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曾有东西?”谢黛宁盯着空空如也的梳子内匣,有些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有过的。”洛红月道,“那天我没能跑掉,被抓进了玄衣卫刑狱,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打探到,这柄梳子在抄家的时候落入了前玄衣卫千户周泌的手里,他在不久之后也丢了官,渐渐的家里靠着典当过活,我一直盯着他家卖出来的东西,两年前,终于在当铺赎回了这个。”
“也就是说,有东西的话很可能在周泌手里?”
洛红月没有回答,眼神落在梳子上,半晌才叹息一声,道:“今日送还此物,我跟沈家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了,二位请回罢!”
两人没料到她竟突然下了逐客令,还来不及说话,洛红月就站起来朝着内室走去,转瞬便消失在重重帘幕之后。
沈屹和谢黛宁对视一眼,只得起身离开。
走出了晚茉楼,两人弃马缓步而行,谢黛宁还在思索着刚才洛红月说的话,周泌很可能是因为迎宣帝入宫的风波丢了官,既然还活着,人应该不难找到。还有齐静姝的案子,都没机会开口提及。
正想着跟沈屹商量一下下一步如何,手上忽然一暖,沈屹竟然又拉住了她,谢黛宁立刻想起他刚才当着洛红月的面,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子,难道他不是在搪塞洛红月?他是认真的?她的心狂跳起来,若不是天色已暗,肯定能看见她脸上烧红一片。
“师兄……”谢黛宁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软糯的像化开的糖,“你原谅我了?”
长街昏暗,偶有马车从身边缓缓驶过,身后跟着的黑咪,马蹄声哒哒,像踩在了她的心跳上。
沈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坚定:“我从未怪过你,对你的心意,也未曾动摇分毫。”
谢黛宁咬住下唇,望向身边风姿如玉的男子,沈屹也侧首望着她,眸中笑意盈润:“可我竟然不如你,我没有你的勇气,坚定,甚至没有你的宽容。也好在你不像我,多思多虑,贪婪妄求又自卑敏感,希望我想明白的不算太晚,虽然逆水行舟,前路坎坷,但是我愿意赌上全部去交换一个未来。”
“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谢黛宁不好意思起来,脑中忽然晕乎乎一片,结结巴巴道,“我脾气太急,容易冲动,我……”
沈屹停下步子,伸出一个手指,挡在她的唇边,认真问道:“黛宁,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谢黛宁用力点头,若非在街上,她真想跳起来抱住他。
沈屹含笑放下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她:“把这个带在身上,过几天用得上。”
她疑惑的接过来,只听沈屹又道:“回家再看。”她只得点头,然后小心的收好了。
两人牵着手继续前行,有许多话要说,可心跳从指尖传给彼此,已经是千言万语皆不必多言,转眼到了阮家门前,沈屹松开手,温声道:“快进去罢,早些歇息。”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脚步磕绊的进了门,沈屹脸上的笑容浅浅冷下来,其实那信是今日刚刚收到的,他本也想要去找她坦诚心意,在京城了解到的越多,他越清楚,谢黛宁如此天真,对渐渐迫近的危机一无所知,阮家也非全然牢固无忧,玄衣卫出了内鬼,已有隐约传言阮清辉能力不足,不少大臣正要联合起来参他一本,此时赶上皇室选妃,布置在宫里的人回禀,司马澈已经写了折子要纳她为侧妃,想以此为筹码,行拉拢施恩之举。
他没时间等这个美好的姑娘,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过平静安稳的生活,而不是被人利用,被人当作棋子。
他的姑娘太倔强了,怎么也不肯离开,她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柔弱,需要依靠他人,他愿意把她纳入自己尚还稚拙的羽翼全心庇护,但他也知道,她和自己势均力敌,她会飞起来,比任何人能想象的都更耀眼夺目。
立了片刻,门后的脚步渐远,沈屹上马又往晚茉楼而去。
第47章
◎谁都没法反对◎
##47 个
谢黛宁晕头转向, 走路都是同手同脚的回了屋子,坐定了又望着桌上杯盏直傻笑,三娘瞧着她奇怪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口渴吗?”
