理寺沈少卿,把毛疯子祖坟挖啦!说要给他伸冤呐!”
谢黛宁闻言,口里的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去,满脸惊愕的看着崔景:“毛疯子?芸贵人的疯妹夫?”
“可不嘛!”
“你是没看见,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沈少卿亲自跳下坟坑起出棺木,那情景!简直了!”
毛疯子的案子京城人尽皆知,可是除了这个疯子外,齐家不管,皇家不问,没哪个衙门理会的,他怎么会碰这个案子,简直是昏了头了!
她腾的站起来,问众少年:“棺木已经起出来了?”
“对啊,都运到大理寺的仵房去了!”
谢黛宁劈手夺下了崔景的马鞭,大步往外走去,留下一屋子叫喊声。
她跃上马背直奔大理寺衙门,因为穿着玄衣卫蟒袍,守卫没敢拦她,问清了仵房所在,又一路疾奔过去。
只是还没到跟前,就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一个不查,叫这股味道冲到脸上,差点吐了出来。
从袖子里抽出个帕子把口鼻掩好了,她这才抬步进了屋子,不大的房间里,并排放置着五具尸身,早已腐烂不堪,身上衣物都辨不出颜色了,而沈屹和几个官差仵作正在那里指指点点的争论着什么。
看见她冲进来,沈屹一怔,对旁边仵作道:“你们先把尸检结果记录下来。”说罢走到谢黛宁跟前,把她拉出了屋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谢黛宁口鼻掩着,只露出一双满是焦急的眼睛,“你怎么会接手这件案子?”
“大理寺职责所在。”
“什么职责所在啊!你知不知道,毛疯子告的人是谁?”
“知道。”
“知道你还管?大家都知道毛江是个疯子,他说的话能信吗?这压根称不上是一桩案子!你挖出他家人尸身,若是查验了没有异样,该如何收场?就算有异样,难道你能去后宫提审芸贵人吗?”
沈屹微微一笑:“你说过,你母亲有你,而沈家有我,毛江呢?他疯疯癫癫,身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官府衙门,我既然做了大理寺少卿,那我就是替他主持公道的人,尸身有无异样,案件是否成立,并不是我接不接手的理由。”
谢黛宁让他这番话堵的一时无言,只听沈屹又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不是这桩案子,也会是差不多的难案交到我手里,至于你给我的东西,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谢黛宁叹息一声,只得问他:“那你查的如何了?”
“屋内五具尸首,都是毛江的家人,除了齐静姝之外,全是中毒而死。”
谢黛宁瞪大了眼睛,这倒不在传闻当中:“真的啊!是什么毒查出来了吗?”
“这四个人的尸身腐烂,皮肤外表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但是骨骼却都一样变形扭曲,若只有一个还好说,四个人情况一致,那就甚为可疑了,但是什么毒药还未可知,而齐静姝……”沈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忽然想到在谢黛宁面前说这个不合适,于是含糊道,“也不太对劲,我们还在查。”
谢黛宁蹙眉思索一会儿:“毛疯子虽然一口咬定是芸贵人害了亲妹妹,可是一无凭据二无动机,加上过了这么多年了,就算知道是中毒,也找不出更多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毛江曾经是户部尚书,虽非世家子弟出身,但几年时间变故迭出,高高在上的正二品大员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个故事在京城街头巷尾流传甚广。
只是他疯癫的很,不穿衣服乱跑,浑身滚的脏污不堪那都是常事了,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而且,芸贵人在宫中也不得宠,加上宣帝仁厚,并不存在什么故意回护之类。
沈屹静静听着她分析,若是一般闺秀,这会儿早就吓跑了,只有她,巾帕下的脸庞已见薄汗,显然也是不适的,但仍旧一心替自己着急。
“咱们出去说。”沈屹抬步,往外走去。
带她到了自己日常处理事务的屋子,沈屹抬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这是大理寺特制的凉茶,消暑避疫,你先喝一口压一压。”
他看出自己恶心反胃了,谢黛宁不好意思的一笑,取下脸上帕子将茶水饮尽,忍不住又问道:“师兄,你快跟我说,你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办法破案?”
“有。”沈屹静静道,“其实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
谢黛宁指着自己鼻尖,瞪大了眼睛,“我?说出来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聪明呢!
“你说了动机二字!”沈屹轻笑,“我让他们把毛江的妻子和三个儿子尸首都掘出来,才发现这四个人都是中毒而死,抛开齐静姝的案子,凶手是何人?为何要杀这几个人?找到动机,就能找到这个人!毛江一家惨死,我认为,凶手和齐静姝之死也必有关系!”
谢黛宁凝眉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是,不过毛江告的是宫中的芸贵人,除了齐静姝,她和毛家其他人应当是没有接触过,甚至没见过面,她应当没有动机,也没有机会下手。那和她无关的话,那又会是谁?”她似是说给沈屹,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分析着,“这个毛江也太倒霉了,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了。不对,若说动机,这四个人死了,最大的得益者是齐静姝,只有她有动机,她怀了身孕而且被扶正了!可是那具女尸,师兄你刚才说在查……”
才说到此处,仵作正好将尸检结论写完递了进来,谢黛宁抢过来一看,翻到齐静姝那一页,只见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未见有孕。
谢黛宁愣住了,抬眸看向沈屹,见她果然想到了,沈屹微微一笑,缓缓道:“双生姊妹。”
谢黛宁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推测,不由一寒,这才是毛江咬住芸贵人不放的原因吧,他分明是认为,那是他的妻子!
只是谢黛宁仍有点不敢置信:“且不说她们是亲姊妹,那时毛家已见潦倒,她一个才被扶正的女子,如何能从守备森严的皇宫中偷梁换柱,把亲姐姐换出去杀死,自己却留在宫中?这怎么办的到?”
沈屹摇头,他一时也只能分析猜测到这里,“不易办到,却是唯一一个能解释眼前所有问题的推测,只能慢慢查下去了。”
“师兄打算怎么查?”
看她立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沈屹心下无奈,他自认心志坚忍,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见不念,可她那天在那处陋舍的一番话,着实令自己震撼,他再也无法冷漠而对,还有她那几个好友,崔瑗就不说了,娇娇俏俏的女孩子,又没得罪自己,他不好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