她说着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黛宁接过来, 刚送到嘴边, 忽然又放下,跳起来把三娘一直推出了屋子,笑着道:“你不许进来, 等我喊你再来!”
三娘满头雾水,只得立在外间干等着。
谢黛宁把信拿出来,先仔细的抹平折痕, 然后才抽出了里面的纸。
本以为是沈屹写的情书,可没想到却是薄薄一张红色的纸, 打开一看, 她立时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谢暄亲手写下的允婚文书?!
看清楚谢喧的字, 她愣住了。
手指轻轻拂上纸面上,娟秀的馆阁体字, 她心中五味杂陈, 脑中乍现那日在大火中,谢暄不顾危险四处奔忙,声音嘶哑的喊着让学生们快走, 不要再管他殚精竭虑辛苦数年建下的屋舍, 收集的藏书,还有火灭之后,他望着残垣断壁, 眸中的沉痛神色……
还有这一年来, 他寄到京城的烧伤药, 和那些她不曾拆开的信件……
一滴泪珠“啪嗒”落在了白头之约四字之上,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黛宁的籍贯在湖州应山,这份文约上盖有应山县户部的官印,有谢家纹章,有她父亲亲笔写下的允诺许可和祝福,还有沈屹已经签下的名字:沈饮冰!
沈屹手中应该是也有一份,有了这个文书,在京城的户籍衙门换取正式的婚书之后,他们就会成为夫妻!
拭去泪珠,朦胧中看见了允婚书上的日子,她不禁一愣,随后又含泪笑了起来——这个日子分明是在破屋子救下沈屹后不久,也就是说他那个时候就想通了?开始着手准备了?他可真能忍,竟一点都不告诉自己!
不过,眼下不是去想这个的时候!
喜悦焦急还有期盼懊恼,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谢黛宁不知该如何平复心情,站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两圈,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波动,理出了个头绪——至少得先跟外祖母和舅舅说一声,沈屹刚才说什么几日后就能用到,难道他就要上门求娶?
这可真是京城最快的婚嫁记录了,万一他真来了,外祖母和舅舅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来不及准备,那就太尴尬了!
她拿起允婚文书,急匆匆地往阮老太太的乐寿堂跑,正撞见了一样急匆匆大步走来的阮清辉,甥舅两个瞅见对方都是一愣,阮清辉先开了口:“刚好你来了,进来我有事说!”
谢黛宁想了想点头,“我也有事。”跟舅舅和祖母一起说最好!
阮老太太本已经要睡了,见他两个一起进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阮清辉赶忙安抚几句,说公务都好,没出岔子。
阮老太太嘘了口气,放下心来,看着谢黛宁一脸忐忑的站在阮清辉身后,于是笑道:“公事儿没出岔子,那就是阿宁又闯祸了,说罢,又怎么了?”
“我没闯祸!”
“还真是跟她有关!”
两人一齐开了口,阮老太太一愣,直起身子:“到底怎么了,说清楚了!”
阮清辉呈上了一封信,带着点懊恼道:“母亲,这几日儿子忙的脚不沾地,阿宁父亲前几日来信,我也没顾上看,今日一看才知是……是说给阿宁定了门亲,我不敢耽搁,赶忙过来请您拿个主意!”
谢黛宁:“……”
阮老太太闻言登时恼了,信也不接,扬手一拍桌子:“定亲?他把阿宁许给哪家了?怎么不事先问过阿宁的意思……”
谢黛宁赶忙上前扶住阮老太太,连声道:“祖母别生气,别急……这事儿……这事儿我知道的。”
“你知道?”阮老太太和阮清辉齐齐看向她。
谢黛宁硬着头皮把允婚文书掏了出来,低着头声如蚊蚋:“也是……也是刚知道的!”
“你说说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公事公事,家都不着,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头雾水……”阮老太太气的直数落,以为两个人都是因为忙,才没有看见谢暄来信。
她眼神不好,叫过刘妈妈:“你给我念念。”
刘妈妈先拿起了允婚文书,看过之后捡了文书上所载的沈屹年龄,籍贯,家世等等讲给阮老太太。
听到沈屹的名字,阮老太太猛的抬起眼皮儿,瞅着谢黛宁问了一句:“是那个沈探花不?”
谢黛宁咬着唇,强忍下笑意,微微点头。
阮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继续念。”面色却和缓下来了。
除去男女双方的年龄之类,婚书上还载明了嫁妆聘礼的情况,阮老太太直起耳朵听着,盘算道:“沈探花才做官,家里又是那个境况,这份聘礼也过得去了,就是黛宁的嫁妆,她父亲备的也就罢了,太薄了不好,太厚了又怕孙婿心里不舒服,不好办!”对着刘妈妈吩咐,“明儿你把我的库房册子拿来,我亲自选选,有什么又不打眼,又实用的东西?”又看向阮清辉,“老二,回去记得跟你媳妇说一声,让她明日早点过来,她年轻眼光好,让她帮我参详参详。”
“不是,母亲您还没看我那封信呢?这怎么就要备嫁妆了?”阮清辉听的直愣神,到这最后一句才回过神,赶忙出声,“姐夫说了,如果黛宁不同意,他会立刻在应山官署那边处理好此事,注销文书……”
阮老太太打断他:“胡说什么呢!你看她像不同意吗?”
阮清辉一脸疑惑的看向谢黛宁,难得她有了点女孩子的样子,低头带笑,手里没个帕子就揪着衣角扯,一只脚在地上来回画圈。
他忽然明白过来,不由长叹一声,这是和好了?去年她回来时,还指天发誓绝不跟那个沈屹再说半句话,骂他和谢暄一样虚伪云云。
阮清辉是个大老爷们,哪有功夫琢磨小姑娘的心思,听完之后赞叹一声外甥女拿得起放得下,然后便抛诸脑后了。
哪想的时隔近一年,再提起这个人竟然是要嫁他了,他忽然悲从心起,望哥儿是个捣蛋鬼,加上有张氏照顾,他费心不多,但是黛宁,却是他亲手带大的,带着她上衙门,带着入宫,那会儿她就像个受了惊的小狗狗,天天挂在自己身边,除了没拿绳子拴着,旁的也不差什么了。
“不行!”阮清辉大声道,“我不同意!”他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走,旁边案几上茶盏让他震的发出一声轻响。
“啧!跟他姐姐出嫁时,一个样子!”阮老太太笑骂一句,招手让谢黛宁过来,“不理他,阿宁,你跟祖母说,你的嫁妆想怎么备?孙婿何时上门?他家里应该是没有老人操持,你私下问问,看看咱家能不能拨几个老成的过去给他搭把手?可记得和缓着说,莫要伤了他面子!”
这一夜,阮家几口人都没睡好,阮老太太是高兴孙女儿得偿所愿,又急着想见见那个人人夸赞的俊秀孙婿长什么样子,配不配的上她的小孙女,还有这成婚的种种细节都需要准备起来。
阮清辉则颇有些老父亲嫁女的心情,完全懵了没缓过来,一个劲儿的埋怨谢暄,这等大事不跟他商量,简直是太过分!
谢黛宁满心甜蜜,躺到床上,还咧着嘴笑个不停,一时想着阮老太太要见沈屹,要不要吓唬他一下,就说家里不同意,让他嘴这么严,一声不吭的就买通谢暄。一时又想从没见过他穿红色,他长得那么好看,穿上红色还不知该迷倒多少人呢!
只张氏一个有几分清醒,丈夫和外甥女日常念叨几句朝堂上的事情,她又和大家女眷们有来往,像齐国公府和她交好的白夫人,闲聊时说起沈探花要翻案的事情,直说这个年轻人不容易呢!